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陈昊和朋友勾肩搭背地从一家湘菜馆走出来，昨晚接到朋友的邀请来商场的新开的电竞网吧玩了个通宵，两三点才到楼下吃饭。

    看着不远处那个蹲下的身影，陈昊停住脚步。

    “怎么了？”旁边人问他。

    “没怎么，上个厕所。”

    他收回手机，假装要去洗手间，却十分刻意地路过面包店，只为了看清蹲着的人的侧脸，然后迅速偷拍了一张。

    下一秒他就站起来了，紧紧贴着女孩，无意识地用背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完全看不清女孩的脸。

    即使短短几秒，也能看出这男的是谁了。

    这不是他们年级叱咤风云的廖加涛嘛，打架斗殴样样在行，因为凶名在外，愣是没有人敢招惹。

    他居然谈恋爱了。

    八卦之心蠢蠢欲动，陈昊思考了一番，打算压到开学前再发到宿舍小群，这样才能博得最大的关注。

    [兄弟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压制住翘起的嘴角，心里不断涌现阴暗的想法。

    平时不挺拽的吗，现在还不是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被人当狗耍。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消息一个个弹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好像是廖哥。］

    ［廖哥是和女朋友在一起？］

    ［女朋友是谁啊？怎么没拍到脸？］

    ［啧啧啧，好舔啊，平时真看不出来……］

    拍摄者抓拍得极为到位，被拍摄者矮下身子蹲在另一人身前，仰着脑袋，笑得近乎谄媚。

    这位平时拽得二五八万把通报批评当饭吃的人，私下恋爱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前后的反差感让它具备了病毒式传播的潜力，一传十十传百，这张照片迅速在同级私下流传开了。

    19.

    东窗事发是起源于某个男生在教导主任的课堂上围绕这张照片开始热烈地八卦，结果手机被没收，照片也被发现。

    “廖加涛？”　教导主任定睛一看，发现了事件的主人公。

    打架斗殴、胁迫同学，现在又加上一条早恋。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不管他。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他这回是抓定了。

    都高三了还有心思早恋，李睿决定拿他开刀，好好整治一下不良风气。

    参与聊天的不少人都被叫到办公室了，也包括照片的发布者——陈昊。

    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林羚这段时间很少看手机。

    高三将至，女生之间对这种事也不怎么关注了，而是将重心转移到提高成绩上，经常在线上讨论一些疑难题目，约着线下一起去图书馆。

    她很享受这种共同进步的氛围，也会在群里分享自己的解题思路，好让大家一起学习。

    廖加涛平时上课基本睡觉，节假日手机也不和必要的人联系，只觉得那些没有营养的消息很浪费时间。尽管他发现路上有人偷偷打量他，但平时也有人会这样，就没往心里去。

    平时和他玩得好的男生，都或多或少参与了对这张照片的调侃，都心虚得不敢和他说。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早晨，廖加涛毫无预兆地被带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20.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青春期是会有点躁动。”

    “不过都高三了，收收心吧。”

    教导主任目光指了指将打印出来的照片。

    廖加涛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这是谁拍的？”

    李睿叉着手笑而不谈，抛出了问题：“你和谁在交往啊？”

    “我问你，这是谁拍的？”廖加涛沉下声音，耐心即将耗尽。

    “你告诉我，你和谁在交往，我就告诉你谁拍的。”

    李睿维持着微笑的模样，在他眼里这孩子就是外强中干。

    却没有想到，廖加涛拿着这张照片走出了办公室。

    不到半小时，陈昊就鼻青脸肿地被扔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他头昏脑胀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仅凭自己已经爬不起来了。

    好后悔，不该拍廖加涛的。

    如果能穿越回去，他会给自己一巴掌。

    21.

    把被打的人丢进教导主任办公室，这无疑是在打教导主任的脸，明晃晃地挑战学校权威。

    严重违纪屡教不改，李睿决定通知家长并建议廖加涛退学。

    这事自然是闹得轰动全级，人尽皆知。

    林羚左耳进右耳出，照旧晚修做了两套卷子，速度一点没落下。

    夜里下雨了，行走间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鞋尖，雨水渗到袜子里，湿漉漉地吸附着皮肤。

    收了雨伞，她才看见蹲在她家楼下的人。

    廖加涛的头发黏在脸上，浑身湿了个透，如同一只弃犬，执拗地看着主人的方向。

    林羚随意甩了甩伞上的雨滴，有一滴溅到了廖加涛眼睛里，他闭了闭眼，泌出一点泪。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冲动，但他不后悔。他想保护林羚，保护她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但是现在他好像没法再待在她身边了。

    林羚不置一词，伸手拉开防盗门，走进了楼道里。

    廖加涛盯着她的脚印出神，等她完全走进了黑暗中，才小心翼翼地站上去，模仿她的步伐走了几步。

    “喂，小伙子，大晚上站这怪吓人的。”

    有个遛完狗回来的老太太见到他杵在这里，差点被吓一跳。

    “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等一人一狗走进了楼内，廖加涛垂着头，正打算离开，就听见楼道里传来清亮的女声。

    “过来。”

    22.

    白炽灯在波纹里晃荡，廖加涛端来了一盆水，放在林羚脚边。

    她为了图快，孤身走过那条小巷。尽管能借助灯光辨别落脚之处，但流淌的污水总会渗透到鞋里。

    热气从脚底漫到全身，林羚感觉全身的经络都活泛起来。

    “毛巾。”

    林羚伸手。

    廖加涛及时递过来，他甚至后知后觉地感到惊讶，因为他比想象中还擅长伺候林羚。

    抱着储物架上的旧褥子，廖加涛把它铺在了客厅靠近玄关的地方，这里很适合看门。

    林羚没有给他进卧室的权利。

    侥幸得到一个窝，已经算是她最大的恩典了。

    23.

    廖绮在外地出差，派秘书来处理廖加涛的事。

    不上学的这几天，廖加涛开始研究怎么样做出林羚爱吃的早餐和宵夜。

    正是耗脑力长身体的时间，他模仿着网上的教程，自己下单了一些菜，做了状元及第粥和核桃芝麻糊。

    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底，廖加涛很有成就感地洗起了碗。

    洗着洗着，他忽然感觉腰腹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平时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的。”

    林羚的额头靠在他的脊背上，隔着一层布料，如此亲密的接触立刻让他大脑宕机，海绵掉落在洗碗槽中。

    她居然夸他贤惠。

    一瞬间，廖加涛脑海中出现了她们在一起五十年后的模样，其中飞快闪过了许多片段：结婚、度蜜月、搬家……

    廖加涛红着脸接受了她的夸奖。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还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林羚离开了自己。

    “再住两天你就得走了。”

    “房租按一天两百给我。”

    24.

    廖家财大气粗地用捐款一栋图书馆和一栋多功能教学楼的方式让校方取消了对廖加涛的处罚。同时廖加涛也要承诺，今后不可以再在校园中公然使用暴力。

    李睿本以为他会把桌子一推，大闹教务处，没想到他乖乖地答应了。

    “对了，以后就别耽误人家女孩子了啊。”

    临出门前，李睿没忘记刺他一句。

    “我和她现在没有在一起。”

    廖加涛淡淡道。

    以后会在一起的。

    他心里笃定，没有人比他听话，也没有人有他贤惠。

    25.

    高三平淡到乏味，唯有每次模拟考的折线上能引起人心中的起伏。

    林羚的成绩与第二名逐渐拉开，甚至进入了市前五。廖加涛也稳步攀升，摆脱了倒数的宝座。

    并不是因为林羚给他补了课，林羚的时间很宝贵，不会浪费在提升他的成绩这点小事上。

    为了追赶她的步伐，他必须用尽全力。

    他对自己的奖励是每周日晚上悄悄在林羚家对面的便利店坐一会。

    从窗外看去，那扇窗还亮着灯。

    线下已经完全断联了，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每周发送精修照片。

    庆幸的是，林羚没有嫌他烦。

    其实从那次照片事件之后廖绮就跟他谈过感情问题。

    听他描述过林羚后，廖绮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驾驭不了她。”

    “不过一旦走进她的心里，那你后半辈子就有福了。”

    听到母亲这样说，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女人最懂女人，他开始问廖绮一些更私人的问题，好留住林羚的心。

    不仅要抓住心，还要抓住胃。

    他会抽空在周末来到林羚家，带上厨具和食材，给她做营养餐。

    林羚体谅他辛苦，也让他跟着一起吃。

    26.

    日子到了放榜那天。

    林羚的分数可以毫无悬念地考上A大，廖加涛比她差了一个档次，但也能去同一个城市。

    当晚廖加涛预定了无人机表演。

    无人机阵列分分合合，组成的都是围绕林羚的溢美之词。

    表演的结尾，是很俗气的L?L，姓名首字母缩写都是一样的，但只有廖加涛心中清楚，林羚排在首位。

    她感觉有些尴尬，想中途溜走，却被廖加涛牵住了手，放到了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了他衣物下皮革的质感。

    今晚，林羚第一次知道酒店顶层的视野那么开阔，众生像蚂蚁一样渺小。

    廖加涛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单面玻璃那样冰凉，让他不得不退向身后炽热的怀抱。

    心甘情愿被林羚捕获。

    27.

    不同学校是最小范围的异地恋。

    廖加涛忍不住寂寞，买下了一个靠近A大的公寓，等装修完毕后征求林羚的意见。

    单人间当然比宿舍生活好，她是喜欢独处的人，心道廖加涛想得好周到。

    格局复刻了她高中的家，还多了一个大阳台，阳台上打了架秋千，飞到顶点时可以俯瞰城市。

    他记得唯一一次正式约会时，林羚在公园的秋千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林羚奖励似的揉了揉他的耳后。

    “今晚可以睡房间。”

    她公布了奖励的内容。

    28.

    时光荏苒，毕业之后林羚入职了一家外企，很快凭着自己的能力坐到了管理层。

    廖家和这家外企经常合作，林羚见到廖绮的时候，和这个女人的手交握，感受到了她坚实的魄力。

    一次咖啡厅的深谈，让她对她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也能放心将接班人的位置交给她。

    29.

    在征求母亲的意见后，廖加涛做了婚前财产公证，所有财产都赠与给林羚，自己在婚后安心做家庭煮夫。

    随着林羚事业版图的扩展，为了留住她也，廖加涛使出了更多手段：周周不落的光子嫩肤，每日必备的塑形锻炼。

    好不容易熬过了七年之痒。

    林羚忽然想养狗了。

    听到她这样说，廖加涛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是不是失去了吸引力了？

    也对，女人总是吃同一种口味也容易腻。他要学会做个男强人，不能再老是依赖她了。

    看到他的眼泪即将决堤，林羚叹了口气：

    “不是说过了，不许在床上之外的地方哭吗。”

    廖加涛哭得更厉害了。

    泪水沿着下颌滴到了胸前，但没有人给他擦，他的泪也是白流。

    等到欣赏够了这副美景，林羚才慢吞吞递给他一包纸巾。

    “我想养的是小动物，不是人。”

    听到她的解释，廖加涛即将崩裂的世界才一点点合拢，用纸巾小声地擤着鼻涕。

    她真的好爱他。

    30.

    结束了今晚的应酬，林羚才有时间点开未读消息。

    送养人说周末要来看看她们家的环境，林羚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想养狗，但路上无家可归的狗还很多，果断领养代替购买。于是让助理帮忙留意网上发布的信息，不久就相中了一只流浪的萨摩耶。

    萨摩耶这样的微笑天使也会流浪吗？

    林羚看着图片上脏兮兮的毛发，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等她走进卧室，才发现有人跪在她的床中央，戴着下垂的毛绒小狗耳朵，以及黑色的遮光眼罩。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但即便如此，还是把双手背到背后，像是被束缚的大型犬。

    林羚挠他的下巴，廖加涛浑身抖了一下，试图躲过她的触碰。

    “你是谁？”

    他口中呜呜着发出警告。

    翻身上床，林羚解开了他背后的束缚，最终所有的抗拒都在暴雨般的镇压下化作绕指柔。

    廖加涛无力地攀着她的肩膀，泣不成声：“你这样对我，我的主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她来找我好了。”

    林羚再次咬上了他的耳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