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悦轩一楼大堂里。

    楚欣和张贾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着去前台结账的随然。

    楚欣撑着下巴望着随然的背影，再看向一旁坐着的张贾时，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前这位朋友坐的端端正正，好像等着转场一样。及时撤退的道理靠他自我领悟，强人所难了。

    “警察叔叔，查酒驾分男女吗？”

    张贾抬眼，视线下落处是她交叠在一起的长腿，底气不足的嘀咕道：“查酒驾和男女有什么关系，可疑车辆我都会查。”

    楚欣挑了挑眉，“那我去试试，美女有没有优待？”她起身后留给张贾一个挑衅的眼神，步调正常的走向电梯。

    张贾愣住，暗骂一句“疯女人”，忙起身跟了上去。

    前台的服务员确认好座位号后，微笑着说道：“客人您好，13号桌已经结过账了。”

    随然皱了皱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那能帮我打印一张小票吗？”

    “不好意思女士，刚刚结账的先生拜托过我们，消费金额不要告知别人。”

    别人………

    随然嘴角抽了抽，刚刚不还称呼她为客人吗！没想到，现在服务行业还搞起了保密工作。“好吧，那帮我打印一张发票吧？”

    “好的女士，那麻烦您提供一下消费小票。我让同事帮您打印。”

    这………

    随然眨了眨眼，特别想为她的这波操作鼓掌。

    “需要发票？”伴着这道声音，何广维出现在了随然的身后。他刚去接了个电话，以为她们都在休息区等着，不想随然杵在前台这里。

    服务员标准的职业微笑，马上变甜了几度。“先生您好，请问需要打印发票吗？”

    “不用了，谢谢。”

    他望了眼有些忿忿的随然，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走吧，估计张贾他们已经去停车场了。”

    颜值即正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刚才说好这顿我请的，我转给你。”

    随然特意避开称呼，在她们相处的记忆当中，随然都是省掉称呼，叫他广维哥她不情愿，直接叫名字又太逾越。

    手机进入微信转账页面，她在心里算起了大概费用，努力后发现既考记忆力又考计算能力。哎，估计一千应该够了。

    她的拇指刚输入数字1，一只大手出现在眼前，温热的指尖擦过随然的手心，掌中的手机便被没收了。

    他把手机锁了屏说道：“这顿为你接风，下次再换你请。”见随然还是一脸坚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几年不见，老朋友间也见外了。”

    随然愣了一瞬，她明白时光是有距离的。相识多年的朋友，这种关系定位竟让随然无比贴心。

    重逢，于她是心念，于他是久识。

    “那说好了。下次一定换我请。”

    何广维被随然稚气的样子逗笑：“好。”

    两人刚出B1的电梯间。一辆红色718堵在了出口，墨色车窗降下，露出没有一点醉意的楚欣。“广维哥，我和张贾同路先走了。我的然然就交给你了。”

    作为工具人的使命她已经完成了，她撇了眼张贾。心想：，还是超额完成的。

    不等两人表态。楚欣直接摆手再见，毫不留情的升上车窗。

    张贾的手正抬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摆动，就被楚欣一声无情的“走啊”给打断。

    其他方面张贾可能不行，当司机可是绝对的行家，他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流畅的转了个弯驶出了停车场。

    这两人什么情况，刚才饭桌上不是互怼嘛。随然疑惑地瞟了眼何广维，显然他并不吃惊也不好奇。

    “他们不会是跑去喝酒了吧？”

    “张贾不会陪她胡闹的。走吧，我的车停在前面。”

    也是，楚欣也不可能拉个钢铁直男，去败自己的酒兴。

    她点点头，顺便扫了眼他掌心的手机，他好像还没有要还她的意思。

    行吧，这蹭车的理由又充分了一些。

    何广维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皮革表面。他侧头看了眼随然，见她正襟危坐，安全带勒得她肩膀微微耸起，像只警惕的小动物。

    “不用紧张，”他轻笑道，“我车技很好，不会让你撞头的。”

    随然勾了勾唇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副驾，一个敏感的位置，她怕这狭小的空间里，眼角、鼻间更逃不出他的围困。

    车内很静，只有转向灯的提示音在耳边规律地响着。何广维的声音低低地嵌在间歇处：“晚上吃饱了吗？一直紧盯着那瓶白酒。”

    “都说心情不好容易醉，我怕她贪杯。”

    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角漾起一丝笑意：“贪杯有时候也不分心情。”

    随然沉默，指尖在包带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褶皱。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却总能让随然莫名联想到自己。果真，自己种的果早晚都得自己尝。

    车内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太高，随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她偷偷瞥了眼何广维，却发现他正透过后视镜看她，目光深邃而温柔。

    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向窗外。

    何广维收回目光，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一下。

    夜晚的道路上车子很少，一路畅通。或许是职业使然，他开车时很安静，没有聊天的打算。随然到是放松了很多。

    外面的天色灰暗，街边昏黄的路灯飞快的被甩在车后，只余一团团模糊的光点。车内很静，只有发动机规律的运作声隐约的传来，交织了一曲虚幻，引人沉睡可又不得不清醒。

    随然藏在暗处的目光掠过他的眉骨，那些年画室里握画笔的修长指节，此刻搭在硬质皮革的方向盘上。昏黄路灯将他侧脸切割成明暗两界——下颌线比记忆里锋利了许多，像蒙尘的大理石雕塑，风霜未改骨子里的雅韵。

    她望着他的方向出神，好像在看他又像透过他在追忆过往，屏蔽了周身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看什么？”

    如慢动作回放般，随然见他好看的嘴角微扬，唇齿开启又合上。

    他说的什么。

    随然蹙眉，只能直接问出口：“嗯？你说什么？”

    何广维笑了，笑声低低沉沉，胸腔微微震动，像一阵风掠过湖面，激起涟漪般的轻颤。“不是说要去小区门口的超市，是这家吧？”

    随然透过车窗看了眼外面，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啊，我要去取个快递。”

    何广维扫了眼周边的环境，隔两家的茶坊门口正好有空车位。“我去停车，一会送你上去。”

    “都到小区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随然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何广维“我送你上楼。”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很坚定：“这么晚了，小区里路灯不太亮。”

    解开安全带，随然低头盯着手里的卡扣，轻声说道：“我自己可以的……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何广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随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泛红，最终点了点头。

    等她取好快递出来时，何广维已经在超市门口等她了。他很自然的上前接过随然手里的包裹。

    知道拒绝无效，随然也就没说什么，只跟着他往小区正门的方向走去。

    御景东方属于比较老的小区，住在这里的退休老人偏多，10点多小区里就静悄悄了。

    何广维侧头看向走在身侧的随然，问道：“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随然抬头，撞上他那被路灯映的明亮的目光。忙若无其事移开，认真的紧盯面前的道路。“上学时不常回来，现在难得自由了。可能会先在家陪妈妈几天，然后在考虑工作的事情。”

    他默了默，突然想逗逗她，便含笑着给了个结论:“毕业后才有自由！看来大学的课程不太友好。”

    随然：“………”

    说的好像也没毛病，无法反驳。

    随然家离小区正门不远，两人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单元门。她走在前面，纤细的小腿交错着踏阶而上，每落一步尽量不弄出过大的声响。她的小心翼翼都落在了他的眼底，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迷糊又敏感、善良又决绝。

    三楼，没有想象的远。因为他在身后，随然刚上车时那种拘束感又回归了。这可能是她爬过最累心的楼梯了。

    站在家门口，随然莫名有点心虚，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怕眼中泄露太多情绪忙移开了目光，说道：“回去时慢点开，注意安全。”

    楼道内的暖橘灯光很暗，她看过来的眼睛却很亮，晶莹剔透。何广维站在离她两步的距离，应了一声：“好。”

    “再见。”

    在她转过身开门时，何广维想起手里的快递，抬起的指尖在牵住她手腕时，转而轻轻擦过她的手背，留下一串丝丝缕缕的痕迹。她的皮肤微凉，却在触碰的瞬间泛起了暖意。

    随然僵在原地，心跳如鼓。

    头顶的感应灯光，没有预兆的消失了，一片漆黑。随然不知是因为突来的黑暗，还是他靠近的身影，或是早上那个梦境而心跳失控。第一次紧张的叫了他的全名。

    “何广维……”

    “在。”

    灯光再次亮起，她看见他的眼底有细碎的笑意，左手里正举着那包快递。

    醒醒随然………你到底在想什么！

    接过包裹，随然尴尬的说了声：“谢谢，再见。”

    她利落的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何广维站在门外，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板：“晚安，随然。”

    脚步声渐远。

    随然背靠着门，低头看向手背，那里仿佛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像一颗薄荷糖，凉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