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突袭

    当校园里时不时飘起「樱花雨」的时候，转眼就快清明了。

    一个寻常的周六，我同往常一样在自习室学习，突然接到宝生的电话，他说自己快到我们学校了，让我去学校东门口接他。

    这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好像皇帝突然回宫，各宫小主和奴才都得马上出宫接驾！

    与我而言这「惊喜」仿佛如「惊吓」！

    就在前几天，他给我来讯息说，这周六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让我不要打扰他。

    我完全没料到，他所指重要的事竟是来学校看我！

    我电话里责备他：「让我如此匆忙，都没时间准备。」

    他笑着打哈哈：「不用准备，人来就行！」

    我慌乱之中整理好书包，便急匆匆赶往东门。

    虽然我嘴上责备他搞突然袭击，但想想马上就能见到他，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我最近都忙于复习，疏于形象管理。

    今天就随便穿了一件毛呢大衣来上自习，并没有好好打扮自己。

    当我赶到东门车站的时候，宝生已经站在那里。

    他拎着两大袋东西，给我展示：「你看，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

    我不好意思的说：「来看我就很好了，干嘛带这么多东西，下次来再不要破费了！」

    他忙接茬：「还有下次啊，那我一定要经常来！」

    「下次你再搞突然袭击，我可不保证有时间来接待你。」我们俩相视而笑。

    我说：「对了，情人节你送我的巧克力，我还没吃完。」

    「好吃吗？」他问。

    「很好吃，我都不舍的吃。」我回。

    「你最喜欢什么口味？」他问。

    「75% 浓黑巧克力。」我回。

    「我也喜欢那款，虽然入口苦一点，但是越往后越觉得香甜，那种丝滑的感觉很纯，很细腻。」他说。

    聊着聊着，我们就到了宿舍楼下。

    我把东西先送回宿舍，叫他在楼下等我。

    我担心会遇到同学，还特意叮嘱他在对面的男生宿舍楼下等我。

    每次和他在一起，感觉就像地下党秘密接头，他总开玩笑说：「我们的地下恋什么时候才能曝光啊？」

    我总调侃他：「再等十年吧。」

    后来，我回忆往昔，总觉着我们遇到的时机不对，如果再晚几年遇见就好了。

    如果是十年后遇见，我们都经历了许多，那时的我们开始学会如何去爱人，如何去处理矛盾。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恋爱，如其他情侣那般，在车站拥抱、在公园接吻，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

    说来也巧，他来的极不是时候，我突然想起明日上午还有个计算机辅导课，所以只有今晚能陪陪他了。

    晚上，我带他去学校西门附近的小餐馆吃饭，给他买了我最近爱上的双皮奶和烧仙草，很开心他也喜欢。

    他说，双皮奶那滑嫩的口感，特别 Q 弹，一口吸入，感觉就像果冻一般。

    我记得，他从小就很爱吃果冻，这个我一直记着。

    小学春游那次，我们结伴而行，他一路给我投喂了各种口味的果冻，粉红色的草莓味、黄色的芒果味，还有绿色的苹果味，我都很喜欢。

    有些遗憾，那天我应该带他去我们学校的食堂体验一番的。

    因为参军入伍，他大学并未读完，这或许是他终生的遗憾。

    我想，我或许应该多带他感受一下大学生活！

    晚饭后，我带他逛了我美丽的校园。

    学校四处栽满了树，春有白玉兰、紫玉兰争奇斗艳；夏有梧桐、香樟送来清凉；秋有银杏、乌桕落叶满地；冬有梅树、紫薇孤枝傲雪。

    一年四季的校园，总有看不完的风景。

    就像此刻，还有「樱花雨」飘落。

    学校西北角有一处池塘，池塘中央有一座圆顶的白色凉亭，春夏之交会有紫藤萝瀑布蔓延开来，池塘边有曲折的石板桥一路联通过去。

    黄昏时候，常有情侣在那里幽会，所以那里也叫「情人角」。

    我同他讲着学校的历史，还有每个角落发生的故事。

    我们逛遍了整个校园，最后来到行政楼后面的小树林。

    九点钟，或许是前些天的倒春寒，虽已是三月末，夜晚还是有些冷，我不禁打起寒颤。

    树林里三三两两的情侣陆续离开了，我也暗示他回去。

    他这次来省城倒不全然为了见我。

    实际上，他明日要去车行取车。

    三个月前，他在车行预定了一辆组装的摩托车。

    他极爱车，驾照还未从北京寄来前，他想先弄辆摩托玩一玩。

    见我暗示他走，他有点生气，便自顾一把将我搂住。

    他抱的那样紧，似要将我融进他的躯体。

    我们紧贴在一起，紧到我无法呼吸，只得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此刻，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这熟悉的烟叶味，不由得让我响起爷爷。

    我爷爷是个老烟枪，平日里不常言语，唯独短不了烟。

    每日闲下来，便会躺在南屋的摇椅上，点起一只烟，絮絮答答抽起来。

    幼年时，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他边上。

    我们一起看《西游记》《红楼梦》，爷爷的烟灰便随意弹到我面前的大纸盒里，常有烟灰弹在外面。

    有时候，不经意间衣服上还会点个小窟窿。

    我们一坐便是大半天，屋内烟雾缭绕的。

    所以，我小时候二手烟倒是没少吸。

    故而，我一直最不喜男生吸烟。

    关于这点我曾告诉过他。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草味，倒另我没那么厌恶，竟衬得他有些许男人味。

    他藏的那样深，我那时问他是否吸烟了，他只说是来的路上，衣服沾染了车厢的味道，而我就信了，再未察觉。

    2.过夜

    我们就那样抱了许久，我轻轻在他耳边说：「回去吧，太晚了。」

    他说：「雅，能陪我一晚么？」

    「...这」我迟疑，感觉很为难。

    他忙解释道：「我难得来见你一面，下次过来又不知道啥时候了。刚才，我看到你们学校南门附近有家快捷旅店，我们今晚就住在那里，明天你上课也方便，我想你今晚好好陪陪我，好么？」

    「哦……」我在想着找什么理由合适。

    「可我们宿舍，晚上辅导员要查房的，我这样夜不归宿，会不会不太好！」我说。

    我之前还从未和男孩子在外面一起过夜过。

    虽说是他，但总觉得不大好。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能随便和男孩子去外面过夜。

    他肯定知道我的顾虑，便说：「你放心，今晚就只陪我说说话，我保证我们什么都不做，你能相信我么！」

    「可是……不还要在一起睡觉么？」我说。

    「旅馆有标间，我们可以两张床，分开睡！」他忙说。

    「不行…不行…我们不可以那么做，即使是男女朋友也不能做那总事。」

    「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你的世界总是那么复杂，你的规矩特别多，和你相处真的很累。」他气愤地说。

    我第一次见他对我说这种话。

    没想到，我们之间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吵架。

    我甚至感受到威胁。

    如果，我今晚不答应同他在外面过夜，是不是代表我不够爱他。

    我突然也觉得心累，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很简单，而和他恋爱却如此麻烦！

    「宝生...对不起...我...我还没准备好」我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理。

    如同上次他吻我一样，只是这一次他提出了更大的要求，我陷入了两难。

    我是喜欢他的，我想和他在一起，但今晚我确实不想同他在外面过夜，确切的说是不敢，我害怕在旅馆发生一些我现阶段无法承受的事情。

    而我又怕他生气，因此不再理我！

    我瞬间感觉脑袋快要炸了，那种氛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见我着实为难，便说：「算了，既如此，那我回去了！」

    而后，他放开手，狠心把我推到一边，我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去。

    他却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独留我一人在原地发呆，如此不欢而散。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路旁的树叶哗啦哗啦的叫着。

    月光透过树枝，洒出一地斑驳的月影，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慢悠悠晃荡回宿舍。

    他那天一定气急了我，才会说出如此重话，但他怎么能说出如此严重的话。

    我感觉，那天我其实没做错什么，却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一整夜我都没睡好。

    换位想想，他从老家赶来，明早就走，我们又好久未见，我确实应该好好陪陪他！如果我是他，想想他这样对我，我一定也会生气的。

    还更关键的一点，他分明说了，只是想我陪陪他，说说话，抱抱我，绝不会做出格的事，可是我却担心了，他一定觉得我不够信任他。

    第二天中午一下课，我便给他打去电话，连拨了好几回，电话那头都是忙音，看来这次他一定气恼了我。

    我很害怕他不再理我，我开始后悔昨晚的决定。

    那几日，我一如往昔平淡生活。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课业的压力慢慢冲淡了那天不好的记忆。

    我想，时间或许会慢慢平复他的心情，我一直期待着他的消息。

    半个月后，我却意外收到祁梓萱的讯息：「她问我最近如何？」

    我说：「一切照旧，你呢？」

    她说：「我啊，最近工作挺忙的，但这样也充实。上周末宝生还陪我一起看了《将爱》。」

    好吧！那部本该我俩一起看的《将爱》，他最终还是同别人一起看了。

    难怪最近都不联系我，看来是有人陪了。

    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PH 值一降再降。

    我顿了顿回：「感觉你们关系很好啊！」

    她说：「是啊，我们老熟了。前段时间，他从省城买车回来，还带我出去兜风了呢。这个周末林阿姨又邀请我去他家吃饭呢！」

    看来，祁梓萱分明是有意和我炫耀战果！

    我对着手机，心沉了下来，给她回了过去：「哦…真羡慕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好」随即又补了句：「祝福你们！」

    一个晚上，我的元神仿佛是被人给抽走了。

    自习是上不下去了，便无精打采的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MP3 里又循环到那首《十分爱》：

    分手后一分钟便有后悔声音。

    能伤我最深的人偏得我心。

    ......

    耳机里不停循环这首歌，对他的思念如潮水般像我袭来。

    那思念幻化成无数只毛毛虫，往我身体里钻，开始很痒，后来很痛，最后麻木，却会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那夜，我又失眠了，脑袋里好似塞满了东西，却又一片茫茫然……

    人在伤心难过到极点，就会变得冷漠且淡然。

    以前，我听课特别认真，现在竟然也开始出神。

    好多次，上一秒我还在记笔记，下一秒思绪就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有次课上，我楞神了，尴尬的是还被老师给发现了，他点名让我起来回答问题。

    他叫了我两声，我都没啥反应，同寝的姐妹纯夏忙拽我衣服，示意老师在提问，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来。

    问题自是答不上来，我甚至不知道问题是啥，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找个地缝能钻进去。

    我平时上课都挺专注的，那天发生这个情况，属实有些不太正常。

    课后老师便叫我留下来，问我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我最近特别不在状态。

    如果，我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失恋，是因为和一个男人谈了三个月恋爱，现在分手了，就每天不停想那男人，想得魂不守舍，会不会显得我太低能、太愚蠢、太丢脸了！

    我岂敢同老师说实话！

    只好说是因为最近课业压力大，业余时间又忙于兼职，导致最近没休息好，上课才有些精神恍惚，并表示后续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不再犯错！

    老师见我认错态度积极，念我是初犯，以往表现也一直不错，便决意放我一马，也算是蒙混过关了。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一个月、两个月、转眼半年过去了。

    我其实一直在等他来找我，如果他想找我如何会找不到，除非他不想。

    而他确实像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从一开始的生气，到懊悔，到失望，到绝望，我慢慢开始接受他的离开，接受没有他的日子。

    3.偶遇

    2012 年 7 月

    已至大四暑假，有天纯夏约我去时代广场逛街，她说想买条裙子去相亲。

    时代广场的万达影城，我和宝生一起在那看过电影。

    那是我们第一次过情人节的地方，也是他向我表白的地方。

    不知那间咖啡屋还在不在，再来这里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去年偶然坐车经过这里，昔日繁华的时代广场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十字路口的斜对面开了一家名唤「新世界」的 shopping mall，人流又转向了那里。

    我不禁感叹世事无常，烟火、热闹从未消散，只是悄然间发生了转移……

    李纯夏是我大学同学兼室友，我们又是同乡，关系自是比同寝室其他女孩要好些，我们也聊得来，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姐妹。

    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我常会同她说说。

    那天，纯夏在格子间里试衣服，我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休憩，随手翻看着品牌当季的时装杂志。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乔雅，真的是你！」

    我回过头，祁梓萱正在店门外向我挥手，我走过去：「是啊，我陪朋友来逛街，好巧啊，你也来逛街么？」

    她回：「哦，我和宝生一起来买点东西，他在下面等我呢，我们一会还有事，我得先走啦，有空出来聚聚。」说完，她便拂袖而去。

    我走向商场的玻璃围栏，远远看见了宝生，此刻他正在一楼大厅等着祁梓萱。

    梓萱从扶梯下来，他主动向前迎去，顺势接过梓萱手里的购物袋。

    梓萱很自然挎着他的胳膊，两人缓缓朝大门走去。

    实在是有些远，我自然听不到梓萱同他说了什么，却见宝生突然转过身来，朝我这边的方向望着，估计他看到了我。

    我先是愣了两秒，很快便蹲下身来，躲在围栏后面，像个做错了事孩子，心突突的跳。

    此刻，我与他，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们近在咫尺，却仿佛相隔天涯，我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不知怎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我赶紧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拭眼泪。

    纯夏从店里出来，责备我怎么跑出来了，打电话也不接。此刻我心乱如麻，自是没听到手机声响，我只说遇见了熟人，就出来聊了两句。

    她见我脸色不对，自然也发现了异常，忙说：「我知道了，一定是遇到某人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落泪，喜欢他就去找他呗，何苦折磨自己呢！」

    不愧是我的好姐妹，真得被她一眼看穿，什么都瞒不过她，我确实还没放下那男人。

    想想有时候，男人反倒是比女人更绝情些，转头就能另结新欢，看来，女人还是太痴情了。

    见我心绪不宁，纯夏非拉我去三楼的 DQ 看看：「我的姑奶奶，好端端的出来逛街，就开心点嘛？走吧，DQ 家又出了新品冰淇淋，我们一起去尝尝鲜！」

    有时候真感觉，纯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不过，我真挺羡慕她那样的脾气，有些事情说放下就放下，有些人说忘就忘了。

    她和我不同，直脾气，大大咧咧的，有什么事情也不藏着掖着，不像我这般扭捏，这大概也是我喜欢和她做朋友的原因吧，比较真诚！

    不过，她可是当初我们寝室最早恋爱的人。

    当初，大一军训完，她便和我们的军官搞到一起，后来，俩人没好半年，便分手了。

    分手后她确实也消沉了一阵，但很快就走出来了，然后在参加社团的时候，又和低一届的学弟搞在一起，又谈起甜蜜恋爱。

    虽然最后，两人又分手了，但总感觉她每次都能很快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恋爱能力，我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或许她就是「天生恋爱圣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