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光穿透薄雾，叁参单肩挂着空荡荡的书包翻进教室后窗，帆布鞋底在窗台留下半个泥印——这是他连续第七天提前四十分钟到校，因为冬冬总会在早读开始前独自缩在座位上演算习题。

    “怎么不走门？”

    “走窗快点，而且很好玩。”

    冬冬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今天有培根煎蛋的。”叁参来到座位前，把三明治推过两人中间的“三八线”，纸质包装在木纹桌面上划出细微声响。

    冬冬没抬头：“我吃过了。”

    “再吃点吧，我买多了吃不了。”叁参撕开包装硬塞的动作十分熟练。

    培根的焦香混着蜂蜜芥末酱涌出来，他注意到冬冬吞咽口水的动作。

    像只松鼠。他不合时宜地想。

    “快吃吧，吃完更有动力学习。”他说。

    冬冬的睫毛颤了颤，她下意识揪住自己校服袖口上袖边脱线处手缝的小花。

    包装袋内部光滑的一面因三明治温热的水汽凝结了细小的水珠，半响，冬冬放下自动铅笔，小口吃起热腾腾的早餐。

    ·

    （二）

    “谢谢你每天帮我买早餐，这是这几天的早餐钱。”

    “顺手给你带的，我干嘛收你钱。”叁参打了个哈欠。

    “拿着吧。”冬冬像他之前往她手里塞面包一样把钱强行塞进他的手里。

    叁参说不过自己执拗的同桌，收下餐费随手塞进书包旁边。他知道冬冬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有时候甚至午餐时间也会拿来学习。

    但这时候的他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只当是冬冬太过努力。

    直到某天体育课。

    叁参倒挂在单杠上默背元素周期表，忽然听见不远处炸开惊呼。

    “有人晕倒了！”

    他跑去查看，拨开人群，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冬冬。

    “快去通知体育老师！我送她去医务室！”

    同学们将冬冬抬到叁参背上，他闷头冲向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冬冬躺在蓝色隔帘后输葡萄糖。

    校医和体育老师大体说明了冬冬的身体情况，体育老师叹了口气：“这年头怎么还有孩子营养不良啊，家长怎么回事？还好这次晕倒只是因为低血糖……”

    站在医务室外间的叁参透过窗户玻璃看向躺在床上的同桌，这才注意她腕骨细瘦伶仃凸起得惊人。

    下午冬冬在医务室修养，没来上课。叁参第一次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原来高中笔记的书写量这么大吗？之前冬冬一式两份，一笔一划用了多长时间……

    他把做好的笔记放在冬冬桌子上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随后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之前随手卷起来塞进书包侧面的“早餐费”上，伸手将它抽出。

    一张张拼拼凑凑小心翼翼抚平褶皱的零钱。

    今天是星期五，叁参像往常一样回家换好篮球服，前往公园篮球场找好友玩。布料被汗水浸成深灰色，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弯腰捡起好兄弟小王子丢到脚边的球。

    “心不在焉啊你，”少年勾住他脖子挤眼睛，“还在担心你那小同桌？这么紧张她？”

    “换谁都会担心。”叁参拍开他的手，篮球撞在铁丝网上，惊飞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我还不懂你嘛，大大方方承认嘛~”小王子拍了拍叁参的肩膀，“有个周末和我在一个辅导机构上补习班的女孩，叫小年，她跟你同桌是初中同学，你可以找她打听打听你同桌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叁参没有回答。但第二天，他还是翘了物理竞赛班，前往小王子所在的补习机构，找到了小年。

    小年是个皮肤白皙的圆脸女孩，她听完叁参的讲述和询问，用独有的大嗓门字替冬冬打抱不平：

    “她们家并不富裕，还很重男轻女，为了要男孩一共生了四个，冬冬是第三个女孩儿。”

    “我们初中的时候，冬冬的弟弟每天喝进口牛奶，她连食堂素菜都舍不得打满，只能去喝免费的白粥。听说她的两个姐姐都被送人了……”

    叁参把易拉罐捏变了形。

    ·

    （三）

    转天语文课，老师让同学们按座位依次朗诵课文《生日蜡烛》。

    轮到冬冬，正好念到“弟弟的生日蜡烛发出暖黄色的温暖光芒”，她的声音紧绷，像是随时会断掉的琴弦。

    叁参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能懊恼地锤了下桌子。

    冬冬投来疑惑的目光，叁参立马装作无事发生，朝她呲牙一笑，把49分的语文卷子拍到冬冬面前：“教我阅读理解答题技巧，这些是报酬，你一定要好好教我！”

    他从桌洞里掏出一堆小零食铺到卷子上。

    期中成绩公布那天，叁参的语文破天荒拿了个及格分。冬冬的物理卷上，原本空着的大题列满工整的公式和计算步骤。

    他们并肩站在走廊上布告的排名表下，一人嘴里含着块水果糖。

    阳光爬上冬冬的肩膀，把那朵缝在袖口的小花晒得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