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耘

    夜晚的山林,晚风带着浓浓的湿意,山路两侧,成片的灌木松林连绵不绝,月亮躲在乌云后,路上漆黑一片。

    郑秋穗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两人静静的在丛林里走着,淡淡的虫鸣和树叶摩擦的声音“飒飒”作响。

    “……你在生气吗?”

    身后,男人糯糯的问道。

    郑秋穗脚步不停,依旧没有说话。

    “……那人是继父,他说我母亲病了,需要去县里买药,然后把我带去的,我……”

    男人说着,声音清浅好听。

    “你故意让我看见的是吗?”

    听他说完,郑秋穗停住了,叹了口气,轻轻的问道。

    实在是太巧了些,时间、地点……所以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南风馆前,她只是猜测杜甘棠的父亲就是传闻中春溪山上的闹鬼,病急乱投医,没想到让她蒙对了。

    现在……好像也蒙对了……

    身后静了下来,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阵风吹过,火光忽明忽暗,路边伸出的树枝上不知何时结了几颗山杏,黄澄澄的。

    郑秋穗下意识走上前把它摘了下来,回头看去,身后的人已经停在了很远的地方。

    “……你在生气吗?”

    隐隐的流水声里,男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这次的声音少了几分软糯,似乎有一些别的味道在。

    郑秋穗后知后觉……降温了……山林的湿气这样重,怕是要下雨。

    “……赶紧走吧,下雨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

    快到家时,夜已经深了,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只红色大狗兴奋的跑了过来,围着她蹭来蹭去的,直转圈。

    郑秋穗屋子里,一盏油灯亮着,窗户上印出浅浅的人影轮廓,是郑秋米。

    听到院门声响,郑秋米走了出来,“出去说。”

    郑秋米悄声道。

    蒙蒙细雨笼罩了一切,村子里好似蒸腾起起了一场雾,朦胧间,绿意倔强的在雨幕中晕开。

    两人坐在门口的大树下,郑秋米表情严肃,询问白天的事,“……你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叹了口气,郑秋穗只得一五一十,把从认识杜甘棠到现在的事说了。

    听闻来龙去脉,郑秋米脸色逐渐缓和了些。

    “……你有心与他成亲吗?”

    郑秋穗愣了下,以为自己还没跟自家大姐讲明白,“姐,我真没往这方面想,我就是……”

    “你就是看他们可怜,总是想帮一把,以前的明安是,现在的杜甘棠也是……但是妹啊……”

    郑秋米的表情很纠结,“你看看明安的日子都过成啥了?满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不和?”

    郑秋穗无语,不懂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世道艰难,男子生存不易,你对他们每一分好,他们就会百般珍惜,日积月累,直至把一颗真心全部交托出来,甚至无关情爱,只是一种依托。”

    “你觉得没什么,交朋友罢了,可与他们而言,日子只会越来越难,你在咱村子里,怕是不知道,外面都传咱们村子的女子是‘夫管严’来着,其实哪有那么夸张,只是很少打骂夫郎罢了,你便可以知道男子的地位。”

    “你对他们好,又无意他们,你让他们后半辈子怎么过……糖这种东西,从来没见过和再也吃不到是不一样的。”

    ……

    雨声大了些,雨滴顺着绿油油的枝叶滑落,掉在郑秋穗的额头,从脸颊滚下。

    郑秋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一旁的大狗紧紧贴着她,身上热腾腾的。

    郑秋穗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不娶何撩嘛,她怎么会不懂,回家去了。

    身后的大狗猛地弓起身子,脑袋左右摇晃,耳朵“啪嗒啪嗒”拍打着脸颊,浑身剧烈晃动,细碎的水珠纷纷扬扬的洒落。

    原本有些垂下的被毛又蓬松了起来,大狗哼哼唧唧跟着回家了。

    第二天,郑秋穗起了个大早,几天没去地里侍弄,她娘虽照看着,她到底不放心。

    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见郑秋穗出来,郑父进灶房里给她端粥。

    隔壁传来几声哼唱,工人正热火朝天的干着。

    桌子上放着一大盘子蘸酱菜和一盆子隐隐冒尖儿的玉米面馍馍。

    郑秋穗看到了水灵灵的小黄瓜。

    “……你们听说没,昨儿大晚上的,冬枣两口子干仗了,一家人劝都劝不住,那吵得,四邻下全听见了。”

    郑父把粥递给郑秋穗,这才坐下,接着低声道。

    “……听说是冬枣那娃娃外头有人了。”

    “爹你瞎说啥呢,冬枣不是那样的人。”郑秋穗咽下嘴里的黄瓜。

    “……咋是我瞎说,村里都传呢,明安大晚上的拎包袱回家了,我也是听他们说的。”

    郑父嘟嘟囔囔的。

    “爷,外面有人是啥意思啊?”

    蝉哥儿拿着馍馍,掰了一块,喂给一旁的红果,转头一脸好奇的问自家爷爷,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

    “小孩子家家瞎问啥?”老李氏连忙转移话题。

    “谁让你拿我的馍去喂狗的?臭小子,我说我这馍咋一天天蒸出来老不够吃!”

    蝉哥儿撒丫子就跑,身后的杏哥儿连忙跟上。

    饭后,郑秋穗拿着锄头到地里除草,郑秋米提着一桶子烟叶水过来除虫。

    “……昨儿在城里咋回事?”

    “我们俩到西市没多久就分开了,我也纳闷啊。”

    昨天冬枣的神情确实不对劲,郑秋米昨天担心自家妹子,把这事忘了。

    “……没事,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过几日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郑秋米就远远看见郑冬枣扛着锄头,从路那头走了出来。

    这姑娘神情郁郁,瞧着有几分烦闷,见了郑秋穗两姐妹,强笑着打了招呼。

    姐妹两人面面相觑。

    郑秋穗要上去问,被郑秋米拦住了。

    “姐,冬枣跟咱们去的县城,回来两口子就吵成这样,咱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去……”

    郑秋米边撒着烟叶水,边笑道。

    “傻妹子呦,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吵不散,但决不能有人在中间搅合,不然再好的感情迟早也有散的一天。”

    几天后,果然听闻明安又被接回了郑家,小两口似是和好如初了……虽然“初”也不咋好。

    田野间,郑秋穗夹着鼻子对着大姐狂竖大拇指。

    “人生导师”“情感咨询专家”郑秋米女士拎着粪桶,努力压下翘的飞起的嘴角。

    村民们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没几日话题也转移了,毕竟跟两口子吵架这种事比,这几天发生的两件事就显得劲爆多了。

    其一是郑氏香坊正式开工了,占用了祠堂后院,在里面做活的族人们都签下了保密文书,纷纷三缄其口。

    好奇的族人们到处打听也没点内部消息。

    但祠堂上空总是盘旋着一股子不怎么好闻的味道,这股子又腥又骚又臭的味儿……村民闻着熟悉,你一言我一语中,恍然大悟。

    老郑家翁婿的“清白”终于明了了。

    有人看好有人不看好,大家都拭目以待这香坊能经营成啥样。

    第二就是明安舅舅一家投奔来了。

    听起来倒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怎么村里人就议论纷纷呢?因着他家有两个长的天仙一样的男娃娃!

    特别是老大。

    以至于屯子里的未婚女青年们三天两头在明家门口转悠。

    “……哎?真生的那么好啊?”

    老李氏边够着山上的野杏边问道。

    下了一场雨,山上的野杏、野葡萄熟了一批,老郑家翁婿和邻居胡氏上山准备摘一些,给家里人甜甜嘴。

    “那可不?”

    胡氏看着话不多,说起八卦来,那真是形神并茂,给老李氏说的一愣一愣的。

    “明安您是见过的,生的肤白亮堂的,他这俩表弟比他还好的多!听说呀,眼睛跟那星星似的……”

    胡氏甚至还把人五官详细的解释了一番,什么皮肤白的像雪,眼睛亮的像星星,嘴巴红的跟血一样……

    老李氏越听越不对,总觉得这人长的不像个人。

    “……那可是了不得,不过杜槐村好房好地的,不比咱这穷屯子强?他们咋好端端的来投奔这儿?”

    那传说中的天仙的长相,叫人越听越瘆得慌,老李氏赶忙换了个话题。

    “好像是他的妻主患了病,这些年卖房子卖地的,欠了一屁股债,过来找姐姐躲债了。”

    “……唉,也是可怜人,明家那日子基本就靠明安在妻家打秋风过,眼下又添了几张嘴,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李氏感慨着。

    “明安那孩子打小儿心高气傲的,这回肯乖乖回妻家,怕是少不了这些原因。”

    “还说呢,您说那冬枣是不是真有……”

    两人又换了一家人继续说闲话,说的口渴了,时不时咬一口篮子里的野果子。

    山野间,多数村民都是有口无心,无忧无虑的,活一日算一日。

    而此时话题中心的明家和杜家,眼下是愁云惨淡。

    “姐,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没法子了,我不会过来寻你的。”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男人正坐在炕沿上,神色凄惨的哭诉,身旁坐了一对长相七成相似的双生子。

    郑秋穗若是在这儿,必能认出来,这人正是那日在南风馆前要卖儿子的“假爹”。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能过成这样?”明安娘急得在地上直打转。

    “还不是那克父克母的贱货!”男人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我这日子怎么会沦落至此!”

    “那就是个灾星!老天怎么就放这颗灾星回来了呢?”

新书推荐: 时光沦陷 高岭之花每天都在自我攻略 女将令 洞府小仙遇小妖gb 糟糕,怎么是万人嫌 每个世界当富婆 莫总,你的心尖宠妹妹又跑了 我要你爱我 我不小心谈了个北欧男朋友 将军府嫡女,她重生满级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