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馆的冷气让人起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刚打完拳赛的叶恒祯周身冒火，热气难褪，结实的臂膊布满汗珠，有一种霸道的性感。

    察觉一阵针刺般的凉意，身子打了个激灵。

    “爽吗？”

    林羽童拿着一听冰可乐贴在他后背，调皮地笑了笑。

    叶恒祯接过来，小心打开，才没溅一身。

    喝了两口，递给她：“喝吗？”

    林羽童摆摆手。

    之所以拒绝，因为看出他想间接接吻的小计谋，可多不卫生啊，她才不要。

    自动门打开，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两人深深呼吸，做足了思想准备，朝室外迈出一步。

    太阳晒得皮肤火辣辣的。

    “怎么回去？”叶恒祯眯着眼，懒洋洋的。

    “你等下，我找找车。”

    林羽童拍拍额头，四下张望，忘记来时把车放哪了。

    叶恒祯看不下去，把她拉到自己身下，挡住灼心的烈日。

    “你干嘛···”林羽童想探出身，却舍不得眼前的阴凉。

    “会晒黑。”后背发烫，他咧着嘴角，强忍住。

    也由此得空看清她的装扮：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一头披肩长发。紧身的运动背心，正好露出平时练拳刻下的肌肉痕迹。瑜伽中裤，又显翘臀又显小腿修长。

    等下，这算“男性凝视”吗？罢了，还是别看了。

    叶恒祯看向别处。

    林羽童没把他的“凝视”当回事。只顾着在拳馆周边转圈，终于在一颗梧桐树下找到“特殊”座驾——新买的二手自行车。

    “车在那！”她大步跑过去，叶恒祯紧跟其后。

    那辆陈年、简陋、看起来马上散架的车在眼皮底下出现的时候，他的大脑宕机了5秒钟。

    “这么大阵仗？你要拿祖传三代的自行车送我回家？”

    阴阳怪气的讲话艺术，叶恒祯可太精通了。

    “什么祖传三代，我刚买的”

    “刚到手就30年工龄，真不容易”

    林羽童不再理他，开锁、把车推出来，拍了拍后座：“来，坐这”

    这一拍，整台车都哆嗦起来，如同上了岁数的人，止不住地咳。

    “这车看着比我年纪还大，我可不敢欺负老人家。”

    看这意思，叶恒祯是铁了心不坐。

    “哪这么多废话。”林羽童被他逼急了，推着车自顾自往前走，“不坐你自己走回去。”

    叶恒祯抓住车座，一屁股坐下来。有点硌得慌，两条长腿没法伸直，实在不舒服，但将就着吧。

    “欢迎您乘坐本次回家航班，我们即将出发，请您坐稳扶好，欣赏路边风景，祝您拥有愉快的回家之旅。”林羽童跨上车，夹着声音模拟飞机广播。

    在广告公司养成的习惯，做什么事都喜欢搞点不一样，引人注意。

    “准备好了，走吧。”叶恒祯声音里掺杂些许愉悦，说不清是被“广播”逗乐，还是林羽童特意送他回家，抑或两者都有。

    林羽童在前面浑然不觉，只顾着踩踏板。可脚感不对，使不上劲。蹬了两圈还停在原地。

    低头一看，车链子掉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有你的。早知如此，不贪便宜了。

    叶恒祯也看出情况不对，起身把车扶稳。

    “稍等，我修个车。”林羽童蹲下来，打算把车链子装回去。

    “你还掌握这技术呢？”

    林羽童拿出手机，搜索框里打出几个字：「如何安装车链子」

    “等你找到天都黑了。”叶恒祯看不下去，自己上手，把链条一点点放回齿轮上。

    两人挤在一起，林羽童托着腮，定睛细看旁边的男人。轮廓分明的脸沾染了汗水，有种无法抗拒的性感。目光专注纯粹，盎然的少年气呼之欲出。

    和这种人谈恋爱，想必会招惹许多嫉妒。

    “修好了。”叶恒祯挥着脏脏的手，打断她的思绪。

    “哦。”林羽童猛地站起来，因为太着急，头还有点晕。

    “呵，想什么呢？”叶恒祯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没什么，你脸上汗好多，擦擦吧。”林羽童撕开一包新纸巾，刚要给出去，瞥见那双脏手。“算了，我帮你吧。”

    叶恒祯弯着腰，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我发现你也挺好看的。”尽管从认识起就被他那张脸惊艳，但当面夸他，还是第一次。

    “和那个人比呢？”汗水干了，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舒服极了。

    “哪个？”

    “被我打倒的那个”

    林羽童顿了顿：“你更好看一些”

    “好看在哪？”

    “更像个男人吧。”编个理由应付过去。有完没完，他真自恋。

    “那我做件男人的事。载你回去。”

    叶恒祯换个位子，现在他骑在车上，林羽童坐在后面，依然硌得慌，依然蜷曲着腿。

    “可你刚打完比赛···”林羽童于心不忍，其实更担心暴露自己的体重。

    “没问题的。”叶恒祯面色笃定。

    尽管消耗了大量体力，但载着她穿行大街小巷，老派的浪漫，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所以，深吸一口气，应该可以撑到家。

    六月的S市，阳光斑驳，叶子鲜绿。虽说已到夏日，但总有几天凉风吹拂，清爽自在，是步入酷暑前的仁慈。

    林羽童仰头，一整块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被打散了，星星点点，整条马路镶了碎钻一般，闪闪发亮。

    她张开手，风从指缝流过，夹杂各种各样的气味：街边油墩子的香气、尘土味、花店散发的百合香。

    还有，离自己最近的，叶恒祯身上好闻的柑橘味。

    突然一阵颠簸，她匆忙抱紧叶恒祯，而后觉得唐突，手稍稍松开，环住他的腰，身体与身体之间没贴紧，留着空隙。只是那股柑橘气，更浓郁了。

    不过，S市的路面，什么时候变得凹凸不平？往后看，原来刚才经过一条减速带，这小子还加速向前，他故意的！

    叶恒祯嘴角浮笑，小小计谋得逞了。一股热意缠在腰间，却还有几分礼貌的距离。他乘胜追击，骑得更快。

    林羽童心里叹了口气，多大年纪还玩中学生的把戏。双手彻底放开，改为抓紧车座。

    身上一凉，热意散去。叶恒祯知道诡计被识破，放慢了车速，一切恢复如常。

    严格来说，叶恒祯的家是老公寓。

    但这老公寓不同于一般，出门转个弯就是网红店扎堆的繁华中心，走进来却是茂林修竹，整洁静谧，大隐隐于市的气度。

    根据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这片房子无论买还是租，价钱都不会便宜。

    林羽童从前就好奇：叶恒祯闲人一个，靠什么生活、拿什么付房租或还贷款？但她没主动打听过。

    和他的交集，努力控制在玩拳击的范围内，至于对方的私生活，只要遵纪守法，她从不多嘴过问。

    叶恒祯的家，她来过几次。

    从前输了拳，被揍的鼻青脸肿，她带着药油和创可贴，帮他处理伤处。

    本来这些事不在她计划之内，奈何一个气喘吁吁的伤员求你，人心是肉做的，更何况这是一个好看男人的请求，就更难以拒绝。

    起初她只想偶尔投喂一些能量棒和牛奶，再用AI编几个模棱两可的训练计划，让他照着练，就算负责了，最后坐享其成，收割胜果。

    可出乎她意料，叶恒祯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糊弄，他擅长扮狗吃老虎。先是缠着她训练，然后不停地一起吃饭，比赛成绩还惨不忍睹，直到今天。

    她是赔了光阴又折心力，若用在自己身上，早成女拳王了。哎，真是失策。

    他家是一室一厅的布局，南北通透。

    卧室的陈设极简，一张单人床垫瘫在地板上，边上一盏白色台灯，一只白色衣柜，余下空空荡荡。客厅就更简单了，只摆了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台小电视。

    里里外外的地板却纤尘不染，叶恒祯喜欢光脚走在上面。

    如此“断舍离”的房间林羽童还是第一次见，已知他在S市很久，家当如此之少，让人看不清过往，猜不透喜好。越模糊，就越吸引人，几乎空无一物的家，为他增添不少神秘的魅力。

    不过，林羽童有更简单粗暴的解释：这么做，方便他随时跑路。又或者，年轻男人的家如同他们自己，没有经历没有沉淀。

    像过去一样，两人面对面，叶恒祯坐在床垫上，林羽童则盘腿坐在地上。

    掰开碘伏棉签，轻轻抹在他脸上红肿的地方。

    一天之内，连续两次端详他的脸，真有点招架不住。

    这么帅气的脸庞，看多了会心动，会出事。

    自己选择物化它：把这张脸，看成一个大苹果。照护淤青，就是处理一只苹果坏掉的地方。

    一只碘伏棉签涂完，空气装满沉默，唯有空调呼呼作响。

    感觉不太对，林羽童选择开□□跃气氛：“下次开赛前，我给对手提个醒。”

    “说什么？”叶恒祯忍不住搭茬。

    “告诉他们别打脸，弟弟你还指着脸找女朋友呢。”林羽童又掰开一只棉签。

    叶恒祯别过头，不想被碰。

    林羽童也跟着转过去，成了叶恒祯的向日葵。

    他用手挡着脸，明显的拒绝。

    林羽童不懂，哪句话又惹到他了？可接下来的举动，她更不懂了。

    叶恒祯把上衣脱了。

    “你干嘛？”林羽童难以置信，现在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热。”叶恒祯伸了伸懒腰。

    现在的他，是一尊会动的古希腊雕像，神性之中，掺杂几丝邪气，勾人心魄。

    “那我调低点温度，你把衣服穿上，别感冒。”林羽童拿遥控器，她知道当下有点危险，有点心跳加速。

    手腕却被叶恒祯一把握住。

    下一秒，人已在他怀里，今天第二次了。

    夏天穿的少，肌肤贴着肌肤，特别的亲昵。厚实的胸膛，有让人松懈的安全感。

    他的心跳、他的火热、他的欲望，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叶恒祯抱住她，要融入身体似的。头埋进她的颈窝，一开始就迷恋她的锁骨，如今终于靠在一起：“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林羽童直愣愣，不敢动，也不知道说什么。

    体内却冒出一股苗头，喜欢被他这样抱着，甚至渴望和他更亲近些。

    “我不想被你喊弟弟。”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身上，让她目眩神迷。

    “那以后喊你海哥。”

    她试图抖机灵，用幽默对抗本能反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恒祯随后的动作，让她更不知所措。

    他的手端住她的下巴，唇轻轻凑过去，触碰珍宝似的。舌尖在唇齿间探索，逐渐用力，变得炽热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爱欲。

    另一只手拥住她的肩，抱着她下坠，坠到床垫上，坠到对她无法克制的喜欢里。

    这些举止勾起她的原始冲动，唇齿热情回应，四肢瘫软下来，任他像野兽一样贪婪求索。

    彼此气息交织，姿态缱绻之时，理智回到林羽童的脑子里。

    扪心自问，自己对叶恒祯的感情始终差一块。肢体纠缠，终究还是骗自己，以为做了就是爱了。

    她上半身紧绷起来，两只手抵在叶恒祯胸前，不想继续下去。

    身上的人愣住，不解的眼神在她脸上稍作停留，便停下动作，躺在一旁。

    他向来这样，林羽童不喜欢的，就立刻收手，没有半点迟疑。

    不过这一次，想寻个答案。

    林羽童长发松散，盖在他的胸口，叶恒祯轻轻撩起，放在鼻尖，嗓音低沉：“你不喜欢我吗？”

    这一问，击中她心底的秘密。

    和他一起的时候，几乎都在笑。被他惹恼也是开心的。但自己清楚，欠缺一点心动，没那么喜欢，也不至于反感。

    游走在两端，身心舒畅的状态。

    只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这是真心话，但听起来模糊、暧昧，充满了不确定性。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叶恒祯穿好衣服，“有点冷。”

    “我可以喝点水吗？”林羽童坐起来，双手环住腿。

    “冰箱里有，自己拿。”他淡淡道。

    她打开冰箱，冷藏室只有两瓶没打开过的矿泉水。

    自己喝一杯，又盛满一杯，送到他眼前：“没吃的了，下次我给你带一些。”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捡回来。冷水是自己泼的，何必再递给他毛巾。

    “你不用费心了。”他推开水杯，语气冰冷。

    “我只是···”她哽住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夏日黄昏，太阳迟迟不肯谢幕，所有的空白都被镀上一层金，整间屋子成了辉煌盛大的舞台。

    只是两人之间的这出戏，唱不下去了。

    叶恒祯起身，走到阳台，望着葱茏的香樟出神：“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羽童心里浮起愧疚，做错事一样悄然离场，连关门都听不到声音。

    楼下她远去的身影映进叶恒祯眼底，他十指紧握，骨节泛白，摸遍全身想找根烟抽，却想起之前她说不喜欢烟味，自己就扔掉所有的烟，从此戒了。

    没想到现在心被她摔得稀碎，却依然困在喜欢她的魔咒里，不能自拔。

    天黑了，初夏的夜残留几分热气。叶恒祯只觉得冷，炽热褪去后的凉薄，比冷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