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老樟树,慕晴晴是知道的。
她甚至还曾靠在那粗糙的树干上,笑着问时华,我们以后也在这里埋一个时间胶囊好不好。
时华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原来,他一直在怀念自己的过去。
慕晴晴把哥哥塞进车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重新发动引擎,掉头开向时家老宅——那个她曾以为会是自己另一个家的地方。
慕晴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去亲眼看看。
她要知道,那个让时华追到国外摔断腿、惦记了十几年的闻如玉,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还要知道,被时华埋在树下的,究竟是什么宝贝。
时家老宅今晚灯火通明,就是为了给闻如玉接风洗尘。
隔着雕花的铁门,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慕晴晴把车停在阴影里,感觉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贼。
她看见了。
就在后花园那棵老樟树下,一群人正围着。
时华站在中央,拿着一把小工兵铲,正专注地挖着土。
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身形纤细,长发及腰。
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又漂亮。
那就是闻如玉。
闻如玉只是静静地站着,什么也没做。
但时华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确认她在,确认她在看。
终于,铲子碰到了硬物。
时华小心翼翼地刨开土,捧出一个有些生锈的铁盒子。
他献宝一样递给闻如玉,眼睛里闪着慕晴晴从未见过的光。
闻如玉接过,笑着打开。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和起哄。
慕晴晴看不清盒子里是什么,但她看清了闻如玉脸上灿烂的笑容,也看清了时华凝视她时,眼神里的宠溺和深情。
那一瞬间,慕晴晴心里的最后一点期待,彻底没了。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凉意从脚底直窜心脏。
看着那被挖开的土,慕晴晴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被埋了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的出现,让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
时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到她,眉心立刻拧成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不悦:「慕晴晴?你怎么来了?」
慕晴晴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铁盒子上,然后平静地开口:「时华,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时华一愣,随即更是不耐烦:「你又在闹什么?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吗?」
「我没闹。」慕晴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两周年的纪念日。你忘了,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你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记得十几年前的约定,却忘了陪了你七百多个日夜的女朋友。」
听了这话,时华的脸色瞬间涨红,在闻如玉和一众朋友面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压低声音斥责,语气又急又怒:「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如玉刚回来,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扫兴吗?」
扫兴。
原来自己这两年的付出,在他和白月光重逢的时刻,就只是扫兴而已。
慕晴晴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看不出一丝暖意。
「时华,我们分手吧。」
说出这句话,积压在胸口的沉重感忽然就消失了。
她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全场死寂。
时华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闻如玉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就在这尴尬的对峙中,二楼阳台上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时间不早了,散了吧。」
那声音没什么情绪,却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众人闻声抬头,看见闻长生正站在那里,手里夹着一支烟。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神情冷峻地俯视着楼下这场闹剧。
他一发话,众人立刻松了口气,纷纷找借口散了。
时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却又不敢。
闻长生的目光在空中扫过,最后,在慕晴晴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慕晴晴转身就走,却被她哥慕枫拉住。
慕枫酒醒了大半,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又心疼又愧疚,非要拉她回屋里替自己打完最后一场牌,给闻家长辈一个交代。
牌桌上,四方对坐。
慕晴晴的对面,赫然就是闻长生。
时华也黑着脸坐在她下家。
她根本无心打牌,脑子乱成一锅粥,连码牌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机械地摸牌、出牌,完全是凭本能。
轮到闻长生出牌。
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张牌,看了一眼下家焦躁不安的时华。
时华的牌已经听了,就差一张五筒就能胡一把大的清一色。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闻长生面无表情,指尖轻轻一弹,那张五筒却被他打向了牌池的另一端,让慕晴晴的上家胡了把小牌。
时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精准的截胡,不可能是巧合。
慕晴晴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闻长生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口烟圈,仿佛刚才那个精准截胡的举动与他毫无关系。
可慕晴晴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一阵奇异的暖流从心底划过。
牌局结束,慕晴晴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时家。
走出大门,夜风更凉了。
她经过偏门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小花房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那不是花朵的芬芳。
那股香气浓郁到甜腻,带着植物腐败时特有的死亡气息。
她脚步顿了顿,心想,这味道真像今晚的宴会——表面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