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喻坐在星穹科技的会客室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简历边缘。
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吹得她脖子酸疼,却吹不散她身旁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
这栋大厦里,有幽冥。
而且幽冥的力量很强大,压制得人喘不过气。
“又来了。”她在心里暗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
二十五年来,这种能力带给她的麻烦远多于便利。
小时候因为指出幼儿园滑梯上坐着个“没腿的叔叔”,被老师认为精神有问题;大学时在解剖室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差点被退学。
如今她学会了伪装,把这些异常都当作幻觉处理。
“白小姐,您的UI设计作品集很出色。”人事总监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和善的笑,“陆总很欣赏您,希望与您详谈更多细节。”
她缓缓松了口气,刚抬眼准备说句感谢的话,就见一张青紫的人脸突然占满自己的视线。
那是个中年男人,眼球凸出,嘴角撕裂到耳根,正对着她无声大笑。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吞了吞口水,试图保持镇定。
当看不见就好了吧?
可是当那只幽冥的口水垂涎,獠牙即将刺进面前的女人时,白喻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她猛地起身。
在女人惊愕的眼神中,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笔,装似无所谓地笑笑:“没什么,你的衣领似乎乱了。”
白喻伸出手,给女人整理衣领的用时顺势驱散的幽冥。
女人笑笑:“谢谢。”
“白小姐很专业。”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白喻转身,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轻,约莫二十五岁上下,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上别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领带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头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不过人事总监好像对这一幕见怪不怪,白喻一时间没分清这乌鸦到底是鸟是鬼。
“陆景深。”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星穹科技CEO。”
那只乌鸦突然歪了歪头,竟口吐人言:“年龄二十八岁,未婚,喜欢…”
“墨羽。”男人一个眼神,乌鸦立刻噤声。
在白喻惊恐的眼神里,男人淡定自若地拍了拍肩膀,乌鸦识趣地闭嘴了。
他转向白喻:“如我所言,我很欣赏白小姐的专业。”
陆景深做了个请的手势:“介意去我办公室详谈吗?”
白喻跟着陆景深踏入电梯的瞬间,后颈的刺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她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电梯,电梯墙壁反射出的倒影不止她一人。
在她右肩后方,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女子,长发遮面,脖颈处缠绕着数圈细绳,勒入血肉,有暗红色的黏稠液体正从里面溢出来。
“去会议室。”陆景深按下按键,青铜领带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乌鸦突然飞到她肩头,羽毛擦过她的脸颊,冰冷得不似活物。
”新来的。”它用沙哑的声音说,“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白喻没有回答,肩膀僵硬得好像一个衣架子。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灯光忽明忽暗。
男人的侧脸在闪烁耀眼的灯光里,若隐若现。
镜中的红衣女子猛地贴近,那张被长发遮掩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后颈。
白喻能感觉到有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她咬着牙,一动不动。
染血的细线如活物般从镜中蔓延而出,悄无声息地缠向她的脖颈。
白喻条件反射地又拿出那支笔。
一支钢笔。
这是外婆临终前给她的护身符,笔杆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她能感觉到笔杆上的符文在发烫,里面的墨水似乎也跟着沸腾起来,她攥紧了钢笔,如果有恶灵,她就把笔扎上去。
“别动。”陆景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伸手掐住她脖子后面的软肉,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
白喻竟然觉得莫名的心安。
他肩头的乌鸦炸开羽毛,化作一团黑雾扑向镜面。
与此同时,青铜领带夹无声地动了动。
镜面恢复清明的刹那,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乌鸦站在他的肩头,啄着自己的羽毛。
陆景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小姐,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专业一些。”
专业?见鬼的专业吗?
白喻沉默。
两人僵持间,电梯“叮”的一声停下。
“走吧。”陆景深走在前面。
总裁办公室比白喻想象中还要宽敞。
落地窗外本该是城市夜景,此刻却映出一片荒芜,暗红色的土地上布满墓碑,远处有蓝色的火光窜起。
白喻眨眼的功夫,景象又变回了普通的城市夜景。
“别紧张,全息投影而已。”陆景深走向角落的小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瓶矿泉水,“公司正在开发幽冥系列的游戏。”
白喻接过矿泉水。
她的目光被书架上的一排青铜铃铛吸引,和他领带上的那个样式相同,但似乎没有那个那么精致。
最奇怪的是,办公室的窗户没开,门也紧闭着,明明没有风,铃铛却在微微颤动,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细碎声响。
“白小姐在电梯里看见了什么?”陆景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声音平静得过分。
白喻直视他的眼睛:“电梯里的女人,一个被勒死的女人。她戴着三年前的员工工牌。”
白喻不知道陆景深叫她来究竟有何用意,也无心再与他闲谈,干脆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电梯里的事。
办公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乌鸦突然飞到监控屏幕前,爪子按开遥控器,大屏幕上出现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深夜的电梯里用一根细绳上吊,她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乌鸦突然扯着嗓子叫:“小心!”
落地窗轰然爆裂,无数细线如毒蛇般从裂缝中涌入,伴随而来的,还有数十只幽冥。
陆景深一把将白喻拉到身后,满柜子的铃铛发出刺耳鸣响。
乌鸦化作更猛烈的一团黑雾扑上去,可显然这次的幽冥不止一只,实力也更强,它很快便败下阵来,奄奄一息地变回乌鸦的形态,蜷缩在桌子下面。
白喻咬咬牙,用尽全力把掌心里的钢笔扔了出去。
蓝色的火焰顺着细绳一路燃烧,被火舌包围的幽冥在半空扭曲起来,吞吞吐吐地从嗓子眼里挤出痛苦的音节。
白喻了然,这大概是被控制的低级幽冥。
是的,幽冥也有高级和低级。
低级的幽冥不具有自我意识,也不具有人形,更多的时候是一小团黑雾,有的会有不完整的五官,它们更像是一种工具,受高级幽冥的支配。
显然,自己在电梯遇见的女鬼属于高级幽冥,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鬼,虽然被陆景深赶走,但并未善罢甘休。
“你!”陆景深震惊地看着她,但很快恢复镇定。
他扯下领带夹,那一个小巧的铃铛,将幽冥的哀嚎都吸了进去。
十分钟后,办公室恢复平静。
破碎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依旧。
“解释一下?”白喻从地上捡起还在发烫的钢笔,有些惊魂未定地颤抖着声线。
第一次与幽冥正面对抗,她难免恐惧。
陆景深与乌鸦对视一眼,乌鸦叹了口气:“老大,事已至此…”
“重新认识一下。”陆景深解开袖扣,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晚风吹进来,吹拂他额前的碎发,“星穹科技CEO,幽冥司主领。刚才那是去年自杀的怨灵,一直躲在大厦里。”
白喻挑眉:"幽冥司…?”
陆景深没多解释:“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乌鸦飞上她的肩头,抖了抖羽毛,似乎恢复了些精力,不再是刚才虚弱的模样。
羽毛拂过她的脸颊,它开口说:“新人你好,是菜鸟也没关系,我和老大会罩着你。”
乌鸦叽叽喳喳地继续说着:“你别管那里是什么地方,不是我们能进去的。但是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给你,特别行动组正好还缺个助理,老大给的工资相当可观。”
白喻愣了下:“特别行动组?”
陆景深的指尖叩在桌子上:“简单来说,就是协助我清理残存在人间的恶灵,或者将它们遣送回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陆景深递来一份合同:“月薪三万,双休,包五险一金,包吃,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包住。如果能接受的话明天九点入职。你的工位也在这层,我办公室隔壁。”
他顿了顿:“加班费是常规岗位的三倍。”
白喻扫了眼合同,在薪资栏停留片刻,果断签下名字。
走出大厦时,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的样子。
回头望去,大厦耸立,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似乎有一根羽毛。
她拿出来端详了一下,墨羽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忘了说,新人,我送你的入职礼物。”
一根漆黑的羽毛躺在掌心,乌鸦的声音还在继续:“遇到危险时烧掉它。”
办公室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如初。
乌鸦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办公室里只剩陆景深一个人,他陆景深摩挲着铃铛上的“白”字:“终于…”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