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母妃早亡,父皇无视,兄弟欺凌,他自力更生近十六年,他们不肯接纳自己,那么,他就算帮外人一把,又有何错呢?

    思及此,他坚定又疯狂地朝将军府走去。

    容遇甘愿做许渊手中傀儡,但唯有一个要求。

    他要许明珠入宫,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分离。

    ──

    回忆戛然而止。

    容遇有些头疼,手指轻揉着太阳穴。

    说实话,这么久了,其实他对能找到那个小姑娘的几率,也不抱希望。毕竟他以地毯式搜索了那一片区域,而许明珠的坠子上,也确确实实有那个水滴形的印记在。

    那天他有多开心,发现许明珠不是那位小姑娘时,就有多失望。

    也许人的心真的是会变的,他现在喜欢上言翡,不正是佐证了这一点么?

    可明明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却有一种妻子在家,他离家久远然后移情别恋的愧疚感。

    此刻他的左右脑袋像是打着架,叽叽喳喳的,一个要他接受现实,一个要他执着斯人。

    他听得烦了,双目环视一圈后,随手摘下花瓶中的一朵桃花,认认真真的算起数来。

    “喜欢言翡,不喜欢言翡,喜欢,不喜欢……喜欢!竟然是喜欢。”

    他举着那朵被他摧残得只剩一片花瓣的“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然后他将博古架上摆好的几粒药丸,小心翼翼收去黑漆柜子下的最后一层,放到最底部压了压。

    以后,可能就不需要你们陪我了,虽然早就习惯了时不时找你们说话,但或许,以后会有人听我倾诉了。

    他静静看了两眼,旋即将柜门关上。

    就在此时,小果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眼就瞧见贡着的几粒药不见了,大惊。

    “皇上,这药?您吃啦?”

    这应该说是饥不择食还是死马当活马医?都这么久的药了,吃了能有效吗,还是会有毒?!

    以容遇那么宝贝这几颗药的程度,小果子压根没往收起来那方面想。

    所以当容遇指了指身旁的柜子时,小果子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啊”了一声。

    “收进去了。”

    容遇语气淡淡,一拂袖又去了桌案前站着,趁小果子没注意,将那些花瓣收集在手心,又装作伸懒腰,从窗户外丢了出去。

    不知为何,当有旁人反应更大时他反而没那么有心理压力,而是自己给自己传输了一股事了拂衣去的洒脱感,以及不羁的自由。

    小果子没注意到他短短一瞬间想了这么多,震惊过后就是狂喜。

    起初,尚是六皇子的容遇伤痕累累回宫,把药丸当命根子似的,自己出气多进气少了也不肯吃。

    小果子只道他是有苦衷,可后面容遇偶然一次醉酒,他侍奉他脱衣洗漱,才断断续续将话拼凑,知道这药丸的由来。

    他是很感激那位小姑娘的,那晚声音嘈杂人声鼎沸,若不是她出现救了容遇,说不定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就要……

    呸呸呸,这想的什么,真是大逆不道。可到后面,随着时间推移,自己心底也不由得溢出几句怨言。

    他不知道情爱是个什么滋味,竟能让人迸发出这么强烈的胆量与勇气,去与虎谋皮,在发现许贵妃不是那人后,又变了心思铲除异己。

    他是奴才,要忠心侍主,不敢对容遇有怨言,就只敢暗地里埋怨那药丸几句。

    哎呀呀,如今得知它被放起来,他脸上笑容可不得开心的溢出来?

    “皇上英明。”

    容遇云淡风轻点点头,瞧见小果子这幅风尘仆仆的模样,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先前的吩咐,不愿面对,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看他,又颤抖着手指指向门外:“你……刚刚去干什么了?”

    小果子挠头:“皇上不是说,让嘉贵人不用来了么?”

    怎么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容遇这下/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他无力瘫在龙椅上,脑袋眩晕,藻井上的花卉龙凤竟如栩栩如生,在眼前飞快地转了起来。

    “你,你现在再去一趟。”容遇用尽全力撑起身,将脑海中旋转的图像甩走,皱眉斟酌,“就说朕方才……犯了疯病说反话。”

    小果子:?

    ──

    永福宫。

    内院的花圃中,海棠都已带着根种了下去,许多还长了密密的花苞,打眼看过去就像一颗颗绿色的青提,令人不禁期望全部开花的那天会是如何盛景。

    而一旁,云梧正搀着言翡向内室走去,她显然是很气恼,嘴巴撅着一直在嘀嘀咕咕。

    “忙活了一大早,怎么能这样啊,这也太过分了……”

    云梧心里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极了,偏生对面是皇上的意思,她也不好露出不满的神色,这等人走了,装不过三秒就现了本性。

    赏了主子一套素色绣花抹胸,外加水绿小袄和天青色多褶裙,没有宫装那么华贵,看起来倒更像京城贵家小姐。

    连妆容发髻也折腾了一番,既不张扬又不输内涵,可她们忙忙碌碌那么久,已经在外面侯着等信了,结果小果子一脸歉意赶来,说不去就不去了,这算什么嘛?

    可将她气坏了,也就是她家主子脾气好,换其他人试试?早就迁怒下人,愁得摔东西了。

    “云梧,少抱怨几句,快来帮我将这些拆了。”

    云梧这才回神,见言翡已经坐在了铜镜前,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贵人,您难道就不气吗?”

    言翡微微垂下眼睛,气,怎么不气。

    只是比生气更多的,是疑惑。

    显然,容遇让她穿上这身装扮是打算带她去某个地方,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宫外。

    毕竟她的家人入狱,再怎么样,她的心情肯定是低落悲伤的。他现在对自己还存着愧疚之情,除了姜家的事,其他只要她提出,容遇几乎是百依百顺。

    所以他打算带自己出宫散心,顺便最后看一眼姜程?

    其实见不见姜程她都无所谓,一个抛妻弃子的冷血之人,见他都怕脏了自己的眼。

    可为什么容遇突然改变了主意,是什么感情比过了那抹愧疚,导致小果子那么匆忙的赶来同她说不必去了。

    言翡思考时,向来是会将事情最差的一个可能猜测出来,这样去想对策时,才会更全面。

    而言翡思前想后,那个最差的可能是──自己出现的次数太频繁了。

    从兰台到永福宫,她与容遇不过见了几次,却将他的情绪激的变化太大,从初遇时对她的好奇之心,变成怜惜心疼,再到对她存在负罪感。

    而在这种歉疚情绪下,她不仅不好再进一步,反而适得其反。

    毕竟天天同自己亏欠的人在一起,那人还百般宽容,容遇只会谴责自己尽力补偿,但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更何况他的身份是一国之君。

    “贵人?贵人!?”

    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呼喊声传来。

    言翡骤然惊醒,她环视一周才发现头发已经拆好,珠翠簪钗零落摆在面前的桌上。

    见她有了反应,云梧这才告罪:“贵人,刚刚您跟失了魂似的,奴才看着很是害怕。”

    “我没事,只是在想皇上。”

    瞧瞧,主子还是伤心了,这眼中的忧心都快化成实质将自己心戳出洞来。

    “贵人,都是奴才的错,不该抱怨,害得贵人也担心了。”

    言翡如今还挺喜欢这小丫头的,虽然脾气一点就着,但心地柔软,即便没有接触很久,也什么事都维护她。

    她侧身,对上云梧清秀白净的小脸,伸手抚上她的眉头,声音温婉又含着责怪:“叫你少皱眉非不听,又不是大事做出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直到将眉头抚平,言翡才收回手。

    云梧感受着脸上温柔的触感,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一股依赖,让她很想靠着她睡一觉。

    那股感觉抽离,云梧才若有所失地“哦”了一声。

    正当主仆两人静默无言之时,外面知春匆匆跑进来:“主子,小果子公公又来了。”

    啊?

    两人脸上浮现如出一辙的讶然。

    还未反应过来,小果子人未到,声音就已经从外面火急火燎地传了进来。

    “贵人,还请移步养心殿──”

    在小果子看见言翡头上空空如也后,声音戛然而止。

    这下是四脸茫然。

    云梧最先反应过来:“小果子公公,您刚刚说还让贵人去……?”

    “哎呀。”小果子脸上,惊讶悔恨等几种情绪轮次闪过,最后只留下了崩溃,“这这这,云梧你怎么把贵人妆发拆的这样快?”

    云梧委屈:“不是您说不必去了么?”

    “刚刚是奴才听错旨意了,皇上和大理寺卿说话呢。皇上将奴才好一顿骂,发了大火,让奴才将贵人请过去。”

    小果子哭丧着脸,心中惴惴,他哪有那胆说皇上发了疯病,除非他是不想活了,可眼下好像跟不想活也没差别啊。

    “这……”云梧迟疑看向言翡,心里是不想去的,哪有这样的道理,将贵人看作什么了?

    见二人都看着她,言翡却是轻咳了咳,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弱。

    “公公莫怪云梧,是我叫她拆的。本该随公公过去,但上次落水还未大好,实在身体吃不消,有劳公公向皇上禀明,还望皇上勿怪罪。”

    这番话一出,小果子就知他是请不动言翡了,立刻恭敬欠身:“贵人好生养着,奴才告退。”

    等他转身出去,言翡才微微皱眉。

    小果子说他听错旨意,她是绝不会信的,那只能是容遇自己改变了主意,到底会是因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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