暮色四合,老旧的居民楼被笼罩在一片沉郁的深黑。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许久,只有邻居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灯光,才勉强看清路。
许屿刚走到单元门口,就碰见了拎着垃圾袋下来的邻居刘奶奶。
“小屿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在外面弄点东西。”
“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了,刘奶奶。”
刘奶奶点点头,把手里的垃圾袋放下,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堆猪肉脯和两袋独立包装的面包。和以前一样,硬塞到许屿手里:“拿着,年轻人晚上容易饿。”
她又小声音道,“早上我听着你家里头鸡飞狗跳的,动静不小,估摸着又……唉。”
她没把话说完,但意已尽。大概又是李秀兰作出什么幺蛾子,多数猜测是和许格致吵了架。不过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之后许屿大概不会好过,因为溺爱儿子的她只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许屿低声道了谢。
本是习以为常,却在上楼之际,他莫名感觉胸闷。
在门外角落的垃圾袋旁,胡乱堆着他给小猫买的猫窝,食盆,水碗,还有那几个被啃得有些秃噜皮的毛线玩具。东西一样没少,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外。
门内传来李秀兰骂骂咧咧的声音,关键词隐隐约约飘出来:“……死猫……晦气……”
许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去碰那堆被丢弃的东西,直接用钥匙打开门。
听见声音。李秀兰的视线立马朝他这边扫来,双手叉腰,怒气更盛:“你还知道回来?!谁让你在屋里养那种脏东西的?!赶紧把这些破烂给我扔远点!看着就碍眼!”
许屿没管她的尖叫,径直穿过客厅,走向里头的房间。
屋内没太大的变化,不过就是衣服书本以及被子被翻乱。
他弯下腰,迅速检查床底、桌下、柜子缝隙……所有可能藏身的角落。
空的。
哪里都没有。
“花花?”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李秀兰跟到房间门口,还在不依不饶:“找什么找!我告诉你许屿,你要是敢乱再捡东西回来,连你一起滚蛋!”
许屿缓缓直起身。屋内的光线勾勒出他僵直的背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凝固。
他转过身,看向门外的李秀兰。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寒:
“你、把、它、扔、哪、了?”
李秀兰被他问得一愣。
她从未见过许屿这种模样,张了张嘴,想继续用往常的泼辣架势压回去,可对上许屿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到嘴边的咒骂竟卡在了喉咙里。
李秀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后背莫名发凉。扶着门框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指向了许格致的房间方向。
许屿没再看她,转身大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屋内隔音一般,只是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许格致的怒骂声。
许屿猛地拧动门把手,门是锁着的。他也没什么心情再让开口让许格致开门,后退半步,抬脚直接踹在了门锁附近。
门已年久,这房子是二手,原主人留下了很多家具,李秀兰当初买下的时候也没扔留到现在。
一声闷响,把房里一人一猫吓了一跳。
听到破门的动静,许格致目光从手机里的战况移向远方。而沈初柠和他一样,也同时抬起头望向门口。
在看清是许屿之后,这一人一猫又极其同步地、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许格致甚至还能分心,头也不回地抱怨了一句:“许屿?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而沈初柠更是伸出爪子,摁着许格致的左侧屏幕,琥珀色的猫眼里满是专注,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喵言喵语,尾巴甩他脸上。
笨蛋!左边!左边那个残血!一个大闪再加一套小连招就能追上,直接平a就能ko,快上啊!
好在许格致没她想的那么笨,果然按照她所想的拿了一血。
“你还怪聪明的。”
“喵。”哼。小case。
沈初柠骄傲地扬着头。
因为许格致是在床上玩游戏的,以至于同样趴床上的沈初柠倒像是在他怀里。
而此情此景,许屿倒像是莫名而来的第三人,插足了他们的主仆情深。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只本该只属于他的猫,此刻却温顺地待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许格致一边操作,一边顺手挠了挠小猫的下巴,而它居然也没有躲闪。
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强烈不悦,混杂着先前担忧落空的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比愤怒更沉,比寒意更刺骨。
许屿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只蜷缩的身影,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他向前一步,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
“过来。”
喊谁?
总不能喊她吧?
沈初柠心虚地朝许屿瞧了眼。
难得这里有点她喜欢的娱乐活动,她才不想回他那无聊又枯燥的地方去。
她假装没听懂,脑袋跟个鹌鹑一样一缩,蹭了蹭许格致的手臂,试图让这个临时饭票保住自己。
反正她现在只是只猫,听不懂人话很正常。
许格致正打到关键处,在草丛里蹲了会,又拿了个人头,今天这游戏打得特顺,和沈初柠道:“你也别跟那许屿了,以后跟我混呗,保你吃香喝辣……”
话音未落,沈初柠整只猫就被一冰凉的手拽了出去。
“许屿,你干嘛?”许格致放下手机。
许屿充耳不闻,脸色阴沉得可怕,提着挣扎的沈初柠,大步走向卫生间。
沈初柠被他突如起来的暴戾弄得有些懵,只感觉天旋地转。
没反应过来就被扔进了卫生间的洗手池。刺骨的冷水便从头顶的龙头倾泻而下,一瞬间浇透了她全身的毛发。
冰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冻得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厚厚的毛发吸饱了冷水,变得沉重无比,紧紧贴在身上,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拼命想爬出水池,爪子在不光滑的池壁上徒劳地抓挠,却一次次滑倒。
好不容易爬出水池又被许屿摁了回去。
“真脏。”
他攥着她湿漉漉的身体,任由冷水打在她身上。面无表情地清理,手指拨开她黏在一起的毛发,让冷水冲刷得更彻底。
沈初柠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她简直觉得他有病。
莫名其妙。
有病就去治!
卫生间被反锁,许格致在门外拍打门板。
“许屿!你干什么呢!开门!”
“你他妈有病啊刚刚。”
“你再不开门我踹门了?!”
听见声音的李秀兰也从方才中回过神来。走卫生见门口,怨骂声喋喋不休,很是嘈杂。
许屿对外面的叫嚷充耳不闻。重新给沈初柠抹上泡沫之后,再一次将她摁回冰冷的水流中冲洗干净。
既是猫对水本能地抗拒,又是低温刺骨的程度,再加上沈初柠这段时间对许屿真的超级不爽,她怒而抬头,狠狠咬在了他禁锢着她的手腕上。
本以为他会松手,处理伤口。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就那样任由沈初柠尖利的牙齿深深陷进他腕间的皮肉。
鲜红的血珠迅速从伤口涌出,与他腕上残留的白色泡沫混合在一起,又被冰冷的水流冲开,在池底晕染出淡粉色的痕迹。
许屿并任何反应。
他继续之前的动作,仿佛不将她身上所有不属于他的气息彻底洗净,就绝不会罢休。
沈初柠被他近乎麻木的反应给吓住了,牙齿不自觉地松开,只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印在他冷白的手腕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流才停歇。
沈初柠整只猫都被冻得脑袋懵懵。觉得之后不生个几千块钱的大病都对不起她自己。
门外的许格致听着里面猫的凄厉叫声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一直觉得许屿这人性格阴郁,脑子也不太正常,是个变态的未成熟体。
许格致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打架逃课的事没少干,但虐待小动物这种事,真的触及了他的底线,完全违背了他的三观。
“操。”他低骂一声,再也忍不住,后退一步,抬起脚就准备狠狠踹向那扇碍事的门。
就在他的脚即将碰到门板的瞬间,门从里面被打开。
许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浑身湿透,额前的黑发也还在滴水,水珠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
他怀里裹着毛巾,只露出小狸花半个湿漉漉脑袋。小猫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起伏。
而许屿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腕上,一个新鲜的血色牙印赫然在目,皮肉外翻,还在隐隐渗着血。
“许屿,你……”
“滚。”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那眼神让许格致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许屿抱着猫,绕过堵在门口的许格致,径直走回对面的小房间。
许格致真没想到许屿对他是这个态度。
以往只有他朝许屿发脾气的份。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最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声骂了句:“操,这都什么事儿。”
——
晚上等许雷下班回来,李秀兰才算真的闹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