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鸳……还能当钥匙使？
铁门向内打开了，有风被吸入，星时浅白的衣襟翻舞，望向山洞，里面是回转的道路，内中看上去很大，一时昏暗看不见什么。
不知为何，星时意外联想到‘大婚’那天看见的血腥刑场，那时的‘自己’并不是人身，心中不免有些怯惧。
“走啊，不用怕！吃不了人！我先去！”小火说罢，一个烟花爆了进去。还在犹豫的星时立刻拔腿跟上。
前方传来小火的惊叹，道路很快开阔露出光来。
星时睁开细眯的眼，为眼前之景触动。
这个山洞内里的高处有个自然的开口，雪蓝的天空映着光下来，无数机关操纵着玲珑琉璃摆件让日光柔和的挥洒在整个洞中，又有无数绿植璧上、地上点缀，好似被人精心修剪过生得可爱、恰到好处，光线最好处照着一张一尘不染的书案，一旁的阴影处还有多个书柜。
草木青绿色的光映着七彩的琉璃照在暗色的石壁上，梦幻而柔和。
左右四顾，山洞里隐约还有多个小室，四通八达，俨然一个隐蔽的小居所。
“这地儿不错啊。挺清幽。”小火道。
星时不语，注意力被那些靠着风力自主运转的机关所吸引，这些机关都是木质手凿的，和他进入王宫时初见到的令他惊奇的水池机关很像。
有的机关有实际作用，有的却只是玩乐观赏用。
星时细瞧去，发现了随风摆动的小鸟、蝴蝶、大海里的蝠鲼……
莫非也是这洞的主人给我建的“海水”水池？星时蹙眉不解。
小火“嗖嗖”地飞来飞去，把洞里转了个遍，远远还能听见他兴奋的声音。
“这里还藏了好多宝贝啊！”
“还有个水池！好蓝好像水晶啊……”
“星时星时，快过来，我找到书了！这边特别多！”
星时顺着小火的呼喊往前走，却在一个转弯处意外一瞥，瞥到日光弥漫的一角。
呼吸瞬时一窒，全身颤栗。
角落里静静架了一件银白色铠甲。
这个星时认得！他双目猛睁。
其花纹、形状、质感的反光，他仿佛已经在梦里见了无数次了。现在居然近在咫尺，垂手可得！
心跳加速得很快。
那是巡海卫兵的铠甲。
小火发觉异常，忙飞回去看，见星时周身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死死不动，神情中又有如瞄准猎物般猛兽的专注，顺着其目光，小火也看见了那件铠甲。
嘴巴微张，出语惊讶，“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天啊，你‘老婆’不会要造反吧？”
“小……小火，你说什么？”星时诧异得望向小火，魂不守舍。
“私藏铠甲在哪都是重罪，古有善战者靠十三甲夺天下。”小火撇嘴解释。
“不，你怎么知道……是苏莫的？”
“你靠着血鸳进来的，这洞里岂不都是她的。”
“命理相合，估计那门也不聪明。”
平地惊起一声猛雷，如同暗夜里在翻腾的巨波里逐浪，浑身麻痹后被潮尖肆意推来推去，无力反抗。
整个山洞开始天旋地转。
“呀……”星时发出细小的声音，尽力调整呼吸的平稳，身上开始发抖，转身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阵犹豫畏缩，终是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铠甲。
微凉光滑的轻触，他梦里不断企求却永无法碰到的东西此时如此容易得落在眼前，一种温热涌遍全身，手带着心开始大幅度颤抖。
“哎呀，你不用怕，藏在这地儿谁知道，也就一件而已。”小火笑道，他奇怪星时竟会因一件轻甲吓得膝盖打弯。
如同凝视无法逃避的命运，星时呆望出神，颤巍伸手想把那铠甲抱下。
“不许碰！谁准你进来的？！”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星时与小火一同受惊回头，见一绿衣少年大跨步进来，一脸怒不可遏，双目瞪得滚圆，睚眦欲裂。
不是江南，更是何人。
只见江南动作迅猛，两步化为一步，立时到了星时跟前，猛拽其一侧胳膊，星时瞬间身体腾空，被狠砸在一旁的石壁上，跌在暗影里，远离了那铠甲。
“喂！你发什么疯？！一件衣服至于吗！”小火感受着手臂和后背传来的疼痛，大叫起来。
江南也不顾星时，神情焦急，自行确认那衣甲是否完好。
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江南，这铠甲，是谁的？”
见铠甲无事，江南放下心来，又凶狠回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目光下扫，瞥到了星时腰间别的一串钥匙，江南又冷笑，神色露出鄙薄，“想不到新来的主人还是个贼啊……真是出人意料。”
“江南！”瘫坐着背靠石壁的星时的声音大了起来，他狠盯着地面低头喝声道，“我问你，这铠甲是谁的？现在就告诉我！！”
小火见星时反应如此剧烈，一时愣住，渐渐也回过味来，神情又是诧异又是艰难，“……该不会……不会真是她……天啊……这也太寸了吧……”
“我说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江南怒吼着回复。
星时心头连着鼻尖一抽，无数酸楚瞬间涌遍了他全身，他柔软下来，声音如同在悬崖上拽着一枝枯木般岌岌可危，语气同着身体一起低垂，“我求你……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星时……不要这样。”小火眉头紧蹙。
江南见此情形也有些奇怪，鄙夷道，“丹橘府里的自然都是苏莫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如同板上钉上一颗钢钉，星时的心脏开始作疼，笑容苦涩起来，“她一介女流，怎么会有士兵的铠甲……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这只是她哥哥苏寻的东西，不过暂时……代为保管而已！”江南被星时的冷语惊到，一时话语有些磕巴。
这铠甲是多年前他看苏莫穿过，称赞好看，苏莫后来特意和国主要的。
星时扶着石壁慢慢站起来，头仍是低垂，好像对着地面说话一般，“苏寻……他有飞羽翼，可以一日千里，是吗？”
“是！那又怎样！将军威名市井小儿皆可传颂，你又在这儿奇怪什么？！”
“王国……有几副飞羽翼？”星时的表情露出痛苦，想到了自己跌下阁楼苏莫抱他的那次。
“一副。”
尘埃落定，星时双目已满是泪水，脸上涨红，抬头望向江南，“我……再问你……苏莫的‘疯疾’是不是有……十余年了……”
看星时的语气不像在询问更像是确认，江南眉头紧皱，惊异其联想之快，也愤怒对方竟然在套他的话。
“既然被你撞见……不妨告诉你，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江南挺胸自豪道，“我家主人就是驻守边疆的镇远大将军，军中人称苏寻。‘万虫洞疯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小火目瞪口呆，啪得一声拍上双眼。
这回麻烦大了。
“唔……”星时捂嘴，努力不让自己嚎出声，双膝跪地，泪水不要钱地外溢，身上抖动不止。
是她，就是她。
为什么她说要练兵，为什么她力气那么大，为什么她能那么快接住我……
那笑容就是同一个人！第一次，明明第一次就认出来了，只因……自己太过胆小，不敢确认才……才会……
原来我爱的人竟是这样的性格啊……
父亲，我找到她了……
怪不得血鸳法术反应会那么强烈……因为我就是在对自己最爱的人宣誓啊——！
星时无声地大哭特哭。
终于，不用再被爱情和对爱情誓言的忠诚撕扯得遍体鳞伤。星时觉得自己的心合在了一起。
奇迹，离奇，命运。
可是……可是！
相遇往事历历在目，不断回放。
码头巨型海怪威吓，白骨腐烂真身显露，水剑尖刀逼迫……
我都干了什么啊……
“呜————！”星时终是忍不住屈身，心被攥得痛楚非常，全身的每一处都叫嚷着渴望和哀求，即使双手紧紧捂口，哀鸣声仍大到整个山洞都在回响。
“你在这儿发什么疯？！”江南见状怒斥。
不……不仅是最丑陋惊怖的样子，最软弱落魄的样子……她……她还见过……
无限旖旎，床上扭动……
恣意呻鸣……
“唔————！”星时又是哭着惨烈地一声哀嚎，心下寒凉，周身肌肉紧绷。
“星时，你冷静点，别，别吓我。”小火忍不住出声。
那……会喜欢我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可如果喜欢，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星时想起苏莫最后对他说的话。
“我不会再‘碰’你了，各种意义上的。”
“哈，哈，”突然而来的呼吸困难，星时全身开始抽搐，脸色苍白得下落，只得无力瘫倒在地，偎上此时唯一坚固的所在。
这一幕倒是惊到了江南，他立时上前捧起星时的头，用力掐人中，捏虎口。
星时迷惑看着江南似有焦急的神情，恍惚想起了苏莫离开前最后的场景，垂死挣扎般艰难开口，“她那时，最后对你说了什么……四月十一……早上……”
见星时呼吸逐渐平稳，江南放开手，任其头摔在地上，站起身来，一脸的嫌弃鄙夷再也藏不住，“苏莫对我说的话多了去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双手慢慢紧嵌入地，如同被践踏般，怒意和急切开始肆意焦灼、如烈火舔舐着身躯，星时委屈得厉害，再也无法忍耐，一手拍地腾起身来，墨色双眼映出透蓝色的光，反手掐住了江南的脖子，一把抵在对面的石壁上。
充沛的法力袭来，一时好像有无声的怒吼震得整个山洞的水都不得自由，万千露珠、无数水滴，静止僵硬。
一旁的小火也被动地周身爆出烈焰。
“我命令你！现在告诉我！！”星时手上的力道更大。
“呃。”江南吃痛，头上渐渐有了汗水，用双手扒住星时掐他的单手。
小火吓坏，不敢出声，却看见江南的脸红得异常，露出的手臂血管暴凸，格外鲜明。
不会……连身体里的水也……
“星时！快住手！！你会杀了他的！”小火惊叫。
星时闻言恍惚，手劲松了一些，石壁上的水珠滴落。
“咳，咳，”江南嗽了两声，嘴角上咧，鲜血顺势流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打不过你吧？”
“告诉我！！”星时更是急迫。
“哈哈哈，”江南笑出声来，鲜血涌得更多，挑眉不屑道，“苏莫说……小……世子性格软弱，让我不要欺负你……”
星时闻言瞳孔放大而颤抖，透蓝色的光也撑不住了。
感受到脖子上的压迫变小，江南扭头望向山洞中漆黑的另一侧，笑得轻松又讽刺，“真是不知道，她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作何感想……？”
星时震惊，忙也扭头去看江南看的方向，并未见苏莫，却意外看见岩壁的昏暗处有一石龛，内中竟宿着一黑羽大鸟，长相极丑，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我操！这什么玩意儿？！”小火也跳开。这鸟在这儿多久了，他和星时都没留意发觉。
“劳烦您去帮我带个信儿吧……”江南轻语。
大鸟一抖身体，扑棱飞走了。
星时更是惊奇，掐脖的力道小到几乎没有，江南看准破绽，猛得抬腿狠击星时的腹部，“哇”的一声，星时屈身大口吐血。
“不要！”小火拦阻。
江南却又如报复般快速用力连击多下，直到星时的身体完全瘫软在他的膝盖上。
“星时你还手啊！你快躲啊！你在干什么……不要犯傻啊！”小火无助共鸣着，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断了数根，每一下呼吸都痛苦，不由带上了哭音。
江南踹开星时，任其瘫趴在地上。
星时脸着于地，吐出更多鲜红，目光很是无神，再不反抗。
江南还是不解气，一脚踩上了星时的后背，“有些事我警告过你。”
小火震惊，眼睁睁看着江南抓起了星时的双手，死命后折。
咔咔两声，脆如断竹。
“呜！”小火哀哼，双臂传来了剧痛，他挨得太近，也不禁摔倒在地上，看见了星时面无表情的脸。
“你为什么不还手……”小火趁着意识还在，虚弱地问。
下一秒，看着江南对着星时的头又是狠命地数次跺踩，小火终是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又睡了多久，昏沉中星时觉得自己被抬来抬去，来回摆弄。
身上疼痛的地方开始发热，肚腹，肋骨，双臂，头……
是自己在愈合吧？
星时想尝试动动身体，却是不能，恍惚感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一旁有嘈杂的人声，微小的哭声。
“你怎么能打他啊？”是婆婆的声音。
“说来您可能不信，是他先动的手。他还私拿钥匙。”江南。
“可是世子都被打晕了，居然还打头，前几天挨了国师那一下就已经不太灵光了……呜呜……”是阿翠在哭。
“确实是星时先动的手，但你们最好管管这疯狗。”
嗯，看来小火没事。
如此便放松精神，星时不由得黑甜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