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浮生缱绻

    1.夜谈

    后来，华宇建设因业务板块发展需要，又组织了一场面试，很幸运这次我被录取了。

    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自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背后，昭示着命运。

    这天，我和小学班主任程老师重新建立起联系，记得上次见到他还是大学时的那次小学同学聚会。

    那晚，我们聊了许久，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那时程老师还很年轻，如今他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

    程老师问起我的近况：「乔雅，你的终身大事怎样了，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我回：「程老师，我还没结婚，这些年我一直没遇到那个对的人。」

    他说：「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说：「程老师，其实有件事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他很好奇，问道：「什么事情啊，你说？」

    我回：「其实大学时，我和宝生曾谈过一段时间。」

    他问：「是嘛，这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程老师感觉很诧异，这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他继续说：「我和宝生很熟悉，我和他爸妈也认识，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宝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做事沉稳，脾气也和善，算是我的『干儿子』吧。我很中意他，原想撮合他和小琴在一起，让他做我女婿的，奈何他俩看不对眼，我们大人也没办法。不过，宝生倒是从未和我说过你们谈过的事情，你们后面为啥分手了？」

    我回：「我其实当时很喜欢他的，只是我家里坚决反对，我那时又是个没主见的人，便听信了家里的话，同他分了手。后来，我再没有遇到如他那般真心待我之人！」

    程老师说：「那太可惜了，如果你们能在一起就好了，我也能时常看见你们。你知道吗？宝生过得并不幸福，前几年他们夫妻两个闹到要离婚的。如果你们能走到一起，我觉得你们会幸福很多。」

    我问老师：「那他们后来为何没有离婚？」

    程老师回：「其实具体什么原因过不下去，我们外人也不是很清楚。我倒是听宝生妈妈提过，说那女孩脾气不好，两人经常吵架，有次吵得厉害，还把结婚证给撕了，但就是死活不愿意离婚！」

    「后来，他们做了试管婴儿，那女孩也吃了不少苦，才有了孩子，还是龙凤胎，两人便再没提过离婚的事情。」

    我说：「那女孩很聪明，用孩子拴住了宝生。」

    老师说：「是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乔雅你也是，你和宝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向前看，赶紧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我突然鼻头发酸，说道：「程老师，其实我一直没放下宝生，我还爱着他，你说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吗？」

    老师安慰我道：「小雅，你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我最喜欢的学生。你听话、懂事、脾气性格也好，你们又彼此喜欢，如果你们在一起，老师一定会为你们祝福。」

    「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你们已经错过了彼此。他现在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他就有了责任，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感。如果他现在抛弃家庭和你在一起，他会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孩子永远是他和妻子的牵绊，有了孩子就会牵扯不清。退一步说，你能接受他的孩子吗？」

    老师的话，如一盆冷水猛然浇醒了我！

    那时，他还没有孩子，我们完全可以毫无牵挂地重新在一起。

    如今他有了孩子，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我有些懊悔五年前的自己。

    然而，一切懊悔并没什么卵用！

    2.孩子

    那晚，我梦见了宝生。

    他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乔雅……乔雅……乔雅，你快来呀，我在这里，你来找我！」他周身笼罩在白色的雾气里，我始终寻不见他的身影。

    我呼喊：「宝生……宝生……宝生，你出来，你出来呀，我知道是你在里面，我来找你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一个女人缓缓向我走来，她牵着两个孩子，男孩子在笑，女孩子在哭。

    男孩笑着说：「爸爸，我们一起玩啊！」

    女孩哭着说：「你是个坏女人，你把我们的爸爸抢走了，你还我们爸爸，你是个坏女人……」

    「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的，我不是坏女人，我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惊叫着，从梦中惊醒，一身虚汗。

    第二天，我在小学群里翻出宝生的 □□ 号，鬼使神差地给他发去了消息。

    「宝生，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我昨晚突然梦到你了，我有事想找你，你在吗？看到请给我留言。」

    那晚，我坐在床上发呆，心思全都在手机里那只黑色企鹅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企鹅突然跳起来：「乔雅，你好，确实好久没联系了，我过得很好，你呢？」

    那一刻，我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悲哀。

    我或许应该为他的好消息而开心的，但我却因为他的话而心生不悦！

    没有我的人生，他怎么会开心、喜悦，他不应该同我一样，如我念着他那般念着我么！难道，他从来没有在心底里想过我吗？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回道：「我今天突然找你，会不会很冒昧？」

    他回：「不会的。你手机尾号还是 4564 那个吗？」

    我回：「是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换过。」

    他说：「你今天突然联系我，我很意外，你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回：「哦……我昨晚梦到你了，我很想你！」

    他回：「哦哦……我偶尔也会想到你。对了，你元旦回来吗，如果有机会，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我回：「好啊，我回去联系你。」

    ……

    2022 年，元旦前夕。

    奶奶过世了，我请假回老家参加她的后事。

    我和宝生约好了元旦见面，我们约在红茶坊，一个于我们而言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那晚，红茶坊生意依旧兴隆，若非提前订了位置，恐怕那天我们要等位到很晚。

    时间好快，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前年在云港的时候。我告诉他：「前几天，我奶奶走了，因为新冠病毒。」

    他安慰我道：「节哀！我知道你和奶奶感情很深，我听了心里很难受！」他的手关心似的搭在我手上。

    我说：「她走得很突然，我上次回来她还好好的。奶奶是个心大的人，每天都活得很开心。如果不是因为疫情放开了，她应该还在的，不过我想她走的时候应该不会很痛苦。」我说着便流下泪来。

    不知怎的，在他面前我总可以卸下防备，可以柔弱，可以做自己，于我而言他好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亲人。

    「后事办完了吗？需要我去帮忙吗？」他问。

    我说：「不用了，谢谢你，宝生，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我前几天就回来了，丧礼办得差不多了。」

    我哭得略有些狼狈，中途去洗手间整理了下仪容。

    回来时，他正对着手机有说有笑，见我回来，他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问：「和谁在聊天，这么开心！」

    他回：「噢……刚和两个小家伙视频，说想我了，天黑了，让我赶紧回家！」

    我脸上刚要绽放的笑容，在那一刻收了回来。

    此刻，我心里充满了对他的羡慕，对她的嫉妒。没办法，人总会羡慕自己没有而别人拥有的东西。

    他继续说：「我现在完全被孩子们管起来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带孩子，孩子们和我很投缘，每天见不到，就想得不行！」

    我岔开话题：「这两年，你有想我吗？」

    他回：「有的，不过想不想的不需要说出来，放在心里就好。现在，我有了孩子们，他们很可爱，是我前进的动力。」

    我问：「那你愿意和我有个孩子吗？」

    他顿了顿说：「愿意。」

    我问：「真的吗？」

    他回答：「是的，怎么要呢？」

    我说：「如果，我今晚就想要呢！」

    那晚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一时被刺激到了，我突然很想和他有个孩子。

    这辈子如果再遇不到爱的人，又不能同他相守，到老了，如果有个孩子能承欢膝下，总不会太孤单。

    这孩子身上有他的血脉，我想着有孩子陪着我，就仿佛是他在我身边一样！

    此刻，我突然觉得「孕育」是件无比神圣且伟大的事情。

    那晚，我让他陪我多喝了两杯，我假装喝多了，却不停给他灌酒，结果他真的喝多了。

    我扶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开，打车去往酒店。

    男人，尤其是喝醉酒晕晕乎乎的男人真的很重，还好酒店的服务员给我搭了把手！

    此刻，他躺在床上，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我任由他那样躺着，先自顾去浴室冲了澡，而后给他擦拭了身体。

    他的皮肤很白净，毛巾擦过的地方微微泛起红晕，我忍不住亲吻了此刻昏迷的他！

    我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钻了进来。

    我再次亲吻了他，从额头到嘴唇，我紧紧拥着他，用手抚摸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此刻，他完全属于我。

    他好像突然清醒般，也开始回应起我的吻，嘴巴里还嘀嘀咕咕道：「乔雅，我好想你啊，我想你，我想你！」

    听到他这样说，我更加兴奋起来，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想此刻这一定是他的心里话。

    那一刻，我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心想：宝生，明早你醒了，应该不会怪我的，你是愿意的，对吗？你说过，也想和我有个孩子的。

    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那铃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他的意识也逐渐恢复过来。

    那铃声响了很久才停下了！但很快，那铃声又再次响起，他缓慢地爬起身来，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喂……喂……宝生嘛，很晚了，你们同学聚会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家呀，孩子们都想你了，等着你回来哄睡呢！」

    此刻，又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爸爸、爸爸，天黑了，你快回来，我要听你讲故事！」

    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宝生突然就清醒过来，他摸着晕乎脑袋，说道：「哦……噢……爸爸快结束了，你乖乖听妈妈话，爸爸马上回去！」

    他挂上电话，看向我，又看到此情此景，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说道：「乔雅，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他冷静地说：「你不是说想和我有个孩子吗？我今晚就想和你有个孩子！」

    他扶着额头：「乔雅，我看你是想孩子想疯了！我说想，不代表真的要，你的脑袋在想些什么，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我气愤地说：「她可以拿孩子拴住你，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也有些激动：「你们能一样吗，我看你真是疯了，今晚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得走了！」

    说完，他便开始穿衣服。

    我慌忙地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他：「宝生，宝生，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说过想和我有个孩子的，你晚上说得那么恳切，你是真心的对吗，我不相信你会骗我！」

    宝生挣脱我，说道：「对不起，乔雅，今晚我可能喝多了，是我不好，是我胡言乱语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抱着他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他拨开我的手臂，穿戴好，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门边，又回头来对我说：「乔雅，你老老实实结婚生子才是正确的选择，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今晚就不送你了。」

    啪的一声，他摔门而去！

    3.昏迷

    随后我打车回了家，回去的时候，爸妈早已睡下，玄关处还给我留着灯。

    我安静地走回房间，钻进被窝，用棉被裹住身体。

    那夜，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冷！

    第二天，我就病了，妈妈以为我是因为奶奶离世，伤心过度导致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两日，我米水未进，妈妈心疼坏了，忙和爸爸一起把我送到医院，我在医院整整躺了两天，迷迷糊糊的，第三天意识才恢复过来。

    见我醒了，妈妈忙说：「雅雅，你迷糊了两天，吓死妈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妈妈，她憔悴了许多，我不想过多回忆那晚的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和他们说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管成功与否，都足以让他们丢脸。

    他们一直捧在掌心、视如珍宝的女儿，却做出这样令家族蒙羞的事情。我愧对他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教育！

    我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哭：「妈，你别问了，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见我哭，她也跟着哭起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妈妈抱头痛哭。

    这么多天，压抑在心中的不甘与怨恨，嫉妒与失望都在刹那间得到释放。

    第二天上午，医生给我检查了身体，说一切体征都正常，下午我便出院了。

    元旦假期结束，爸妈看我状态还不是很好，便让我和公司多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那两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坐在房间发呆、听音乐，或者坐在阳台，看着零星的小鸟在栏杆上蹦跶，却始终没有笑容。

    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主动过来找我聊天：「雅雅，爸爸平时忙于工作，很少关心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妈妈问你，你也不肯说，但是爸爸看着你这样，难免有些着急，你愿意同爸爸说说吗？」

    我看向爸爸，不知何时，他的两鬓也爬上了白发，原来爸爸也老了。

    我说：「阿爸，这是个秘密，就让时间把一切都带走吧，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了。」

    爸爸说：「我看最近天气蛮好的，你要不出去玩两天散散心？」

    我看向他，点点头：「嗯……好啊，我想想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