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一转眼过去了两日,今日苏太傅休沐,又受了程丰烨的邀请打算去将军府做客。
早晨,苏念慈正和苏太傅用着早膳,庄玉笙突然走进厅中。他先是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喝粥的苏念慈,然后恭敬行了个礼,道:“老师,您昨日让我整理的论文我已经带来了,您可要现在过目?”
“这么快。”苏太傅满意的笑了笑:“不着急,今日休沐,不谈课上的事,你也忙了一晚上吧,座下喝一碗粥解解乏吧。”
旁边的小厮连忙给庄玉笙添了一副新的碗筷,正好在苏念慈的左右边。
若是以前,庄玉笙很少在太傅府多逗留,上完课就会立刻离开,更别提留着用膳,但今日他却一反常态,直接坐到了苏念慈身边。
苏念慈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碗挪远了些,假装看不见这人。她耳边听着苏太傅与庄玉笙闲聊,正想着快点用完膳回房,苏太傅突然道:“念慈,你今日无事,不如与为父一起去趟将军府。”
苏念慈喝粥的手一顿,眨了眨眼道:“爹爹,你自己去就行了,带上我做什么?”
“你当我不知道吗?”苏太傅冷哼一声:“你那日跑上街遇见了危险,在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连我上朝都有同僚关心你的安危。”
苏念慈没想到事情已经败露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也是不想爹爹担心……”
苏太傅叹气道:“好在你没事,以后上街身边还是多带两个小厮为好,这次多亏小程将军救了你。你与我一起去趟将军府,也算是过去拜谢他的救命之恩。”
苏念慈原本不想去,但想想那日确实是程丰烨救了自己,对方还送了她回来,人也不错。
她笑道:“那女儿回房换身衣服,这便跟爹爹前去将军府。”
苏太傅满意的点点头。
待苏念慈走后,苏太傅回头,正欲和庄玉笙继续闲聊,却发现对方脸色十分难看,蹙眉道:“玉笙,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哪儿觉得不舒服。”
庄玉笙当然不舒服。
这几日大街小巷都在传程丰烨英雄救美,与那太傅府嫡女苏念慈是天作之合,若今日苏念慈再登门上将军府,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待两人的关系。
偏偏庄玉笙这醋吃的毫无立场……
上一世他习惯了苏念慈追着他跑,然而因为种种误会,他最终辜负了苏念慈,临死之际他后悔不已,幸而得上天垂怜,让他重生一次,他原本想着这一世要好好对待苏念慈,可对方就像是在有意躲着他,不但不再来学堂上课了,连他寄过去的书信也视而不见。
现在……苏念慈还认识了一个程将军。
庄玉笙不知苏念慈这一世的变化怎么这么大,但他知道,他绝对不允许苏念慈喜欢上别人,嫁给别人。
庄玉笙在前世临死之际才看清了自己的心,这一世,他一定要想尽办法对苏念慈好,补偿过去做错的一切。
“可能是有些风寒,没什么大问题。”庄玉笙心思百转千回,声音却如常道:“老师,您今日要去将军府吗?”
苏太傅想起老友,脸上不由带了几丝笑意,“许久未曾和程将军切磋棋艺了,这老头,早年在京城中下棋便不是我的对手,没想到边沙数十年,爱好还没丢,一回来就想与我切磋。”
“老师与故友友情和睦,旁人羡煞不已。”庄玉笙淡声说:“只是近日京中局势动荡,老师若贸然去将军府登门做客,恐怕会惹人非议。”
苏太傅一怔,蹙眉道:“这话怎么说?”
庄玉笙分析道:“将军府功勋赫赫,早年便引得太子一党忌惮,此次胜仗归来,小程将军更是皇后面前的红人,一举一动都可能惹动夺嫡之争的风向,而老师既然是太子的太傅,明面上还是别走太近为妙。”
苏太傅向来一心醉心传业,竟忽略了这一点,经庄玉笙提醒,这才恍然大悟道:“玉笙所言有理,这时候确实不适合上门拜访。”
自古夺嫡之争何其激烈,当今二皇子与太子势力都是如日中天,他们这些大臣身在权利的漩涡之中,想要独善其身,必须位处中立,若是明面上结党营私,引得误会,那带来的后果绝对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苏太傅叹气道:“老夫想去找老友下一盘棋,竟是这样难。可我若不去,岂不是伤了往日情谊。”
庄玉笙笑了笑,道:“老师不必忧心,过几日宫中有程将军的庆功宴,你自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程将军。至于说辞……便推托偶感风寒,不适见人,相信程将军会理解的。”
苏太傅点头,“还是你考虑周全,那我去和念慈说一声,今日便不去将军府了。”
庄玉笙却起身道:“我前几日遇到一个课题,百思不得其解,正好想请教一下苏小姐,不如让我去为老师传话。”
苏太傅略有些疑惑道:“你向来功课优异,能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她?”
“只是一些小问题。”庄玉笙并未细说,径自朝外走去。
苏太傅看着庄玉笙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是课业上的问题,为什么不问他这个老师?反而特意去问念慈?
……
苏念慈刚换了一身锦绣荷纹的云锦襦裙,因要去将军府拜访,需得打扮端庄些,她还特意把青丝挽起,插上一只白玉步摇,美目流转,面容精致,更显亭亭玉立。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念慈还以为是太傅来催她快些,回头笑道:“爹爹……我就快好了。”
直到屋帘被挑开,苏念慈这才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居然是庄玉笙。
前世的庄玉笙对她冷淡非常,即使苏念慈请过他很多次,他也不曾来苏念慈的小院喝过一杯茶,今日竟这么古怪,自己来了?
苏念慈收了笑容,淡淡道:“庄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看着她这前后不同的态度,庄玉笙不由感觉心里有些气闷,强自镇定道:“苏姑娘,老师差我来跟你说一声,情况有变,今日不去将军府了。”
原是来替爹爹传话的,难怪会主动来见自己……
苏念慈打消了心中疑虑,面上却不想跟他过多交流,蹙眉道:“我知道了,劳烦你跑这一趟,我还有事,就不留庄公子喝茶了。”
庄玉笙一愣,没想到苏念慈的态度这么冷淡,简直与前世判若两人。
难不成。
她真的看上那个小程将军了?
想到这里,庄玉笙心里无端起了一股火气,说话也不如往日平静,“苏姑娘不能去将军府,是觉得很失望吗?”
这莫名其妙的话直接便把苏念慈问懵了,她听不懂庄玉笙的意思,但光听语气,便知道他话里带刺,明显是在生气。
好端端地,庄玉笙凭什么跑到自己院子来撒气?真当她还和前世一样好欺负吗?
“是啊,不过我失不失望,也和庄公子没关系吧。”苏念慈顺着庄玉笙的话接了,成功看到对方原来温润如玉的脸色愈发冷沉。
“庄公子,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原想着按照庄玉笙心高气傲的性子,应该会直接拂袖离去。
谁知,庄玉笙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低声道:“有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苏姑娘。”
这人今天简直太反常了……
苏念慈耐着性子,蹙眉道:“何事?”
庄玉笙走到了桌案前,从怀里拿出一张宣纸摊开,苏念慈只觉得他手中之物有些眼熟……待到细看,竟是她以前扮作笔友时给庄玉笙寄的情诗!
庄玉笙什么意思?
竟随意将自己写的东西给旁人看?
苏念慈生出几分不快,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明知故问道:“庄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庄玉笙仔细观察着苏念慈的表情,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怒,淡道:“这是我笔友给我寄来的一首诗,但我才疏学浅,有些不懂这首诗的含义。苏姑娘一向爱钻研诗词,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苏念慈冷冷道:“你才疏学浅,那我其实不是班门弄斧?庄公子恐怕找错了人,我看不懂。”
“苏姑娘看都没看便说不懂。”庄玉笙淡道:“我猜想写诗之人应当与我心意相同,但又不敢确定,怕辜负了别人的一番情谊,所以想亲口问一问,或者好好回写一封。”
庄玉笙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对笔友动了感情?
苏念慈前世给庄玉笙写过不少酸诗,有的直白、有的含蓄,更有些她自己看了也会觉得脸红心跳,辗转反侧。但庄玉笙向来都很少回复,庄玉笙极为看重颜面,怎么会做出拿诗去给别人看,找别人讨论的事?
“庄公子可能误会了。”苏念慈接过那张宣纸,否认道:“这首诗一看便是随手之作,也可能是随手在哪儿抄来的,若说有什么情谊,我倒没看出来……庄公子,多想了吧。”
不管庄玉笙到底是什么目的,心里在想什么。这首诗是苏念慈以前写的,她现在已经不想和庄玉笙有任何瓜葛,干脆借此撇干净好了。
庄玉笙指尖一僵,低声道:“你是说,这首诗只是随手之作?”
“是。”苏念慈笑了笑:“不代表什么,我看着写诗的人也没认真,庄公子也不必当真,当作一个玩笑看好了。”
她说罢便将宣纸扔在了桌上,淡淡道:“这种笔友,不要也罢。”
庄玉笙却猛然抬起了头,紧紧地盯住了苏念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重活后的苏念慈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先前重逢见面时如此,如今的反应亦是如此。
苏念慈被他这突然的注视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将那情绪压下,强装镇定回望着他道:“既然话已带到,那庄公子若是无其它事,便快些离开我这望月阁罢。”
言毕,苏念慈望向一旁候着的吉祥,示意其送客。
若是再不快些将这瘟神送走,苏念慈感觉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尽管如今她面色看着十分寻常,但只有她自己知晓内心此刻的慌张。
吉祥接受到苏念慈的眼神,当即走至两人身旁,规矩福身行了个礼后向门外伸手道:“既然今日我家小姐不出门,那晚些教习礼仪的嬷嬷还要上门,所以庄公子请吧。”
庄玉笙自然听出了两人言下的送客之意,但见苏念慈的神色十分当然,庄玉笙心中的疑惑难免更甚。
苏念慈见他还站在这,无奈叹气道:“庄公子若是再不走,待会遭其它同窗瞧见,免不了要被数落一番,既如此,还不如早些离去罢。”
说完,不等庄玉笙反应,苏念慈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便转身往内阁走去。
吉祥看着还端站着的庄玉笙道:“庄公子,请吧。”
以往她因为小姐对这庄家公子客气了几分,虽不知为何近日小姐的态度变了很多,但小姐这么做自有小姐的道理。
见吉祥再次开口,庄玉笙也不好意思久留,拾起一旁的信件,小心翼翼装回到信封中,庄玉笙才有些不舍从房中走出。
瞧着庄玉笙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尽头,吉祥才满意的将房门虚掩上,随后欢快地来到内阁。
内阁中,苏念慈正坐在琴桌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正抚在琴弦上,不时弹奏出几道琴音。
见吉祥回来,苏念慈开口道:“庄公子走了?”
吉祥点了点头,如实道:“嗯,还带走了那几封信件,神情瞧着怪怪的。”
闻言,苏念慈挑了挑眉:“你观察人家作甚?”
吉祥道:“从前都是小姐去瞧那庄家公子,虽不明白小姐为何一日间性情变化了许多,但是奴婢却很喜欢小姐这样的性格,只是奴婢总觉得那庄家公子十分不对劲,从前小姐去寻他时总是万般逃避,如今不寻了反而主动上门。”
闻言,苏念慈沉思了几分,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何事一般,连忙起身往一旁的柜子走去。
吉祥见状疑惑道:“小姐是要找什么吗?”
苏念慈手上翻动的动作未停,道:“嗯,找信。”
吉祥道:“找信?小姐是要找什么……信?!”
听到信字,吉祥忽然想起今日那庄家公子拿给小姐看的信件。那信封上的字迹倒是与小姐的十分相似。
莫非小姐那笔友,便是那庄家公子?
想到这,吉祥不禁打了个寒颤,怪不得昨个儿小姐让自己将之后收到了信件烧了,想来是小姐终于看穿了那庄家公子的真面目。
就在吉祥思考之际,苏念慈惊喜的声音传来:“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