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桃子很甜,阿婵想俞五娘子一定喜欢。午饭后,俞五娘子就和阿圆闷头在书房读书,算算时间,这会应该读书读累了,正好吃点水果缓缓神。阿婵来到书房外还没进屋就听到俞五娘子的声音——
“不行,不行,这棋子我不下这,我换一个位置。”
听了俞五娘子的话,阿婵有些迷惑,俞五娘子自告奋勇要给阿圆当先生教他句读,怎么变成教他下棋?
阿圆给俞五娘子信手一指:“那你下这。”
阿圆指的动作过于随意,俞五娘子以为是阿圆在故布迷阵,既然是迷惑,她才不会信他。只是这棋子的位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俞五娘子忽然反应过来,没错,若是把棋子下到这个位置她的棋气口更多。
俞五娘子有些懊恼:“我怎么没想到!”
看到这俩人有来有往的动作,阿婵哑然失笑,哪有下棋的双方一人反悔一人指点的。而且到底谁是先生?俞五娘子身为先生竟然悔棋?阿圆身为弟子竟然可以指点先生?
阿婵故意逗俞五娘子:“五娘,你是姐姐,如何能在弟弟面前悔棋?”
俞五娘子心里委屈,她当然知道落子无悔,悔棋有失风度。只是,她今日才传授给阿圆棋艺,不过几盘的功夫,阿圆就已经融会贯通了,这让她学了十年的棋艺情何以堪?
俞五娘子委屈巴巴地皱起一张小脸:“阿圆次次都能用弃子找到我的疏漏,再输我就不和他玩了!”
原来俞家请来的先生说俞五娘子笨,不是看俞大娘子的眼色故意打压她,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没有阿圆的出现,她到现在都不知晓实情。俞五娘子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甚至有些懊悔当阿圆的先生了。
阿婵摇摇头,俞五娘子明明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还是小孩子的性格。转念一想,阿婵又有些欣慰,之前,俞五娘子终日战战兢兢哪有闲心撒娇,现在,俞五娘子终于能做回自己了。不过,观阿圆的棋风甚是凌厉,攻势猛烈,步步紧逼,倒是个可塑之才。不仅如此,阿婵回忆起之前的场景——
听到阿婵说王三有可能不一定有牢狱之灾,众位乡邻群情激愤:“有我们在,谅这王三也翻不起风浪。”
有人附和道:“对,可以告诉里长去。有里长在,王三想做什么也得三思而后行。”
里长掌管村里的大事小事,里长知晓王三和刘娘子的纠纷的情况下,若是刘娘子出了何事,第一个要报官的嫌疑对象不就是王三,王三不想进大牢就得安分守己。
听到乡邻七嘴八舌地热心出谋划策,刘娘子有些感动,刘娘子甚至懊悔她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她早点和乡邻说明事情的原委,她就不至于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阿圆从刘娘子的身后冲出来挡在刘娘子身前:“我阿娘有我保护用不着你们。”
刘娘子斥责阿圆不懂事,连连给乡邻赔礼道歉。不过,阿婵却觉得阿圆大概是不信任乡邻,毕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倒是颇得他阿娘刘娘子的真传。
忽然传来的呼喊打断了阿婵的思绪——
“阿圆,我们去采莲蓬。”
原来是后门外来了好多小孩子喊话,一声声阿圆此起彼伏。哟,看不出来,阿圆还是这文塔村的孩子王。
文塔坐落于后山之中,文塔村故得此名。据传说,百年以前,文塔村还不叫文塔村,此地有人中状元,陛下特令在这修文塔,以表彰其成就,此地便改名为文塔村。此后,一遇大考,文塔往来之人络绎不绝,都是考生来求文塔状元保佑一举高中。
坐在小舟中,抬眸远望,文塔仿佛和天连在一起,甚是庄严。阳光洒落,文塔和湖中的荷花相映成趣。
顾不得欣赏美景,孩子们个个聚精会神,专注于挑选成熟的莲蓬。阿圆显然是采莲蓬的高手,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看到其他孩子个个收获颇丰,俞五娘子也跃跃欲试:“哪样的莲蓬能摘?”
阿圆认真示范:“莲子略发灰褐色就可以了。你看,像这样,抓住茎杆,然后用巧劲往上一拔,莲蓬就摘下来了。”
俞五娘子用心学习,观察了阿圆的动作许久,确认已经掌握了所有要领之后才出手。可惜,出师不利,采第一支莲蓬以失败告终。俞五娘子气馁不已,抬眼看到阿婵鼓励的目光,俞五娘子打起精神来再接再厉,几番尝试,俞五娘子终于成功采下一支莲蓬。
俞五娘子神情雀跃:“阿婵姐姐,你看我成功了。”
阿婵十分上道,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俞五娘子好不容易成功了,立刻来给阿婵炫耀。阿婵可不是敷衍俞五娘子,她是真心实意夸赞俞五娘子。毕竟莲子做法可多了,带莲子回家的人今天都是功臣。让她想想,今晚就做莲子虾羹好了。
太阳渐渐西沉,大家也都收获颇丰。上了岸,阿圆等不及回家,马上剥出莲子,分给阿婵和俞五娘子之后,自己蹲在树下大快朵颐起来。
岸边这时出现了不少村民饲养的鸡,这些鸡正在精神抖擞地巡视着它的领地。看到湖边熙熙攘攘,鸡展翅腾空而起,瞬间划过湖面来到孩子们身边凑热闹。
俞五娘子从没见过会飞的鸡,兴奋地感叹:“会飞诶,好厉害!”
有一只鸡在阿圆身边环绕,雄赳赳气昂昂地,俞五娘子怕这大鸡伤害阿圆,连忙出声提醒:“阿圆,小心。”
阿圆不以为意:“无妨——”
阿圆话音未落,那大鸡看到阿圆拿着莲子,便朝着阿圆的手一口啄下去。阿圆眼疾手快,立刻伸回手,不过还是被鸡抢走一颗莲子。
俞五娘子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看吧,不听我的话,鸡抢走了你的莲子。”
俞五娘子放下心来,还好阿圆没事,从那么大一只鸡爪下逃生,想必这下阿圆深刻反省到他不听劝的错误了。
不过阿圆和俞五娘子的想法背道而驰,因为阿圆下一句话就是——
“这有什么,有一次我吃面条的时候还被鸡从嘴里抢过面条。”
阿婵听了忍俊不禁,阿圆还真是乐天知命。换了其他孩子,早吓得投入爹娘的怀抱了。
说起鸡,俞五娘子想起一典故。传闻孔明先生少时一心向学,他的先生训练公鸡按上下课时间鸣叫,为了多上课,孔明先生常在鸡快鸣时喂食,结果他的先生常常过时浑然不觉。纸包不住火,起初先生责备孔明先生欺骗师长,得知真相后被他的勤奋打动。古有孔明先生喂鸡求学,今有阿圆被鸡夺食。此情此景,正是适合效仿孔明先生的治学之志。
俞五娘子眼神亮晶晶:“我考考你,此情此景当如何写得文章?”
提出这个问题,俞五娘子本有促狭之意。只教了他句读,还没教他做文章,阿圆一定答不上来。等到阿圆求教的时候,俞五娘子就能从他这里找回当先生的威严。
不过俞五娘子这定论下得为时尚早,阿圆想了想:“用今日学的话说就是——有鸡突至,欲与吾争食,真可谓鸡逞凶顽,恼煞人也。”
看到阿圆对答如流,孩子们纷纷朝阿圆投出钦佩的目光。一个穿着鹅黄短衫的小女孩甚是崇拜:“阿圆,你好厉害。”
她哥哥常常被阿爹考较课业,哥哥回答总是吞吞吐吐的。阿圆能对答如流,可比他哥哥厉害多了。
见俞五娘子迟迟不评判,阿圆催促俞五娘子:“如何?”
事与愿违,阿圆可能真的是天才。算了,俞五娘子只能安慰自己: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俞五娘子点点头:“不错。”
阿婵对俞五娘子刮目相看,真没想到,俞五娘子竟然很适合当先生,能想出这么一个寓教于乐的好法子。回想起之前他们改读书为下棋之事,阿婵悟了,这可能也是因材施教。妙啊,阿婵给俞五娘子竖起了大拇指。
俞五娘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阿婵的赞赏。好吧,阿圆是天才也不错,阿圆课业有所进步,阿婵姐姐肯定觉得这是她的功劳。不过,俞五娘子不知阿婵所想,若是知晓,俞五娘子一定会反驳,她没有寓教于乐,只是想捉弄他罢了;她也没有因材施教,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天色已晚,田里耕作的农人也纷纷返回村落,孩子们也成群结队准备回家去。
“阿娆,快回家吃饭。”
人群中有人回应,正是先前那个黄衣女孩。想来那人应该是阿娆的阿爹,只是他为何步履匆匆朝山上去?
阿婵有些迷惑:“天快黑了,那人为何上山去?”
阿圆看了阿婵看的方向一眼:“那是今日正好轮到周大叔巡逻,山上有瞭望塔,能看到山贼的动向。”
阿婵陷入沉思,这倒是给了她一个启发。记忆中她落水前好像也是行色匆匆的,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回头张望,是不是有什么贼人追她,所以她才落水来到临淮?阿婵有些恍惚,直到听到俞五娘子欢呼雀跃——
“去吃席?太好了,我还没有吃过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