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亓休Duang大一块隐在林貘的后面，抓着林貘的手指还微微颤抖，“这，是人是鬼？”
林貘盯着外面的女人，终于冷静下来，“让她进来呗。”
“啊？”
“这是执念体，你不让她进来，她也会自己穿过来的。”
“啊？”
亓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半天没够到门把手。
“一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样？！”
林貘摆脱肩膀上的手，痛快的打开门。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她想吐。
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阴冷的微笑。
“你们好啊。”
楼道里的寒气涌入屋内。
林貘感到肩膀又一紧。亓休吓得再次抓住她，眼睛都要闭上。
“你好。”林貘勉强挤出微笑，“进来坐坐？”
女子白色裙子下的细腿迈的步伐太小，好像一用点力气就会像玉米杆一样被脆脆折断，她总算慢慢挪到沙发上。
林貘带着身后的拖油瓶坐在女子对面，体格庞大的亓休还是紧紧扒着好友的肩膀，满眼戒备。
女子惨白一张脸，眼球突出，脸颊凹陷，执念体也会营养不良吗？
“你是？”林貘率先开口。
“我叫方思淼。”女子说话一顿一顿的，嘴唇一张一合，让林貘注意到她的唇色。
颜色和方思阳卫生间的一模一样！
相差无几的脸，一样的唇膏。
莫非？方思阳是女装大佬？
不被社会所容，不被家庭理解，所以执念越积越深？
林貘天马行空的想象。
“你和屋里的方思阳是什么关系呀？”林貘倒了一杯水递给方思淼。
对方却不买账，细瘦的胳膊打翻了水杯，凉水溅在林貘身上，玻璃碎片零落地撒在地毯周围，反射着灯光。
“你什么意思？”亓休终于松开好友肩膀，一只手护住林貘，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凶神恶煞地盯向正在微笑的女子，好像一只快咬人的杜宾。
“没事，”林貘摆摆手，探身又细声询问女子，“可以告诉我吗？”
谁知女子突然开始放声大笑，扭曲的脸颊开始颤动，仿佛动作再大点，眼球就要掉落。
大笑声充斥整间屋子……让人不寒而栗。
亓休被吓到，拿着水壶的手都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癫狂的女子。
林貘起身想要再次追问，一抬手想抓住女子，忽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方思淼开始慢慢变透明，然后随风而散。
“我靠？”林貘看着空无一物的沙发，怎么这执念体就现身一会儿然后就……跑了？
身边的亓休其实比她更吃惊，嘴都合不上，放下水壶，手摸寸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真是见鬼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沉默半天，窗外风声渐起——
长得一样，唇膏一样，名字也差一个字……只不过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究竟是一个人还是……
林貘忽然灵光乍现，用手肘怼旁边惊魂未定的亓休，“快，快给你那个神通广大的表弟打电话，查一下方思阳的家庭背景。”
“啊？”亓休回过神来，“查房东干嘛？”
“快点！”林貘不断拍打亓休这个木头。
“我是你秘书吗？林治疗师？”亓休嘴上吐槽，手上倒很诚实地翻开手机通讯录，一个电话就打过去。
对面响了半天才接，非常不耐烦的语气，“干啥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亓休咳了一声，“帮我查个人。”
对面：“你说让我查我就查？我是你养的狗啊？”
林貘听不下去了，抢过亓休的手机，“我是林貘，我让亓休给你打电话的，算是帮我个忙。”
对面辨别身份后，大叫一声：“嫂……嫂子？！好！好！查！让亓休给我发人名籍贯住址，十分钟后所有资料到亓哥手机！”
“谢谢啦。”林貘利索挂掉电话，摔到亓休的腿上，“笨！还得是我！”
“切——”亓休无奈摇头，微笑看着摇头晃脑的“嫂子”。
十分钟还没到，word就到达亓休的微信。
一点开，里面方思阳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谈过几个对象，喜欢吃什么，应有尽有。
林貘开玩笑地说，“你这表弟比你有用多了。”
亓休面不改色，把手机摁灭，面色不善盯着林貘的眼睛，“什么？”
“你厉害，你厉害，还是你厉害。”林貘谄媚地竖着大拇指。
手机再次亮起。
资料里没什么疑点，也没有方思阳爱穿女装的调查报告。
倒是……
家庭关系那，医院出生记录显示方思阳有个妹妹，但是后来这妹妹倒是不知所踪，完全消失在方思阳的生活中。
莫非……方思淼是她的妹妹？
方思阳买口红是为了那个妹妹？
他在怀念？
还是在赎罪？
“问问你表弟，方思明的妹妹去哪了？”林貘手指定在手机上家庭关系那一栏。
“遵命，老板。”
约莫两分钟，方思阳妹妹的信息到了。
亓休点开文档，招呼林貘。
文档里面说，方思明的妹妹没有名字，两个人是龙凤胎，他俩刚出生就住保温箱，没多久因为方思明家没钱，没法负担起两个人高昂的医疗费用，最后把妹妹遗弃了。
方思明是前两年才知道妹妹的事的，而据亓休所说，方思明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做噩梦的。
原来是这样……
林貘断然起身，朝方思明的卧室走去。
“干嘛去？”亓休在后面喊她。
林貘回头，挽起头发，眼神坚定地说，“二次入梦，救人，你在外面等着。”
＊
床上的方思明表情痛苦无比，双手抓着床单，浑身是汗。
林貘点亮熄灭的蜡烛，转动着檀木手串，双手再次搭上方思明的胳膊。
她再次进入梦境，企图通过梦境进入记忆宫殿。
还是被挡在了宫殿门外。
不过这次……方思淼在外面等着她。
一样枯槁的身体，惨白的脸。
方思淼穿着白裙子，微笑的望向林貘，阴冷的声音响起：“你还来？没吓到吗？”
“怎么会？”林貘摁住手串，心里虽然直打鼓，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我要来救方思阳。”
“救？救他？哈哈哈哈哈——”方思淼诡异地笑，“他才该死吧？要不是因为他，活着的就是我。”
说着，垂头闭眼的方思阳出现在方思淼的身后，脚跟翘起，两个人一前一后，身上牵连着丝丝缕缕的红线。
林貘注视着面前的场景，温和地说道，“他当时……是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他无法选择救谁。”
“所以……我错了吗？是我的错吗？生成女孩是我的错？”方思淼颤抖大喊，显然她的身体支撑不住这么剧烈的动作，她无力地坐在地上。
林貘走上前，温热的手掌虚虚地放在方思淼的头上，女孩是那么脆弱渺小，林貘收着劲儿，生怕弄疼方思淼。
“不是的，谁都没错，思淼，你哥哥他很想你，要不然，你就不会变成执念体。他照镜子的时候，会想象本该和他一样大的妹妹是什么样子；他看见专柜里的口红时，会想象这个颜色在他妹妹的嘴唇上会是多么动人；他两年前知道你的过去时大病一场，和你们父母断绝了联系。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很爱你。”
方思淼抬头轻笑，摇着脑袋，“你不用骗我，他就是在害怕，害怕我会/杀/了他。”
“不是的，思淼，我看见卫生间里的唇釉了，和你嘴上的是同一个颜色，你的哥哥买了一排唇膏。”林貘顿了顿，猜测道，“如果他会买唇膏的话……他的衣柜里应该也会有很多的裙子，说不定还会有很多好看的发卡。”
“只送给你的。”林貘再次补充。
方思淼疑惑抬头，“什么唇膏？”
哥哥给自己买唇膏，买衣服？是只送给自己的礼物？
林貘的手指戳在方思淼的嘴唇上，“人嘴唇的颜色不是这样的，你的这个是唇膏染的。”
她无比温柔地望着方思淼，“你哥哥不应该饱受折磨，做错事的是你的父母。”
林貘循序渐进，“你也爱他不是吗？要不然你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想让我救他。思淼，你没错，你是个善良的女孩。”
坚硬的外壳终于崩塌，脆弱的内心敞开，眼泪从方思淼突出的眼球中流出，她断断续续地诉说，“我见到他心里是有恨的，可是在梦里他会跟我玩，我很开心。后来发现我的存在有时会让他难受，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可是……如果你治好了他，我也会消失对吗？”
“不会的，思淼，”林貘蹲下身子，注视着方思淼毫无生气的眼睛，认真地解释，“你的哥哥永远记得你，你就不会消失，人的执念是错，但是怀念不会消散。”
方思淼抬头看林貘，水珠从她的眼眶里冒出来，“那……你去救他吧。”
过了一会儿，方思淼又开口，“我能和他说声再见吗？”
“去吧。”林貘放开方思淼。
方思淼站起来，转身面向哥哥，被红线包裹的方思阳在妹妹挥手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是……我的妹妹？”
方思淼点点头一下子扑到方思阳的怀里，“对，我是思淼，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
方思阳的手紧紧抱住面前瘦小的身躯，如获至宝，低头看着妹妹，激动得发抖，“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这些年……哥哥对不起你。”
方思淼闷在哥哥的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抱头痛哭。
“没关系，没关系的哥哥。”
“哥哥，你要每年给我生日礼物，我喜欢漂亮的蕾丝裙子，还有……好看的发卡。”
“哥哥，你不要不开心，你要好好睡觉。”
“我喜欢有阳光的墓地。”
……
半晌过去，方思淼终于舍得放开方思阳，而她哥哥却紧抓住妹妹的胳膊，似乎并不想让妹妹离开。
方思淼注视着面前人，露出甜甜的微笑，郑重道别，“再见。”
她一挥手，方思阳的眼睛又闭上。
方思淼依依不舍地转身，认命一般的走向林貘，“姐姐你动手吧。”
林貘双目含泪，轻轻微笑，温柔安抚女孩，“不疼的，思淼，别怕。”
“嗯。”方思淼的脸上都是泪痕，信赖地看着林貘。
“阴阳并蒂，相伴而生。”
林貘双手合十，檀木手串发出金色的光芒，吞没了面前的方思淼。
而那时的思淼，正扭头望向哥哥，喃喃道，“其实我只是怪你不记得我……”
＊
蜡烛熄灭了，林貘睁开双眼，揩去脸上的泪水，抽抽鼻子，摁亮了屋里的灯。
方思阳也随之醒来，他的脸上更是泪痕交错。
他探究似的望向林貘，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无法说出口。
林貘明白他的意思，“方先生，有时候怀念更好，不必一直想。”
林貘拿起蜡烛，离开了房间。
方思阳若有所思地坐在床上，然后又蒙上被子。
门咔嚓一声合上。
林貘刚出去就发现客厅的亓休等的都睡着了，巨人一般的他蜷起长腿窝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走啦——”林貘猛地上前给他一拳。
亓休激灵一下，站起身，跟住林貘的步伐。
楼道里传来两人的声音——
“明天我要吃柿子炒蛋，一休你去买点西红柿！”
“你真把我当秘书了？”
……
林貘第二天还是被香味唤醒的，她推开卧室门，发现亓休又在厨房忙活。
“做啥吃啊？”林貘瘫在餐桌上。
“柿子炒蛋，”亓休把袖子撸上去，用大膀子颠勺，“方哥说，你免费在这住，不收房租。”
一听免房租，林貘眼睛立马亮起来，她张开双臂大喊：“yes! ”
不过……说起方思阳……“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这么大的喜讯，我得好好谢谢他。”
亓休把鸡蛋磕开，回答道，“去给他妹妹买墓地。”
哦……给思淼买墓地啊……
不对……说起思淼……昨晚事态紧急，根本没多想，为什么亓休也能看见方思阳的执念体？!
林貘望着亓休匆忙的背影，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