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从药铺出来,两人便直奔银匠铺。

    刚至铺门,那日见过的热心大娘竟正巧从里边走出,一眼便瞧见了他们。

    “哎哟!妹子,你可算来了!”大娘嗓门敞亮,带着关切迎了上来,“这许多日不见,老婆子我心里直打鼓,生怕你遇上什么难处。”

    她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在林芜身后那鼓鼓囊囊的包袱上,声调不由得压低,凑近些问:“瞧这架势……妹子,你这是要出远门?”

    林芜闻言,眼圈霎时便红了,嘴唇翕动了几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余细微的哽咽。她下意识地将林景往身边拢了拢。

    林景瞧她这模样,有些吓了一跳,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小脑袋,随即跟着小嘴一瘪,眼眶也泛起红,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

    大娘一看这光景,心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唉,这……”她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同情,当即拉住林芜的胳膊,“别在门口站着了,快,先进来歇歇脚。”说着便将母女二人让进了银匠铺,利落地从角落搬来两张小方凳,按着她们坐下。

    “对不住啊,何阿翁,耽搁许久才来。”林芜抬起微红的眼眶,朝老银匠连声道歉。

    “无妨,”老银匠手上活计不停,头也不抬地打趣道,“你再不来,这镯子我可就昧下了,吃亏的是你哩。”

    林芜被这话引得破涕为笑,气氛稍稍缓和。

    一旁的大娘早已按捺不住,满眼关切地拉着林芜问道:“好妹子,这究竟是怎么了?哟,这就是你家小娘吧?看着可真乖。可你也忒显年轻,孩子竟这般大了?”

    “大娘,我已是二十有二的人了。”年仅十六的林芜眼也不眨,轻声细语地答道。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平复心绪,才接着道:“还得多谢您提点。说来也是我走运,那日我去药铺阿翁那儿卖药材,得了几个钱。便想着过几日得去外甥的满月礼,我总不能穿一身破烂衣裳过去,给我家小姑丢脸,毕竟小姑夫家是体面人家,就咬牙去估衣铺置办了一身衣裳。”

    “是这个理儿。”大娘点了点头。

    “谁曾想,一到家中,被婆婆瞧见,”林芜话音渐低,带着颤音,“她指着我的鼻子骂,话说得……难听极了。”

    她没明说,但那羞愤的神情,已让大娘瞬间意会,无外乎是骂她寡妇门前不检点,存了外心。

    “她硬要抢那衣裳,说要留给弟妹穿去喝满月酒,还说我……说我郎君刚走,去那种喜场合是添晦气。”

    “岂有此理!”大娘顿时愤愤不平,“那她逼你拿嫁妆打镯子送礼时,怎就不嫌晦气了?!”

    “衣裳我死活没给,婆婆便连日辱骂,还……还打了景娘,不给我们饭吃,这日子真是熬不下去了。”她说着,将身旁懵懂的林景轻轻揽进怀里。

    林景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虽不太明白,便跟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小肚子,小声嘟囔:“肚肚饿。”

    “这才过了几日便这么作践人,往后还了得!”大娘气得直拍大腿。

    “最让我寒心的是,”林芜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栗,“我记着您的话,留了心,竟偶然听见婆婆跟小叔商量,等我嫁妆掏空了,就把我随便嫁人换财礼,还要……还要把景娘卖给人牙子!”

    “天老爷!这等丧良心的事儿也做得出来?这是不给你们留活路啊!”大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是真的没活路了,”她哽咽着,“只能豁出去,收拾行装,带着景娘先去凌州碰碰运气,寻我那失联已久的大兄。若能找到,万事便有他帮衬周全,若寻不着……也总好过留在家里任人搓圆捏扁,最后被生吞活剥了去。”

    “唉!”大娘重重叹了口气,满脸都是不忍与无奈,“可你连个准信儿都没有,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

    “我想好了,”林芜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些,“所幸听人说,凌州离此地不算太远。若实在寻不着亲人,我便在那边找个安生处落脚,替人洗衣缝补或是做些面食小买卖,想来也能勉强糊口。眼下这里是万万不能待了,婆婆他们找来太容易。若被他们逮回去,往后的日子……我想想都怕。”

    她似下定了决心,语气也坚定了许多:“倒不如现在搏一把,出去还能挣一条活路。”

    “是这个理儿。”大娘叹着气,点了点头。

    林芜也跟着叹了口气,满脸愁容,掏出半片对牌递给了老银匠。

    老银匠接过对牌,从身后木匣中取出那对小银镯放在戥子上,秤杆稳稳抬起:“瞧,足六钱,分毫不差。”

    “阿翁手艺自是极好的。”林芜说着,取出六十文钱放到柜台上。

    老银匠收好铜钱,沉吟片刻,捻了捻胡须:“你到了凌州,可到各大商号或会馆细细打听,或许能寻到一丝线索。”

    林芜闻言,眼中顿时有了神采,连声道谢:“多谢何阿翁指点,这真是雪中送炭了。”

    一旁的大娘端详着那对小银镯:“这镯子既不用给你婆婆撑面子了,不如就给你家小娘戴着,我瞧着大小也勉强合适。”送给幼儿的手镯本就是往大了打的。

    林芜面露窘迫,低声道:“我正打算拿去典当。一来远行需要盘缠,二来怕孩子戴着招眼,路上平添风险。”

    “倒是有理,你想得齐全,”大娘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只是典当行那些掌柜最是精明,你这新打的好镯子拿过去,掌柜定要百般挑剔,压价到五百文都未必肯收。”

    “现钱要紧,吃亏也是没法子的事。”林芜轻叹。

    老银匠闻言说道:“既要典当,不如让我收下。六钱的足银镯子,便按六钱银子给你。”

    “这如何使得!”林芜连连摆手,“阿翁已帮了我们许多,万不能再让您吃亏。”

    “他吃什么亏?”大娘笑着插话,“工钱早已赚了,转手还能再赚一道工费呢!”

    “阿翁的手艺值钱,这是两码事。”林芜坚持道。

    “你这银料成色足,我不亏。”老银匠温声补充。

    在二人再三劝说下,那对银镯终是回到了老银匠手中。林芜接过沉甸甸的六百文钱,眼眶微红,朝二人深深行礼:“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二位……”

    “快别这样,”大娘连忙扶住她,“女娘生存不易,你出行万事多加小心。”

    林芜重重点了点头。

    “若要去寻商队搭伴,你要仔细甄别,寻个厚道稳妥的。”大娘又不放心地嘱咐。

    听到这话,林芜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大娘,我长这么大,最远只到过县城。这番东去,心里实在没底,原还糊涂想着,不知是该单独雇辆车,还是寻个车队……”

    “哎哟,我的傻妹子!”大娘一听就拍了下手,“单独雇车?且不说那价钱贵得上天,你们孤儿寡母的,万一遇上歹人,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须得寻个正经商队搭伴,人多势众,才是稳妥的正理。”

    林芜连忙感激道:“原来还有这般关窍!多谢大娘点拨,不然我真是两眼一抹黑,怎么栽跟头的都不知道。我还只当是跟村里到县城那般,雇个牛车就能送到地头呢。”

    一听这话,大娘不由笑出声:“你这傻话!便是只到那凌州,也有三百多里地。这一路上坡下坎、人吃马嚼的,就算跟着商队,紧赶慢赶也得七八日功夫。哪家牛车肯接这等生意?”

    林芜再次郑重谢过老银匠和大娘,方才牵着林景出了铺门。

    “大娘和阿翁都是好人。”林景抓着自己胸前的小包袱带子,仰头说道。进县城后接连遇到的好心人,让他初来时的恐惧不知不觉间已淡去了许多。

    “是哩。”林芜牵着林景往主街走,心里却是没底。

    这出行远比大娘想的更加困难。他们身上没有公凭,别说找商队去凌州,他们今晚都住不了正经旅舍。

    没有公凭,无论住店、渡河还是进城,都处处受制。而这东西,非得凭户籍由里正出具、县衙用印方可。

    她可不就是因为没有合法的身份凭证,前路如此艰难,不得不绞尽脑汁编造这全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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