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檬站在全身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的人影。

    淡粉色长裙如水般流淌而下，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曲线。裙摆处手工刺绣的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随着她的转身泛出珍珠般的光泽。造型师将她平日随意扎起的头发挽成优雅的髻，几缕刻意留下的碎发垂在耳际，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

    "少夫人真漂亮。"年轻的女佣小桃站在一旁，眼中闪着艳羡的光。

    宁檬不自在地扯了扯胸前的衣料，这件礼服剪裁得太贴身了，让她呼吸困难。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女子与她平日素面朝天、穿着宽松卫衣的形象判若两人。

    "厉...墨琛回来了吗？"宁檬问道，那个亲密的称呼在舌尖打了个转，仍显得生涩。

    "少爷已经在楼下等您了。"小桃笑着回答，取出一只精致的首饰盒，"这是少爷吩咐送来的。"

    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对钻石耳坠，在灯光下闪烁着内敛而奢华的光芒。宁檬倒吸一口冷气，这对耳坠的价值恐怕能抵她过去一年的收入。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少爷说，您必须佩戴。"小桃轻声补充，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宁檬咬了咬下唇，任由小桃为她戴上耳坠。冰凉的钻石贴上肌肤的瞬间，她莫名想起厉墨琛那双同样冷冽的眼睛。

    楼下，厉墨琛正在客厅等待。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宁檬的瞬间微微一滞。

    他今天穿着一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领带的颜色与宁檬的礼服同色系，显然是精心搭配过的。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在看到宁檬耳垂上的钻石时闪过一丝满意。

    "很合适。"他简短地评价道，迈步走近宁檬。

    随着距离缩短，宁檬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荷味。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厉墨琛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造型简约却工艺精湛的钻戒。

    "伸出手。"他命令道。

    宁檬迟疑地伸出左手，厉墨琛握住她的指尖。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一层薄茧，触感意外地令人安心。戒指缓缓推入无名指，冰凉的金属圈住她的手指，仿佛某种无形的桎梏。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厉太太了。"厉墨琛的声音低沉，眼神复杂难辨，"记住我们的约定。"

    宁檬点点头，戒指的重量让她莫名心慌。这枚戒指价值几何？二十万？五十万？对厉墨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对她而言却是一笔巨款。就像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只是一场交易，对她而言却是改变命运的转折。

    "我会配合你演好这场戏。"宁檬抬起眼，直视厉墨琛，"但请你也记住承诺，一年后..."

    "我从不食言。"厉墨琛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走吧，别让长辈们等太久。"

    厉家老宅位于城北的富人区，占地近万平方米的庄园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当厉墨琛的车驶入雕花铁门时，宁檬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紧张？"厉墨琛瞥了她一眼。

    宁檬深吸一口气："只是有点不适应这种场合。"

    "跟着我的引导就行。"厉墨琛的声音罕见地放柔了几分，"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看我，我会替你解围。"

    这句简单的话莫名给了宁檬一丝安慰。她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月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镜片后的双眼如深潭般难以看透。这个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竟给了她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车子停在主宅门前，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厉墨琛先下车，然后转身向宁檬伸出手。宁檬将手搭在他的掌心，感受到他收拢手指的力道，温热而坚定。

    "微笑。"厉墨琛低声提醒，同时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今晚你是最幸福的新娘。"

    他的呼吸拂过耳廓，宁檬的耳尖瞬间发烫。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挽着厉墨琛的手臂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厅。

    推开门的那一刻，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宁檬感到一阵眩晕，厉墨琛的手臂却稳稳地托着她，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墨琛，这就是你的新婚妻子？"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走上前，锐利的目光如X光般扫视着宁檬，"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姑姑。"厉墨琛微微颔首，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我们是一见钟情。"

    他说这话时，眼神温柔地看向宁檬，甚至还伸手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宁檬差点被他的演技惊到，但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露出羞涩的笑容。

    "宁檬是设计师，很有才华。"厉墨琛补充道，语气中带着骄傲。

    宁檬惊讶于他对自己的了解，更惊讶于他居然会在家人面前夸赞自己。在资料调查中，他连这个都查到了吗？

    "设计师？"被称作姑姑的妇人——厉敏挑了挑眉，"哪个学校毕业的？现在在哪高就？"

    一连串的问题如子弹般射来。宁檬感到喉咙发紧，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厉家人眼中恐怕都上不得台面——普通大学毕业，目前只是自由设计师，偶尔接些小单子维持生计...

    "宁檬毕业于S大艺术学院，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室。"厉墨琛自然地接过话题，手指在宁檬腰间轻轻一捏，示意她放松，"她的设计很有灵气，最近正在筹备个人品牌。"

    宁檬惊讶地看了厉墨琛一眼，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些不够光鲜的细节。更让她意外的是，他居然知道她梦想创立自己的品牌——这个连她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愿望。

    "哦？"厉敏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墨琛很少这么夸奖一个人。"

    "因为宁檬确实很特别。"厉墨琛说着，低头在宁檬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宁檬浑身僵硬。厉墨琛的唇很凉，触感却异常清晰，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却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记。

    晚宴在一种诡异而客套的氛围中进行着。厉墨琛表现得无可挑剔——他为宁檬拉椅子，不时低声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甚至在众人面前亲吻她的手背。宁檬则尽力扮演着幸福新婚妻子的角色，尽管每次厉墨琛靠近时，她的心跳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席间，一位远房亲戚好奇地问道。

    宁檬刚想开口，厉墨琛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在一个雨天。宁檬没带伞，我邀请她共乘。"

    他描述的场景如此具体，仿佛真有其事。宁檬想起他们确实是在雨天相遇，只不过当时她是在躲债。这个认知让她差点笑出声，连忙低头掩饰。

    "什么时候办婚礼？"又有人问。

    "我们更喜欢简单的仪式。"厉墨琛从容应对，"已经领证了，婚礼可能会延后。"

    整晚，厉墨琛都像一堵墙般挡在宁檬与厉家众人之间，巧妙地化解每一个可能让她尴尬的问题。宁檬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享受这场角色扮演。当厉墨琛第三次为她夹菜时，她自然而然地冲他笑了笑，换来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我去下洗手间。"晚宴进行到一半，宁檬小声对厉墨琛说。

    他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宁檬在洗手间里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镜中的自己脸颊绯红，眼睛亮得惊人，看起来真像个陷入热恋的女人。

    "别入戏太深。"她小声提醒自己，"这只是交易。"

    当她返回时，经过一个偏僻的阳台，听到里面传来厉墨琛和一个老者的对话。

    "...调查过她的背景了吗？"老者问，声音低沉威严。

    "当然。"厉墨琛的声音冷静，"她很干净。"

    "别忘了你父亲的事。"老者语气严厉，"不要重蹈覆辙。"

    "我永远不会像他那样软弱。"厉墨琛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宁檬只是工具，一年后就会消失。"

    宁檬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她早该明白的，这场婚姻对厉墨琛而言不过是一场商业交易，她却因为几个温柔的假象而差点忘记现实。

    她悄悄退回走廊，等了一会儿才装作刚回来的样子。厉墨琛已经回到了宴会厅，看到她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温柔的面具。

    "累了吗？"他轻声问，手指自然地抚上她的后腰。

    宁檬摇摇头，强迫自己微笑："我很好。"

    但她的心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明明早知道这只是交易，为什么听到他那样说，还是会难过？

    回程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言。宁檬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想起老者提到的"父亲的事"。厉墨琛的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形容为"软弱"？这些疑问在她心头盘旋，但她没有立场询问。

    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厉墨琛才开口："你表现得很好。"

    宁檬勉强笑了笑："谢谢，你也是。"

    她转身要下车，厉墨琛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他的目光锐利，似乎能看透她的伪装。宁檬惊讶于他的敏锐，却不愿承认自己因那句"工具"而受伤。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她抽回手，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厉墨琛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了手："早点休息。"

    那晚，宁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断回想着阳台上听到的对话，以及厉墨琛在众人面前温柔的眼神。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宁檬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她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向工作室。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宁檬点开设计软件，开始疯狂地画图——这是她平复心情的方式。

    线条在屏幕上流淌，渐渐形成一件礼服的设计图。宁檬全神贯注地工作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才惊觉有人站在门口。

    厉墨琛倚在门框上，已经换上了睡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镜也摘下了，整个人看起来比白天柔和许多。

    "睡不着？"他问，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

    宁檬下意识地遮住屏幕："嗯，有些灵感。"

    厉墨琛走近，目光落在设计图上。宁檬以为他会批评她不务正业，却听他说道："线条很流畅，腰部的设计很有创意。"

    宁檬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没有了眼镜的阻隔，那双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竟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你懂设计？"宁檬脱口而出。

    "不懂。"厉墨琛直起身，"但我能看出什么是美。"

    这句话让宁檬心头一颤。她低头继续修改设计图，却感觉到厉墨琛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你今晚..."厉墨琛突然开口，又停顿了一下，"在阳台上听到了什么？"

    宁檬的手指僵在键盘上。他知道了？还是只是试探？

    "什么阳台？"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厉墨琛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最终，他微微颔首："没什么，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睡袍的衣角在门边一闪而逝。宁檬长舒一口气，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重新看向屏幕，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设计图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眼镜图案——和厉墨琛那副金丝眼镜一模一样。

    宁檬猛地合上电脑，心跳如雷。这场戏，她似乎开始入戏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