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你有罪!

    自那夜之后,越千山更加神出鬼没,每次一见面,就要看她脸上有没有泪痕,鼻子红不红,眼睛肿不肿,弄得姜望舒不得安生。

    她明白越千山的好意,但这噬心之痛,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脱的?

    若是她不知道叶韶对她的心意,过上一段日子,也就自然会慢慢放下,可是她又偏偏知道了,这份悔恨便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再难忘却。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暗暗地打定主意,待到姜羲和一回来,她便动身到儋州去,若是不把叶韶带回来,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个决心下定,她心里反而松了,脸上也多了些笑容。杨嬷嬷等人看了,只当她是想开了些,心中暗暗念佛。

    日子似乎又渐渐回到了从前,若是没有那封信来,姜望舒觉得自己真的能按部就班地这样过下去,直到姜羲和回来。

    偏偏那一天,一封信把她的心又搅成了一团乱麻。

    信是姜羲和写来的,他在蜀地听闻叶韶被贬,吃惊不已,一向温文雅重的他,居然在信中用了相当激烈的措辞,尤其把马万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蜀王异心已经人尽皆知,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将辅政大臣贬出京城,这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吗?马万里这蠢货,真不知道是帮哪头的!

    他这次来信,主要就两件事:第一,要求姜望舒把叶韶弄回京城,越快越好,不管众言官说什么,都不用理会!

    第二,把马万里从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上调走,调到考功清吏司,这样一来,马万里从正六品升到五品,给足了他面子,又能让他从此闭上嘴少捣乱,也算两全其美。

    这封信对姜望舒来说,真是喜从天降,对马万里也算是个利好消息。唯有越千山,皮笑肉不笑,好像看见费劲撵走的苍蝇又飞回来了,满脸写着不高兴。

    姜望舒没心思去管越千山怎么想,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一件事:要怎么让叶韶回来呢?

    叶韶喜欢她,这是无可置疑的,但他绝对接受不了从“大臣”变为“娈宠”,否则,当时就不会闹着要走了。

    偏偏她没有办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把叶韶这个心结解掉,当下真是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办法,都不如意。

    最终,当姜望舒到冻结的湖面上抽冰猴时,脑海中忽然转出个绝对有用的馊主意。

    直接传召,叶韶八成要拒绝,哪怕是封赏,他估计也会不为所动。

    但若说他“有罪”,需要“进京候审”,这死心眼的叶韶绝对会为了证明清白,而甘愿束手就擒的!

    到那时候……嘿嘿……

    只是这件事要想办成,还少不了几个人配合,姜望舒当即便把越千山等人叫到御书房来开会。

    越千山满脸不愿,一言不发,李骥驰倒是极为兴奋,跟姜望舒叽叽呱呱商讨了许多细节,最终,一个非常阴险的计划就此敲定了。

    为了防止露馅,这个计划将有李骥驰亲自执行,辛夷、陈公公、杨嬷嬷、蒋太医等人都各有分工,力保万无一失。好在新年在即,朝事基本停摆,李骥驰离开几日也不妨事。

    星夜,一行人马以李骥驰为首,向着儋州方向飞驰而去。

    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每到一处驿站便换马,几乎不曾停歇。

    叶韶是坐马车走的,且队伍里还有人步行,速度较慢,他们走了大半个月的路,李骥驰等人只花了四天便已经追上。

    叶韶方才走到邯郸驿站,正要入住,忽听得身后马蹄疾驰,回头望去,竟是一队人马打着宫中旗号而来,不禁愕然。

    当头之人正是李骥驰,可他却一脸严肃,全没有往日那恭谨崇敬的样子,再看他身后,竟是五十个宫中禁卫,个个甲胄整肃,斧钺闪光,一股煞气立时扑面而来。

    叶韶的心,豁然一沉。

    禁卫平日深居宫中,拱卫皇上,从不轻易出现在臣子面前,唯有人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才会出动,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李骥驰策马到了近前,却不下马,只是在马上扬声道:“叶韶接旨!”

    叶韶等人立刻跪下,李骥驰打开旨意,大声宣读:“犯官叶韶,涉嫌谋害陛下,着即刻捉拿回京,不得有误!”

    好大一口黑锅从天而降,忠叔一行人听着,都有点傻了。

    叶韶猛地抬头,失声道:“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天日可表,谋害陛下?哪有此事!”

    “若无凭据,岂会抓你?”

    李骥驰从袖中掏出一沓脉案:“自你离京,陛下便浑身不适,胸闷气短,饮食懒进,失眠惊梦,心痛无力……太医诊断,陛下是中了毒,你有嫌疑下毒谋害陛下!”

    中毒?

    这两个字像是楔子一般扎进叶韶心里,惊得他连自己已经成为“犯官”都忘了,忘形地起身,奔到李骥驰马前:“让我看看!”

    李骥驰递上脉案,叶韶一张张翻看,他亦懂些药理,瞧着那一沓脉案与药方,张张皆是完全对得上的,陛下中毒,竟是确凿无疑!

    他脸色变得比手中的纸还白:“陛下中了什么毒?凭什么就说是我下毒?”

    “什么毒,当要问你!”李骥驰冷笑:“太医说,此毒为慢性毒药,需要在平日一丝一毫地累积,中毒者起初毫无所觉,直到中毒日深,才会一齐爆发,到此时,药石无救!”

    “除了那些宫人之外,陛下与你相处最久,你焉能没有嫌疑!”

    叶韶踉跄一下,“药石无效”四个字冲进他的耳膜,让他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险些一头栽倒。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李骥驰满脸沉重:“四日前我出发时,陛下已经卧床不起,现在怎样,却不好说。”

    随后,他便指挥禁卫上前,想要将叶韶拿下。

    叶韶当然不是罪臣,但为了防止叶韶逃跑,李骥驰还是准备了一点小小的防护措施,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些防护措施全没用上。

    叶韶甩开脉案,径直跑到一个禁卫面前,那瘦弱的手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活生生将膀大腰圆的禁卫军拽下马来,自己一翻身骑了上去。

    李骥驰大惊,以为叶韶要逃跑:“叶大人!你做什么?陛下召你进京只是配合调查,并非问罪,你可不要糊涂!”

    叶韶充耳不闻,踩牢了马镫,啪一声挥动了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径自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这一下可令人意想不到,李骥驰大喝道:“傻看什么?快追啊!叶大人不会骑马!”

    一时间禁卫纷纷追上去,群马奔腾,气势惊人,李骥驰望着傻愣在原地的忠叔一干人,只得叹道:“你们也别往儋州去了,自己慢慢回京城去吧!”

    说罢,他也扬起一鞭,追着禁卫们和叶韶去了。

    叶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蛮劲,竟是全然疯狂了,不会骑马的一个瘦弱文臣,竟然在短短半天内就跟着禁军学会了骑马,随即不眠不休地向着京城疯狂驰骋。

    如刀的朔风夹杂着雪粒袭向叶韶,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上次骑马时,陛下便坐在他身前,可现在,他的怀中空空如也,只有寒风无边无际,盈满了心怀。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那么健壮活泼的陛下,像个小马驹一样活蹦乱跳的陛下,会生气会说谎,会眨着眼睛撒娇的陛下……再也见不到了吗?

    这个可能性哪怕只是出现了一秒,也足以令叶韶浑身发毛。他忘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修养,忘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淡然,慌乱与忧惧,几乎将他完全吞没。

    他一路近乎疯狂地鞭策马儿,一到了驿站,马儿哀鸣一声,双膝跪下,口吐白沫,竟是任人如何抽打都不起来了。

    李骥驰等人随后赶来,劝慰道:“叶大人,休息一下吧!连马都扛不住了!”

    叶韶却恍如不闻,他连一秒都不愿耽搁,径自翻身换马,疾驰而去,李骥驰等人无奈,只得纷纷换马跟上。

    马蹄日夜兼程,风雨无阻,踏过星月,踏过残雪,汗水从马儿的脖颈滴下,被腊月的寒风一吹,瞬间便化成冰花黏在马毛上,酸风如箭直射眼眸,吹得人不禁迎风流泪。

    这等强度的急行军连禁卫军都有些吃力,叶韶却不曾出过一声。

    他像是长在了马背上,一双眼睛只望着京城的方向,大片雪花落在他肩头发上,又沿着发丝滑落到脸上。

    然而那雪花竟不融化,恍如他整个人已经成了冰雕,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感觉,只剩下一个前往京城的念头。

    那里有一个人,是他的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他的心脏是随着那人一齐跳动的,如今,那人危在旦夕,那他也没有几天好活。

    这一段路,李骥驰来时花了四天,回程竟然只用了两天多。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回来的这般快,李骥驰在路上紧急送了飞鸽传书,然而鸟儿全力飞翔,也不过是比叶韶早了一个时辰到京城而已。

    姜望舒收到信时,正在御花园玩雪。

    想着叶韶马上就要回来,她心情大好,正跟越千山带着几个小太监打雪仗,她指挥一队,越千山指挥一队,双方都使出全力拼杀,一时间雪球如飞蝗箭矢,飞来飞去,好不热闹。

    她运动得气喘吁吁脸色红润,一看信件就傻了眼。

    原本为了逼真,她还打算把宫里布置一下,显得“人心惶惶”一些,现在全来不及啦!

    她雪仗也不打了,急忙忙跑进寝殿,揽镜一看,这几天她吃得好睡得香,脸蛋白里透红,别提气血多足了。

    这算什么?她现在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要死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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