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危险总令人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韩江雪望着她尖锐的目光,只得憋着恐惧。
现如今,她一点儿还手能力都没有。
背上的伤口因为沁入汤池仍旧在发炎,身子因忽冷忽热而发热不止。
实话说,她现在只能算是一具傀儡。
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但现如今,韩江雪仅凭着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想,为何云巧会突如其来地转变态度。
“云巧,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想置我于死地?”
韩江雪还是问出口,她的视线盯了簪子尖锐的锋芒一会儿,又吞了口唾沫,紧张兮兮道:“明明,我与我朋友,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个大难题的意思很明显。
自然指的就是袁恒。
即便袁恒作为六皇子,但用各种各样的花言巧语蛊惑良家女子,将她们困于汤池中戏耍,甚至虐待,对于这些女子来说无非是一件绝望的事。
而梁沭的到来,虽然将那些诋毁自己的女人杀害,但留了云巧一命。
难道,她不向往自由吗?
“难题?你认为什么是难题?”
云巧的眼神就像被夺舍了一般,充满杀戮,“你朋友杀了六殿下,是帮我解决了难题么?”
说到这,云巧愣住,眼眶忽然湿润,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杀掉了我最爱的人?”
见到这反应,韩江雪恍然大悟。
虽然袁恒后宫佳丽繁多,但面前的这位素衣姑娘,好似当真是动了心的。
这确实让人难办。
至少韩江雪已经很难找到理由,去稳住她的情绪。
但她还是打算试试。
韩江雪:“你...你先冷静,听我说。”
“袁恒虽说贵为皇子,但...但他实在是玩的花,他的心思分散在这么多女人身上,你这般孤注一掷地爱他,当真不会觉得恶心和反胃吗?”
这倒是韩江雪的心里话。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袁恒套路自己成婚,到后面以“带自己去玩”而去了汤池,所有的做法,都是将女人当做玩物来看待的。
岂料云巧回答:“袁恒是花心,是很差劲。但你知不知道,当年若是没碰见他,我连一口饭都吃不上,更别妄图有个落脚的地儿。”
她就这般说着,眼泪像鱼儿一样滑出眼眶,低落在韩江雪的脸上。
少女只觉得不可思议,此时云巧继续说:“我本就举目无亲,回了汴京也无处可去,袁恒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即便他妻妾成群,我也爱他!”
“但现在他死了,全都是因为你!”
“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牢笼里,那群可恶的女人只会欺负你,但不至于让你死。可就因为你,所以你的朋友来救你了,他血性大发,杀光了所有的人,所以你说说...到底谁才恶心,谁才反胃?”
说到这,云巧挑眉:“最恶心反胃的,不就是你那个朋友么?”
云巧的一番话,霎时间把韩江雪都洗脑了。
少女就这么目露惊愕,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
血染汤池,尸海遍布...
真正残忍的,袁恒算不上,而是梁沭...
不,不是的。
虽然袁恒对云巧来说是恩人,但对自己和梁沭来说,是敌人。
即便韩江雪很少看权谋,可也知道一个基本盘。
就是权谋戏里不论对错,只论立场。
袁恒因为立场,才跟韩江雪与梁沭产生对立,因此才有了博弈,这很正常。
只是,袁恒于云巧而言,或许真如她所说的。
是再生父母。
但韩江雪再没力气了。
她的体力,已经没有能量来支撑她胡思乱想。
头好晕。
但是云巧似乎体力很好。
她的手捏着簪子,有劲有力,好像杀了自己根本不用动多少力气。
韩江雪的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想念梁沭。
如果梁沭来了,他定有一万种方法杀了云巧,然后救下自己。
梁沭会怎么杀她?
肯定是用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残忍手段。
他是疯批反派,那杀人的计俩可多了去了。
韩江雪自诩瞎操心。
若是按照梁沭的性子,其实有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杀人利索地很,估计不会拖泥带水...
可是想到这,韩江雪心中就一阵堵得慌。
若是之前在马车那里,自己能求一下他,态度再软一点,或许,他就答应与自己一同回汴京了。
少女如是想,越想越委屈,怎料“刷——”地一声,她目光所及之处却变了样。
云巧的簪子还没落下来,便好似岔气了一般,双目瞪出。
紧接着,压迫在头顶的阴翳倏然消失。
而云巧的身子像傀儡一样被拎起,顺着她胸口的那把匕首,一同被梁沭扔到了马车外的草丛。
韩江雪忙不矢地喘息,在看见梁沭淡漠的脸色之后,心中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他不是说,不愿意同自己一起回汴京,怎么会...
只见黑夜中,少年一席红衣如火,朴素却遮不住华贵的气质,他眸中似是喋血,方才杀人的模样,跟炼狱里来的恶鬼没有区别。
而韩江雪的视线,留在了少年的手背。
只见他手背青筋泛起,似是因听见了什么话而动怒,犹如隐忍的心绪再遮不住才痛下此手。
他胸口上下起伏,再往上看,便是那清冷地、不可一世的容颜。
冰冷,惨白,却又能一击毙命。
其实韩江雪一直认为他嘴唇很薄,甚至思考过,这么单薄的唇,到底会不会有温度。
若是以后他成亲了,他的娘子吻上他,会不会觉得冷...
马车外,是云巧挣扎的声音,伴随着震慑人心的惨叫。
但因为地处偏僻,所以惨叫在这种情况下,并不会吸引来任何人。
梁沭眼眸一眯,眼中的阴翳又多了些许。
他的心中,也是拧巴与矛盾的,实际上,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自从那日在牢狱中遇到了韩江雪,心中便愈发纠结。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是在为了这个女人破例了一次又一次,同样他也知道,这般破例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但那日三刀下去,这伤口竟像烙印一样,让他再难置她于不顾。
于是,铲除袁恒的计划被迫提前,他甚至要背上被兄长责骂的风险,只是为了能让这个女人活。
为了,再看她提着裙摆,笑盈盈地在自己面前转圈的模样。
她真的很适合鹅黄色,轻盈活泼的样子,犹如早春的燕儿一样灵动。
他担心他若是不来,这小燕儿会被恶鬼拉入深渊,无力挣扎。
他觉得她身上,不应该沾着血渍。
可她身为将军府的人,就注定要被卷入旋涡。
若这韩江雪当真是上一世的韩江雪,梁沭杀她不会眨眼半分。
但她不是。
她是另一个人。
虽然梁沭现在还没搞清楚,她到底是谁。
他控制不住地,想保护她。
控制不住地,想占有,拥有她。
他知道袁恒想跟她成亲,也知道暗藏在寝宫偷听那些,心中会越来越气。
但是...他想听。
他迫切地想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岂料他们的互动,只得让梁沭越来越愤恨。
让他,杀心四溢。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与她瓜葛太深。
矛盾,拧巴,交融之后演变成了自责,愤怒。
这都会让事态,朝着越来越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但他还是选择跟了一路。
他不由自主地担心她,却又不想让少女察觉出一丝一毫。
云巧驾着马车走在前,而梁沭自己受着寒风跟了一路。
他明明知道,再管韩江雪是件不好的事。
但眼神却怎么也挪不开云巧的动静。
直至云巧做出疯狂的事。
果真,梁沭的预感是对的。
眼见韩江雪一脸脆弱的样子,梁沭觉着,这次定能铁了心。
他眸色黯淡,犹如深不见底的死水,好似泛不起一丝涟漪,也并不打算跟少女多说什么。
“你自己走回去。”
梁沭如是说,语调没有一丝温度。
他不会再帮助她。
少年不打算再多待,岂料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见衣角被人用力扯住。
梁沭扯了一下,没扯开。
他拧眉又扯了一下,还是没扯开。
场面沉默了片刻,只听见身后传来少女虚弱的声线,伴随着隐隐的抽泣声,让人莫名心疼。
她扯着少年的衣角,微弱道:“你能不能,同我一起回汴京?”
其实韩江雪知道,少年是在意他的。
他能因不放心自己,而出现在这里了结云巧的性命,就是最大的证明。
所以自己再多求一下他,又何妨呢?
多求一下,再多求一下...
一点点化开他心中的彷徨与拧巴,他才能意识到,他是愿意关心自己的。
他其实,并非看起来那般残忍嗜血。
他的心很柔软,跟他的嘴截然相反。
岂料梁沭终是使出力气,撤走了衣角,消失在了少女的视线中。
韩江雪愣住。
她,难道猜错了吗?
也是,主动权在他手,没有谁能够强人所难。
一股无助涌上心痛,委屈一点儿也止不住,岂料车身重重摇晃,马儿长嘶,车外传来少年爽朗的声音。
“驾——”
马儿开始跑,车轮也滚动了起来,韩江雪惊愕了眼。
他,这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