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旧庄内,李霁川解除邪修术法后推开房门,冲月华点点头,月华随之踏入屋内。
女子缓缓开口:“我姓叶,家住文水村。”
叶娘子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她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目光游离,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悲伤。
“去年初夏,文水村还是一片宁静。”她的声音沙哑,“可突然有一天,地动山摇,暴雨倾盆,狂风呼啸,雾气弥漫,不见天日。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是天罚,是山神发怒了。”
月华坐在她对面,李霁川站在一旁,两人神色凝重,静静地听着。
“起初,大家以为只是寻常的天灾,可没过几天,村里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病倒。”叶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泛起泪光,“高烧不退,浑身发黑,像是中了邪一样。不过半月,几乎每户都有人染病,每天都不断有人死去,家家都是哀痛哭嚎之声。”
月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后来呢?村里的人怎么办?”
叶娘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江湖术士,带着他的徒弟。他们说,这是地中瘴气外泄,导致土疫横行。他们开坛设法,治好了几个人,村里的人便把他们当成了救星。可是……染病的人太多了,他们根本治不过来。”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后来,那术士对村长说,要想彻底解决瘟疫,必须将未染病的童男童女和染病的人一起带走,去他们在东边建的无忧谷。”
“无忧谷?”李霁川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警觉,“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叶娘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知道,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和染病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几个月前,我的爹娘都死了,村里也空了,我很害怕,只能离开村子一路逃出来,最后昏倒在柳画师的庄外。”
月华听完,心中既震惊又愤怒,她看向李霁川,低声道:“这江湖术士和他的徒弟,恐怕就是邪修,他们以治病为名,实则是为了抓走童男童女和染病之人,用作邪术的祭品。”
李霁川点头:“文水村的瘟疫,恐怕并非天灾,那些瘴气、土疫,极有可能是邪修所为,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无辜百姓的性命修炼邪术。”
叶娘子听到这里,脸色苍白:“那……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和村民,他们还活着吗?”
“恐怕凶多吉少。”李霁川缓缓摇头。
叶娘子闻言,泪水夺眶而出,捂住脸低声啜泣。
月华上前轻拍她的肩膀安慰:“你放心,在这里你会很安全。”
李霁川沉默地看着哭泣的叶娘子,目光幽深。
半月后,叶娘子的事终于传到了欧阳贤耳内,他担忧不已。
“这文水村时疫之事,我在京都时有所耳闻。我们泰安虽小,不曾接触过那边的消息,但突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到了泰安,还身染重疾,住在我们欧阳家旧庄,居然没有人告诉我!去年瘟疫的事情你们全抛诸脑后!”
欧阳康同伙计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若是那个人带来了时疫,我们欧阳家如何面对镇中百姓。”
伙计道:“想来那人也没有染上时疫,月华姑娘当日随柳画师前去,后来并未听闻有时疫的消息。”
欧阳贤皱眉:“这孩子才生了场重病,也不知道避着些。”
这些日子,欧阳康一直在外采办药材,现下听闻此消息,倏地想起遇见李霁川之事,思量片刻,对欧阳贤道:“父亲,前些日子孩儿在府外遇见了李道长,听闻他近日与月华常在一处,不知与此事是否相关。”
“近日并非修炼的日子……”欧阳贤思索未果,对欧阳康道:“罢了,有李道长在我也稍微放心一点。你尽快抽空去旧庄看看,如有时疫迹象便尽早上报官府。”
“文水村时疫十分蹊跷,如若李道长近日是为了此事与月华交往甚密,那恐怕此事与修士有关。你若见到月华,定要提醒她不可牵扯过多。”
“是,父亲。”欧阳康恭敬作揖,刚要转身离开,欧阳贤又叫住了他。
“今夜亥时,你到书房来。”
夜幕降临,静夜无风。
欧阳贤端坐在书房内,欧阳康跪在他面前,面上带着一丝探究的神情。
“康儿。”欧阳贤忽然开口,“你娘灵位前香炉下的暗格里藏着一卷手札,你去拿来。”
欧阳康从父亲说的地方取出一卷泛黄的手札,回到父亲面前重新跪下,恭敬地将手札呈上。
“打开看吧。”
欧阳康将举过头顶的双手放下,小心地打开手札。
手札上记载着,一位自称九曜玄晖真君的江湖术士寻到欧阳家,送给初代家主欧阳溟一件名为长生牌的法器,只要以血为契,浇灌长生牌,便可续命,福寿绵长。
欧阳溟信以为真,以自己的血浇灌长生牌。谁知长子长到二十岁突然暴毙,暴毙当夜长生牌迸发刺目血光,欧阳溟看到血光之中出现了一张与死去儿子一模一样的脸。接着,九曜玄晖真君突然从一阵黑雾中出现,他说是欧阳溟自己选的以命续命。
原来,长生牌是以子孙之命换取他自己的长生,欧阳溟的每个血脉若想活过二十,必须在二十岁前献祭一头太极兽一命换一命
手札最后一页写着:“吾方知长生实为诅咒,每滴血皆是子孙命数。然悔之晚矣,唯以死谢罪,望后世子孙谨遵血脉单传,免造杀孽,断此轮回。”
欧阳贤从香炉中取出一枚玉牌,交到欧阳康手中。玉牌正面阳刻“福寿延绵”四字,背面阴刻一副蚩尤驭兽图。
“欧阳家族世代都在那玄晖子的监视下,当年我贸然去建福宫寻求解咒之法。” 欧阳贤青筋暴起的手背忽然覆上儿子掌心:“那日玉虚真人还在闭关,我未能得以相间,但当夜你娘便浑身缠满黑线咒文早产。他们是用你娘的命警告我,休想逃离诅咒。”
原来如此。
欧阳康捏着长生牌,玉牌边缘的云纹在皮肉上压出深痕。
“你六岁那年,玄晖子遣他的手下送了一只受伤的太极兽来让我完成了献祭。献祭阵里,那只太极兽一直隐忍呜咽,像在说些什么,它咽气前我听见山中有幼兽哭嚎之声,一团黑白的绒毛转眼间就不见了。隔了数月,他的手下就来找我,引我去山中抱回了襁褓中的月华。”
欧阳康猛地瞪大双眼,童年记忆忽然从脑中一一闪过:月华总爱蜷在母亲留下的织锦软垫上午睡,发间永远沾着竹叶清香。
“建福宫那位云阳道长,”欧阳贤说,“他见到月华那日,当年与月华一同出现的银铃竟起了感应。”
欧阳康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回想起月华第一次去建福宫,就是她腕上的银铃响声让李霁川注意到了她。
“云阳道长是玉虚真人的亲传弟子,不可能与邪修勾结,他能对月华青眼相加,说不定月华便是那太极兽幼崽,玄晖子将她送来定有阴谋。康儿,月华是我们与建福宫联系的关键,为了欧阳家族,万万要保护好她。”
书房外,江平眯着细长的眼睛,说不清是在笑还是闭着眼,他只静静地站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