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方园刚和外婆吃过晚饭。外婆正在客厅看电视，她在厨房洗碗，手机铃声响起，是朱哲打来的电话。

    “喂，你现在有空吗？我给你们送东西去。”

    “对哦——”她拍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晚点吧，我自己过来拿，顺道去驿站拿快递。”

    今天下午回家的时候方园把朱哲妈妈要送螃蟹的事给外婆提了，外婆不是个喜欢白白接受别人礼物的人，于是特意装上满满一大袋水果，嘱咐她亲自送上门。

    “人家好意送你吃的，就不要麻烦小哲特意送过来了，你记得要好好感谢人家。”

    于是，洗好碗，方园在客厅进行了简单打扫之后，穿着一身居家服就捧着那大袋水果走出家门。

    五分钟后，方园几乎是被夹在胳肢窝里拖进门的。

    “哎小园怎么自己跑过来，让阿哲给你送过去不就好了。咱们多少年老邻居，还这么见外！正好——我刚煮好莲子雪耳糖水，你必须得尝尝，不尝我可不放人。”

    “霞姨，我刚吃完饭——”

    朱哲帮忙拿过方园手里的水果袋，看着妈妈把她摁在沙发上，踢踢踏踏地又小跑着去厨房盛糖水，一脸习以为常。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别赖我。只要我妈在，你别指望能轻松走出这里。”他把水果袋放好，盘腿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一手撑头斜眼看着方园。

    朱哲的妈妈霞姨性格豪爽、特别热情好客，无论看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在方园的记忆里就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小时候朱哲经常跟她吐槽，自己妈妈话多得惹人烦，跟谁都能叨半天，但要是他去找爸爸抱怨，反倒会被训一顿。

    方园其实一直很羡慕朱哲家的氛围，跟她家完全不一样。

    满满一碗莲子雪耳糖水被端上桌子，为了显示待客之道，中间似乎还特意给加了一个大鸡蛋。方园暗自发愁，吃完那碗糖水她今晚应该会撑得睡不着，一撇眼发现朱哲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趁着霞姨不注意，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霞姨正想坐下，扫眼看见桌上有点空，觉得不够意思，又去端来一堆零食糖果放在茶几上，接着稳稳坐在方园旁边，开始目光炯炯地期待着她开吃。

    看见这副光景，方园只得端起大碗，乖巧地勺起中间的大鸡蛋咬下去，开始拍起马屁：“真好吃，霞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是吧，我就知道小园爱吃。还是女儿好啊——”霞姨心满意足地发出感叹，转头开始投诉起自家儿子，“辛辛苦苦煮一大锅，这孩子吃一点就不肯再吃了，辜负我一番心意。”

    朱哲脸上毫无波澜，他耸耸肩，拿起遥控器，开始漫无目的地换频道。

    方园渐渐开始承受不住霞姨热情的目光，脑袋中央开始呼呼呼地转动起来，急切地寻找下一个话题，“叔叔不在吗？”

    “去姑子家喝酒了，本来让我也去，但是想想阿哲自己在家怎么行——”

    “妈，我可以自己煮饭，也可以出去吃。”

    “你煮的哪里够妈妈煮的营养，更别说外卖了，那都是什么玩意——”霞姨说着语气有点上火，朱哲也不争论，把注意力重新转到电视上去。

    方园低着头又勺几口莲子。

    “秀雅最近怎样？还是很忙吗？”霞姨的注意力又回到方园身上。

    “嗯，差不多。”方园点点头，“不过妈妈说等她评上副高职称之后，情况可能会好很多，到时候可以回家里来住，会有更多时间陪我。”

    她仔细回想，上一次见到自己妈妈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平常如果没出什么大事，她也轻易不敢打电话给妈妈，一来是担心打扰她工作，二来是哪怕电话打出去，大部份时间也是打不通的。偶尔遇上情绪很糟糕的时候，她甚至有怀疑过妈妈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有个女儿了。

    霞姨有点怜爱地抚摸方园的头，她一直很敬佩章秀雅是个热爱事业的女强人，但是她自己是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缺失在孩子的生活中，儿子就是她的命，如果可以，她希望无时无刻都待在孩子身边。

    “爸爸生意还好吗？”她决定换个话题。

    “不知道，爸爸很少提起工作上的事，他说小孩子听不懂。”方园实话实说。

    “那还是到处乱飞，不着家？”霞姨问完不自觉地撇撇嘴，方园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不认可。

    她有点尴尬地笑笑。她甚至都懒得回想自己上次见到爸爸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爸爸带回来一大盒乐高积木，但她又不是小孩子，她也并不爱玩这个，但为了让爸爸高兴，还是违心地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朱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注意力从电视机转到方园和霞姨身上。

    “妈，你在这人口普查呢。还让不让人好好吃糖水啊。”

    “我这不是关心小园嘛。”霞姨剐她儿子一眼。

    方园小心翼翼地把糖水吃得见了底，她感觉那个大鸡蛋和那堆莲子就顶在自己嗓子眼上，要是不小心打个喷嚏，会把那堆食物残渣通通喷出来。

    霞姨明显对方园的捧场非常高兴，她拎出来一大箱螃蟹，箱子表面还用红色带子扎了个蝴蝶结，又钻到冰箱里装出一大袋食材，方园偷偷看了眼，大概猜到那些基本都是平时外婆不会舍得买的食材类型。方园和霞姨站在原地互相推辞了半天，谁都拗不过谁，最后朱哲忍无可忍，左一箱又一袋地拎着，把方园推出了自己家。

    朱哲帮忙拿着东西，陪着方园去驿站把快递取了，又把她送到家门口。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我就不上去打扰外婆了。”他把东西递给方园，不等她回答，自己转身走了。

    *

    周三，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地从学校往外走。

    喻薇拉着方园往学校马路对面小食街走，今天一早她就在嚷嚷着想吃酸辣粉，方园虽然不太擅长吃辣，但既然好朋友喜欢，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吃酸辣粉的地方是在小食街里面一家小店，午饭时间早早爆满，她们排了十来分钟才终于等到一张小桌，两人面对面坐着，喻薇忙着点单拿餐具，方园跟着擦桌子分纸巾。

    方园吃了两口舌头发麻、额头开始冒汗，又起身去饮料柜拿两瓶豆奶，重新落座的时候喻薇像突然想起什么，凑过来小声说：“今天放学别急着走啊，咱们班开个神秘会议。”

    “什么神秘会议？打算造反？”

    “神经！”喻薇差点呛住，连连咳了两声，“咳……有喜事。”

    方园咬住豆奶的吸管，随意想象了下，没忍住笑出来，“你要嫁人啦？”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啦！”喻薇一掌打在方园手臂上，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下周二是老徐生日！”

    方园一下子想起来了。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因为大家和班主任还没熟悉，当时谁也不知道老徐的生日，于是日子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过去了。等到后面一天天相处，老徐之于同学们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老师，还是朋友，更是喜爱的大哥哥。于是大家在私底下偷偷约定，下次老徐生日，要给他隆重操办，要是能给他感动到痛哭流涕那最好了。

    “有大致方案吗？”方园来了兴致。

    “男生们好像有几个想法。”喻薇一边说一边不忘嗦粉，“听着都挺瞎扯的。”

    “其实简简单单地就挺好。要不，我们去挑点礼物送给老徐吧，他太不容易了。”方园感叹。

    老徐年龄相对其他老师要年轻不少，班上的同学们虽然不是故意而为之，但都很爱和他吵吵闹闹地斗嘴，尤其以马嘉骏领头的几个调皮鬼，经常惹得老徐暴跳如雷。有时候方园只是在一旁看着都替他头大，她自己倒由于不是闹腾的性格，成绩也稳定在中上游，所以老徐一向对她都挺温和的。

    喻薇想了想：“可我觉得他不会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徐那个老干部性格，指不定还会反过来批评我们乱花钱。”

    想想好像也是，方园赞成她的说法，于是作罢：“那算了，我们送一封手写信之类的吧，老干部style都喜欢这种。”

    “这个可以有！其他同学也有提到这个，我们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各自写信，到时候统一给到老徐，让他放家里当传家宝！”

    方园和喻薇一边嘀咕嘀咕地讨论想法，很快把碗里酸辣粉吃个精光。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两人满头大汗地从小店走出来，从里到外都浸透着一股酸辣粉的味道，要是马上回课室，免不了要被附近的同学取笑她们污染空气。

    于是她们冒着下午可能会打瞌睡的风险，选择放弃睡午觉的机会，小姐妹二人牵着胳膊找了家书店，在里面一边看看闲书，一边吹着初春温度刚刚好的空调，恣意地消遣闲散的午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