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成年人各自忙自己的工作,隔三差五忙着见不了面也很正常,但今年凌宇和左南春家里的事都多,两人就总是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不见面时互相惦记,见面时就好好相处。
在学校里也就没有那么避讳了,有时间就一起吃饭,下班凑一起回家。反正他们一个是快要毕业的博士,一个是刚工作也不能左右他毕业的新青年教师,又不算是同一个专业的,也就扯不到什么师生恋之类的隐秘。相熟的老师们见到他们次数多了,也难免打听几句,他俩也没遮掩,大家也多是祝福。
中间左南春又来回跑了两三次,带着左老师去复查。医生说目前抗抑郁的药只能是继续吃,这里面更多的作用其实是病人自己的心态调整。有的人绕过来劲儿了,就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有的人绕不过来劲儿,就会越来越严重。
这心理咨询也做了三四次,左老师也觉得用处不大,反而嗜睡的症状更严重了。这个医生又很火,每次看病都只能每个人说几句话,然后就让人回去吃药,左南春难免会有一点觉得不太靠谱。
最后在凌宇的建议下,左南春也终于挂上了北京最出名的治疗老年精神问题的医院。把所有的病例、做的治疗和吃的药都带着,左南春把左老师和刘女士都接到了自己租的屋子里。
北京的医生看过资料,又仔细地和左老师交流了很久,观察左老师的反应,最后沉吟片刻,对左南春说,“前面能筛查的也筛查过了,你家里之前有人老年痴呆吗?”
左南春不清楚,她回头看向刘女士。刘女士回答说,家里老爷爷活到八十多才走,身体健康,老奶奶倒是走得早,但也是因为肠胃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老年痴呆的症状。
“那就先做个基因筛查吧。不过这个筛查需要排队,也需要先办理住院占一个床位。”
这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只能是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希望能把病看好。好在他们足够幸运,只需要住半个月就可以做基因穿刺手术了。
左南春从北京和老家来回奔波变成了出租屋和医院来回奔波。这下反而比之前更忙了,谈恋爱见面的时间也比之前少不少。
没办法,凌宇就只能趁在学校的时间和左南春多呆一呆。
但是到了期末周,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左南春下楼又不小心扭了下脚,可这天需要去医院,凌宇就自告奋勇地说去帮忙陪着左老师和刘女士去做术前检查。
“可是……这样你就要去见我爸妈了,现在合适吗?”左南春不是怀疑她和凌宇的感情,只是在这种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就让对象帮忙照顾自己父母的情况,还是觉得很不合适。
“那有什么!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是!”凌宇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而且之前去办住院、找医生,我其实都已经开车见过好几次了不是。”
这倒是实话,左老师他们来北京,凌宇没少帮忙,还带着吃了饭,男朋友的礼仪和尊重倒是没的说。
左南春还是有些犹豫,一起帮忙和彻底把自己的父母交给人家忙前忙后那还是很不一样的。但夏楠老家有事刚回去,目前除了凌宇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她提前给老妈打了招呼,没说是扭着脚了,只说是学校太忙走不开,让凌宇去帮帮忙。
可能是最近在女儿身边,偶尔又可以出门散心,左老师的精神头好了很多。之前凌宇其实就已经来看过他们老两口了,只不过有左南春在身边,他俩不好仔细询问,只能默默观察,感觉是很不错。这下他要一个人来,那更好观察观察了。
一大早凌宇就开车到医院楼下,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这层楼还有很多神志不算特别清楚的老年人。他根据左南春发的内容走到病房门口,左老师和刘女士早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他们见过面,凌宇一来刘老师就认出了他,冲他招手。“小凌。”
凌宇把手里拿着的补品放在床头上。
“哎呀,你看你来都来了,本来就是麻烦你了,还带什么东西。”
凌宇虽然紧张,但是还算镇静大方,“叔叔阿姨好,哎呀,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本来就该多来的。”
他问了问今天的检查流程,其实他的作用也主要是跟着医生护士给开的单子带老两口去各个科室做检查、拿报告。医院太大,各个科室位置不一致,又开始普及自动化机器,连年轻人都可能搞得晕头转向,更别说是年纪大一些的老人了。
他一来,就方便很多。
凌宇背了一个小包,把左老师的水杯和卫生纸之类的东西放好,一个科室一个科室的按顺序走,抽血他给拿外套,报告他给领,忙前忙后还要注意着左老师和刘女士的状态。
一个上午忙下来,他还记着去买饭。左老师和刘女士只需要跟他一起就行了,省了不少心思。凌宇又会说话,让刘女士和左老师的术前焦虑也减轻不少。
等晚上左南春脚好多了过来,刘女士对凌宇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小宇”,和左南春的“小春”一个待遇了。
左南春和凌宇拿着热水壶一起去打热水,她自然是空着手。出了病房门,左南春拿胳膊肘碰凌宇。“你小子可以啊。”
她其实知道爸妈对凌宇算满意,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这么亲热了。
“嘿嘿,”凌宇又露出他那招牌性的大白牙,“叔叔阿姨那是爱屋及乌,对自己女儿的眼光的认可。”
左南春被他的油嘴滑舌弄了个大无语。“闭嘴吧你!”
凌宇偏不,他其实好长时间没有和左南春单独待一会儿了。这会儿水房里没人,旁边的楼梯间里也很安静,倒是一个好地方。
凌宇听着水壶的声音像是快满了,就先把水壶放好,拉着左南春的手带她往楼梯间走。
“干嘛啊?”左南春虽然这么问,但还是毫无挣扎地跟凌宇一起走了过去。她有点焦虑,不自觉地咬自己的下嘴唇,无意识时眉头会锁起来,像一个川字形。尽管她已经尽力在父母面前表现的很无所谓了。
凌宇伸手把左南春抱进自己怀里,楼梯间里没人,左南春也没挣扎。“你是不是有点术前焦虑啊?”
“很明显吗?”
“在叔叔阿姨面前你还好,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些小动作。”
凌宇捧起左南春的脸颊,用大拇指抚平她的眉心,又摁摁她的嘴角。“阿姨其实应该也会有一些不安,不过没关系,腰部穿刺手术很快的,明天上午做完下午出结果,后天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左南春没说话,她也双手环住凌宇的腰,很用力。“我真的有些害怕。”
凌宇没说什么“没关系”的话,这话太无力,“焦虑也正常,不过不用太担心,我今天问过医生和护士了,他们说最近叔叔在医院里的状态来看,应该不会是很严重的情况,是可控的、可干预的,后续可调节。”
“如果,如果我爸爸真查出来老年痴呆,我可能……就要调整以后的发展路径了。”
凌宇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些不安,他想问“那你打算怎么调整呢?”但现在不是对这件事刨根问底的时候。他拍拍左南春的背,“按照叔叔现在的状况,及时发现及时干预,平时药物控制再格外注意一下,不会太影响后续的生活的。”
这就是有一个情绪稳定又可以换位思考的伴侣的好处。尽管左南春从来没想过彻底依赖某一个人,但在关键时刻有这样的伴侣存在,有这样一个拥抱可以当作暂时放下一切担子的港湾,还是可以喘一口气。
左南春的脚刚扭到,凌宇不敢让她站太久,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手帕纸垫在楼梯台阶上。左南春靠在凌宇的肩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这壶水打的时间有些久,但左老师和刘女士都很识趣地没有多问,谁没有个青春年少呢。
左南春还想倒水给刘女士泡脚,却被撵着回家,“明天一大早还得赶过来看你爸手术呢,还有工作,你今天就别熬夜了。赶紧回家休息。还有你那脚,是不是今天扭着了,我看你走路有点不对劲啊。”
“你不用太担心,我这几天都问过医生了,说就算是老年痴呆也是早期的,吃药控制不影响正常生活。别担心。“
左南春的眼泪要流下来,她以为自己控制得挺好的,但没想到爱自己的人其实都看得出来她的焦虑与不安。
但她不想回家。
凌宇看出来了,也没跟着劝,他看到隔壁病床空了,默默走出去,找护士询问情况,最后交钱买了一张陪护床位,万一有紧急需要,他们可以再让出来。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让小宇一直破费!”刘女士拿出钱来要给凌宇。平时自己在这里陪着就行了,但是术前她其实也想让女儿在一边一起陪着,亲人在一起就能生出更多的勇气来。只可惜她不知道怎么弄,凌宇却默不作声的就帮忙弄好了。
一阵推搡让却,凌宇最终肯定还是没拿刘女士塞过来的现金。太晚了,左南春送他去停车场。
“明天我再过来,你也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