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救我!走开!走、走开!啊啊啊啊!”
杂乱惊惧的声音暂停,糊着马赛克的扭曲画面切换,记者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荡在狭小的公寓里。
“突发新闻,今日上午10点,著名导演曾坤在B市拍摄新片《烈鸟》时于片场突遭骇人死亡,据目击者称,曾导当时正在给演员讲解拍摄细节,其身体突然涌出大量蛆虫,短短几分钟将其啃咬致死,血肉模糊。目前警方已封锁现场……”
“啪嗒。”
盛幸按掉电视,随手将遥控器丢到茶几上。
闭上眼,曾坤那张被酒肉腌得发胀出油的脸又一下子在脑海里放大,和刚才电视上那张被白蛆咬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交叠,重重地在脑子里闪烁,那些令人作呕的酒气腥味涌进鼻腔,耳边好像又响起粗重兴奋的喘气声,这些天积攒的恶心从喉间泛上来,她双手捂住脸,喘了两下气将狠吐了出来。
公寓里暗下来,厨房窗外的路灯溜进光,里面模糊看得见东西。她往后仰靠在沙发上,从夹克外套口袋里摸出皮钱包,一张破旧绵软的钞票被抽出来。
盛幸捏着钞票垂下眸,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是个武打替身演员,上个月在《烈鸟》剧组里接了活,几天前资方来探班设了个饭局,导演曾坤一脸热情地叫上所有人,她被硬拉着去了,席上推杯换盏,她被旁边的男n号劝了两次杯,余光里上桌的曾坤一直有意无意转头往这边看,她拒绝了男演员,却在临近散席时中了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服务生的招,她被下药了。
晕倒后被抬到酒店,视线朦胧间一张发红出油的脸顶着白光凑过来,粗重恶心的呼吸喷在颈间,她浑身发软,意识清醒的一瞬就死咬住自己的唇撑着没晕过去,工装裤里有小刀,曾坤埋头在她脖子上闻,她从兜里勾出小刀,用所有的里朝曾坤下身捅去,尖叫中她拿床头的台灯砸晕了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撑着劲逃了出去。
曾坤不敢报警但绝不会放过她,这几天她没回家,住在外面的同时收集曾坤对她下药的证据,通过一些手段拿到了监控,还没来得及报警,曾坤就死了。
她的运气向来差得要命,如果肉眼能看见气,她大概是黑色的,像这种想要做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实现的事从来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所有的转变都是从捡到这张钞票开始。
钞票展开,边缘起了毛边,颜色也发黑,四边都有轻微撕裂,表面布上污渍和深色折痕,不知道经手了多少人。
两个月前的午夜,她下完戏回公寓,在路上看到了这张钞票,她从小运气不好,第一次碰见捡钱这种事第一反应是不对劲,她没捡,走过去却一直控制不住回头,视线停留在钞票上。
她干脆回去捡了起来,走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想要花掉,却在付款时无意识拿了另一张钱,之后类似的情况她还试了很多次,依旧如此,甚至扔不掉烧不烂,这是一张已经缠上了她的钞票。
盛幸在网上搜了一下,很多人说地上的钱不能捡,很可能是过运钱或者买运钱,捡钱的人要么过走他人的霉运要么被他们买走运气。她看完没怎么在意,自己没爹没妈没钱没势还倒霉得要死,一条穷命、苦命,那钱左右对她没什么影响,甩不掉就甩不掉。
她没再管,随意把它塞进了钱包里,可此后她却发现只要把那张钞票放在身上,自己的运气就会变得非常好。
比如每拧开一瓶饮料,盖子上都是再来一瓶,比如丢色子想丢到几就会是几,比如随手买了一张彩票就中了20万,甚至比如这个她想要报复的曾坤,早上刚有一点报警便宜他了的想法,上午他就以那样的方式死了。
这么灵吗……盛幸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盯着手上的钞票发了会儿呆,最终嘴里喃了句什么话。
钞票折好放回口袋,她没回卧室,扯过旁边的毯子往身上一盖就闭了眼。
“是谁把你*****”
“真是幸运的孩子。”
盛幸从没睡过这么温和的一觉,香甜冒泡的氛围,醉人的美梦,她却死抠掌心,挣扎着醒来。
无尽的白,这片天地纯洁得没有一点儿杂质,她蜷缩在其中,蹙眉动了一下,挣开冰冷的眼眸。
“孩子,你睡的好吗?”
偏低的中音质,带着天然的温暖,梦中如母亲般柔和慈爱的声音响起。
盛幸在原地躺了一会儿,掌心撑地坐起身,及腰长发铺满肩背,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警惕,转头向周围看了看。
没有人。
“这是哪里?”她开口,加重的鼻音略带沙哑。
“你的内心世界,你的起点,你的终点。”
那道声音无比轻柔,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孩子,这里如此纯洁,看来你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谢谢。”盛幸淡然道,她扫了眼身上睡着前的那套穿着,腿一发力从平面上站起来,“我为什么在这里?”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孩子,你的童年是怎样的?”
答非所问,这道听不出声源的声音音调比之前那几句更高一些。
所以这是什么?回答还是转移话题?盛幸心下思考着,面上看不出表情,她轻抿了一下唇答道:“我从小就没有爸妈。”
依旧轻缓的语气响起:“那你的童年一定很可伶。”
盛幸面不改色:“是啊。”
“没关系的,孩子。”声音不轻不重地安慰了一句,继续道:“现在你可以看看自己的礼物。”
“什么?”
“笑一笑吧,拆礼物前你需要支付一个笑容。”
盛幸闻言很配合地将唇角往上扯了扯,漂亮的眼睛还是没有变化,瞳孔像夜里无风的湖面,静谧而纯粹,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个笑容使她姝丽的脸显出古怪,动作却有效,虚空中出现一块透粉色屏幕立在面前,一排字在其上映出。
【患者姓名:盛幸】
【年龄:22岁】
【异能:幸运的樱桃小嘴(备注:具体用法由病人自行探索)】
【限制:??未知】
【当前情绪:??未知】
【疗程阶段:0/9】
盛幸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类似于游戏面板的东西,视线在“患者”和“疗程阶段”两个词上来回扫了扫,垂下来的手拇指掐住食指指腹,扣出较深的甲痕。
许久,她说:“谢谢,我很喜欢。”
话落,一阵笑声扬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贴在盛幸耳边,下一秒又骤然飘远。
“心理学上说人的一生总是在重复童年的快乐模式,或修正童年的错误。你的童年怎么样?你的未来是什么?”
“恭喜来到兔子精神病院,探索你的一生,治愈你的童年吧!”
这是最后一句话,那道声音消失了。
恭喜吗?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找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进来了。
她心跳加快几秒又平静下来,面上看起来还是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随便这个纯净的内心世界渐渐融化、坍塌。
.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像穿越也不像穿书啊。”
“怎么回去?我明天还要上班,明天是发薪日。”
“嗨,你挂第几关的号?”
“啧,第二关。”
“又没过?”
“别插队,我先来的。”
“急什么急?赶着进副本荡秋千?”
盛幸一脚踩空,坠落感让心脏暂停片刻,周遭场景翻转,耳中瞬间涌进嘈杂声音。
视线恢复后,她已经坐在了一张生了锈的铁椅上,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就感觉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
是一张粉色的塑料卡片,印有几只圆润可爱的白兔子,醒目的是上面烫金色的字:
欢乐兔子医保卡。
患者?医保卡?盛幸摩挲着卡上凸起的字,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她将卡片扣在掌心,抬起头往前看。
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正对门口的中央墙上挂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缓缓滚动着心理健康宣传教育。她坐在右侧靠墙的一排椅子上,面前走过数个神色各异的人,人流间隔中,她看见对面延伸一列用透明玻璃阻隔的窗口,前面零星排着几个人,上方有三个红色大字。
盛幸盯着有些褪色的“挂号口”看了几秒,视线转到大厅中央,再扭头转到自己身侧,这条道的尽头挤了很多人,乌泱泱堆了一团,看不见他们前面是什么。
自助挂号机,盛幸收回目光,拿起手里那张卡片在掌上轻轻拍了拍。
医保卡、挂号窗口、挂号机,还有服务台呢?
还未等她深想,左后方的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她转头看过去。伸缩门打开,里面出来一批穿粉色制服带白帽子白口罩的“人”,他们低着头,朝各个方向分散开。
“这位患者,请问需要帮助吗?”
她看着其中一个向自己走来,在她身前站定,盛幸坐着往上看,看见那人低头垂下的脸。
带着口罩看不见下半张脸,理应能看见眼睛,可它却没有眼睛,帽檐投下阴影,仅一块扁平的皮肉露在外面,直直跟盛幸对上。
她觉得,自己是和它对视了。
“我第一次来看病。”她语气平静,眼神没移开。
“请先挂号,您可以选择窗口或者自助机,然后进行缴费,工作人员会将您分配到相应的科室。”
“嗯,谢谢。”盛幸听完就站了起来,逼得离她过近的“工作人员”后退一步。
自助机前排队的人太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几个人在窗口排,但她讨厌排队,还是直接往窗口走去。
没有一个人,盛幸走近,透过透明的玻璃没看见里面有人,只有重重的喘息声传出。
她抬手在玻璃上敲了一下:“有人吗?”
“呵啊,呲……”
黏腻的声音响起,像是某种浓厚黏稠的物体在地上摩擦蠕动,带起一阵水渍声。
玻璃和大理石台的空隙间搭上一条紫黑色裹满粘液的软体物,腥臭味扑鼻而来,盛幸眉头轻皱,默默止住了呼吸。
那东西曲起,又啪嗒一声向前爬来,窗内一道腐朽刺耳的声音:“医保卡…”
盛幸把卡放到石台上,那条长舌般的东西爬过来抬起往下一戳,粘住了她的医保卡,带着泛黄的粘液将其卷走。
“嘀。”
卡不知被放在哪里感应了一下,发出声响后就被那条“舌头”卷着递了出来。盛幸没立刻接,她从夹克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面纸,抽出一张放手上,隔着纸拿回了医保卡。
“新患者积分20,现已扣除9,当前积分11。”
传出来的声音像铁链卡住仍在骑行的自行车:“请前往203幼儿科就诊。”
拿回来的医保卡擦干净上面的粘液还是有很大的腥臭味,去203前盛幸找了个洗手机在水下冲了几遍味道还没散,只能压下恶心,裹着纸放进口袋。
她走的楼梯,一路上遇到的人全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目光呆滞行动僵硬麻木,她观察了几个人,心中思索着敲响203的门。
“吱呀。”
门自动打开,又是一阵刺眼白光,鼻腔灌满消毒水的味道,身后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推进去,她踉跄一步,“诊室”的门被暴力合上,发出巨大声响。
刚来时听到的那道慈爱声音再一次响起:
【患者已进入幼儿科就医】
【诊疗主题:夕阳下的儿童乐园】
【患者当前情绪:兴奋…平静…兴奋…呲…未知】
声音卡了一下,发出沙沙声,继续播报道:
【请勿大声喧哗,禁止殴打医护人员,保持耐心,谨遵医嘱。】
最后一个字悠悠回荡,白光过后,色彩瞬间丰富起来。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看那大家一起拍拍手……”
“如果感到……”
热闹欢快的音乐钻进脑袋炸开,盛幸一阵眩晕,心脏无征兆地加快,重重敲击着胸腔。
“小朋友,和我们一起玩吧。”
各种声音中,她的手被拉住,触感冰凉,像某种机械外壳,她一顿,顺着这只手看向身侧。
又是没脸的人,穿着商场乐园区的黄色背带工作服,扎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正歪着头“看”她。
这人身后是色彩炫目的商场乐园,蓝黄相间的海绵地板,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泡泡球池、蓝色的蹦蹦床、嫩黄的滑滑梯和粉色的小秋千,很多孩童在其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