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时,岚裳就是清清冷冷的模样。
泥堆山林里长大的流浪儿,偏生长了一副清丽绝尘的模样,通身又有遗世独立的气质,一双美目透着股坚韧不屈,一下子就擒住木婉言的视线。
只是木婉言没想到岚裳竟然这般能哭。
应该说是,在今夜之前,她不知道岚裳这样能哭,哭起来这样好看,呜呜咽咽的低语直直蹿到了她的心尖儿,像软软的游丝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缠得她整颗心脏发麻。
她因这“残废”之身,许多姿势都不大能用,有大半行动权都是交付与岚裳,她其实动手已然足够温柔。
然而他还是会哭。
她手下狠了点儿他会捂住嘴闷声啜泣,她掰开他的手,动作轻了他又闭上眼,满面通红任由泪水淌了双腮。
泠泠的白莲从未这般俏丽过,木婉言觉着为此她穿到凰鸾界禁欲十八年倒也不亏。
尤其是当她完全纳入时,岚裳用酸软的手环住她,伏在她耳边小声抽噎,之后木婉言看见床上的一滩血。
她看向岚裳,岚裳痛得细眉轻蹙,他双眼红通通的,面上却是欢喜。
同房前木婉言了解过,在凰鸾界,需要克制禁欲的男人是不允许在婚前有沾染性相关的事物,晨|勃多者还会被冠以浪荡之名,他们的自我解决不被允许,要保留最纯洁的躯体呈现妻主,包括那个处子之身的证明。
男子生|殖|器冠状物下方有薄而脆弱的系带,力道重了些就会断裂,在此界为处男膜,需在同房之日由妻主亲手或亲身破坏。太子殿下想起来前世有时候那些男宠们会痛呼着流血。
此行木婉言并没有想过要破了那个什么处男膜,她没有将男人尤其是心爱的男人弄得鲜血淋漓的性|虐癖好,她本是想动作轻点的。
岚裳却在要被纳入时牵引着她的手去摸索那块膜,而后刺破。他成了她的身下物,他笑着说:“妻主,怯身终于是您的了。”
天生拥有掌控欲的女人哪能受得住这个?
上头,太上头。
一瞬间,太子殿下想做个昏君,抛去瘸子的身份用双腿将岚裳按住,哪怕岚裳不需要她压制就已经乖巧得百依百顺了。
她说的什么要求他都听从,都照做,这一夜二人究竟叫了几次水已然记不清了,单知晓她将他折腾的实在不轻,以至于第二日木婉言清醒了好一会儿决定起身时,沉沉睡着的岚裳终于迟缓地睁开眼睛。他张嘴:“妻主……”
嗓子有些哑,一听就知道是昨夜叫得太大声。
粗噶的嗓音吓得岚裳连连闭嘴,正挥手拉开床帘的木婉言失笑。在笑声里岚裳颊映朝霞,水润润的眼躲闪却又坚定地看向妻主,眉眼间似嗔似怒,他想要张口嗔怨什么,又在发声之前止了行动,只悄悄捏住太子殿下的衣角。
宫人们听到动静鱼贯而入,岚裳睡里侧,就势埋太子怀里。尹凌低首垂眸跪侍床前,轻唤:“殿下,三师和舍人们……”
太子抬手制止住了话头,她低头看脸颊又红彤彤的岚裳,扣住了他的手,温声道:“你多加休息,太子妃那儿孤会遣人说明免了今晨的请安,今日少说话,多吃些补气血的膳食。我还有事,先走了。”
太子收拾好后很快离去,她即将出发景州,自然要和自己的班底们好生商榷一番。
虽然平日里因着皇帝对太子班底们“莫要太过劳累太子”的吩咐,导致三师及太子舍人基本处于空拿俸禄的状态,不过当太子当真要干实事的时候她们仍是得拿出详细方案来为太子的巡察进行紧急辅导。
她们早在圣旨颁发之前就隐隐知晓太子出巡之事,早已加班加点撰下详细文书。当然,她们也是将太子从小看到大的,知晓其资质,自是不指望太子此番能有个什么大作为,只求太子能大致了解章程,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至于旁的细枝末节则交给随行人员便成。
她们简单说了一下此行需要召集官员述职,考核其政绩并审理冤假错案,查询当地税赋及以往赈灾情况,这些流程太子至少需要主理,将任务分发下去。
一开始,具体辅导出了什么个样子三师们一开始是没有底的,舍人则看着太子空白的表情抹了把脸,想起当年课堂上太子一问三不知的绝望。出乎意料的是,教导结束后正当三师们再三犹豫决定再复述一遍简牍上详略得当的内容时,太子平静地指出了其间的困惑。
“官员述职之时,我该如何判断她们有无提前串通?户籍与账册的审核可以否具体说明?如何判断其中真伪?”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她这些细节是她们觉着略显复杂,故而未详明的。看得出来太子做了功课且有自己的思考,她的参与朝堂并不是一时兴起。
迎着众人的视线,太子八风不动,只道:“孤不日前拜访外母,得外母指点,略有所得。”
之前太子臣属就听说过凤丞相对太子的品性与才能大加赞赏,前者她们看在眼里自是认同,但对于后者,她们只以为是清流文人也会做出饰非掩丑之语,却不想凤丞相这是真切的评价。
三师讶然,太子早年一直逃学,她们以为纨绔,却不想殿下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舍人悚然,她们早年跟着太子翘课,谁知殿下瞒着她们偷摸学习!
太子朝三师拱手道:“民生多艰,孤初理朝政,只求能尽忠职守,予百姓一个清平,然学生愚钝,实有不解,还请老师教我。”
“殿下……”三师动容回礼。太子太保站出来解惑道:“地方官员确有可能提前统一口径,故而巡察之时,刺史一般会提前派人密察以验证虚实。”
“凡事豫则立,不立则废。殿下能提前有所思量,此番巡察定能首次告捷,一扫朝野上下此前对殿下的看法。”太子太师感慨,“豪强兼并数不胜数,户籍隐匿之事防不胜防,只需着人交叉对比,届时将田亩数与税银数做对照,若比例异常,自是存在阴私。”
“阴阳账册一事古已有之,应对之策亦有章程……”太子太傅思忖着,从袖口内掏出一个竹简,“殿下的疑虑臣早有所料,这些时日已悉数写下。”
太子太保与太子太师齐齐注目。
太子三师各司其职,太傅侧重教导治国方略与政治得失,然而其余二师自是也可指导一二,何况太子多年来放浪形骸,国君又十足纵容,这一代三师的职权早就混淆了。往日里,仍不想尸位素餐的三师们是谁瞅见合适教育太子的时机了便扯上几句,也不论是否在本人职权之内。
东宫官多年无人管理,具体的职务划分其实相当混乱,此番的一切章程是三师们“倚老卖老”领着太子臣属齐力完成的,却不想太子太傅竟然偷摸玩儿了把大的!
不是,她们一起熬夜通宵拟出来的报告,怎么就你还有时间开小灶!
太子太傅稳如老狗,忽略同僚杀人的目光将竹简缓缓展开于太子眼前。太子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饱蘸情感:“老师如此爱我,我实是不知如何报老师。”
太子太傅微微一笑:“臣岂独为殿下?但求朝政清明,百姓安顺。”
其余二师禁不住后退两步。
大了,格局大了。
这话传出去太子太傅有个什么样的美名她们都不敢想!
太子太傅与太子相视一笑,载于史书亦要被赞一个师徒之情、君臣之义。
太子殿下的求学态度还是很到位的,与班底们从早谈到晚,直至日落西山了才拱手送别三师。
曾经痛谈帝王溺爱误国的三师们背着手满意离去,自做帝师以来头一次觉得大桓有救,完全忘了昔日自己免冠徒跣怒骂“扶不起的太子琬”的模样。
舍人美滋滋拜别太子离去,终于觉得太子能登大位,已经幻想着自己的从龙之功能位列几何。
太子目送自己的班底离去,将太子臣们整理的资料对着烛火看了又满意得不得了,有如此细致的章程,再有随行官员,此行她的门客将会轻松很多。
今日众皆欢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光明的未来。
晚间太子抓着门客的双手颇为欢喜:“崇瑶!此番我们又可多偷懒些许了。”
周尚瑾尝试抽出双手,然而抵不过这个总是窜于山野的泥猴子。她想要扶额也不能,只苦笑:“你也真是的,出息!”
“崇瑶怎可如此刻薄?”太子不同意,她并不觉得哪里没出息了,能偷懒便是赚到!
眼见着太子与门客好生叙了一把情谊,尹凌才开口:“殿下,方才栀云间递了信来,说是浮允筝相公夜里着凉,怕给您过了病气,今夜不能侍寝,还请你宽恕。”
“行,今夜便算了,侍寝之事不急。”太子眉眼不曾动,半点不意外,“告诉阿筝好生养病。责令宫人都悉心照顾着,一应药材膳食都紧着阿筝,莫要落下病根。”
吩咐过后太子再按着半推半就的门客喂药。尹凌退去传令,安排虹霓院的人时时做好接应的准备。一口药汤一口蜜饯哄着门客喝完药,太子就着云书端来的盥水盆净手,扔了手帕,着隐卫燕南烛推着轮椅前往虹霓院。
就这么白日听策谋略,晚上被|翻|红|浪,很快到了太子离京之时。
太子一早出发,临行前还为被折腾坏了的面首掖被子,嘱咐其好生休息。她携着一众随行官员很快出城,将大桓都城晟安府甩在身后,不曾回头看一眼。
正值梨树花期将近,偌大空庭,簌簌花瓣零落,飘飘荡荡地坠下枝头,晃晃悠悠地落上眉梢。
白皙带点粉意的指尖轻轻一捻,将眉头的梨花瓣取下来。
“太子妃,风大,还是早些进屋吧。”
太子妃回神,将花瓣扔下后站起来:“……好。”
侍男忙上前搀扶,太子妃只刚走两步就停下,他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侍男身上,眼尾浸出丁点湿润。
“唔……等我缓缓。”
声线颤抖,好似经受莫大的痛苦。
梨花仍在转着圈地掉落,春蚕食叶般铺满庭院。
太子摩挲着手里的花瓣,远望国都,想的是临行前太子妃红彤彤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