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还想嘲笑一下谢明阚，可刚刚被背出渡甸王陵便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躺在宽敞的帐篷里。

    恩和金与卓别巴瓦已死，他们的营地便归了我们，我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代菀又哭又笑的脸，她抱着我泣不成声，心疼坏了。

    “公主，你差点吓死我了，这里也没有什么能疗伤的东西，没有你的命令我们又不敢轻易离开，幸好您醒来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问的第一件事是：“焰火军呢？”

    代菀微愣，随即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您下墓之后传来四声巨响，整个墓立马就塌了，恩和金和卓别巴瓦的部下慌张得很，准备下墓救人时有一只训练十分有速的军队在赶来，全歼了两部。”

    “后来救您和谢公子出来的也是他们，现在他们正驻扎在营地周围，等待您醒来。”

    我略微颔首，吩咐她将我的衣服拿来为我披上，“把他们的首领叫进来。”

    我的手受的伤已经被包扎好，现在正挂在脖子上，靠在胡床边，我感受了一下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很快，帐篷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白色的劲装上沾了血迹，剑目英眉，容貌非凡，可气质却沉冷极了。

    他站在离我半尺之处，低头看我。

    我指了指帐篷内的板凳，“坐过来。”

    他的眸子动了一下，竟也听话坐到了我床边。

    这下我不用仰头看他了，我满意的笑了笑，随即在枕头下一摸就摸到了那枚地陵里被我再次扣出来的铜钱丢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

    他接过铜钱，并没有过多扫视，只端端正正的回答：“方如玉。”

    我闻言顿了顿，又抬头细细打量了他两眼，“你叫什么？”

    “方如玉。”他定定的看向我。

    ——虽然我今天对你确实不太好，但小菱玉啊，你要是能好好活到去昭则，解决了草原部族，姑姑给你留了不少礼物呢。

    ——你喜欢玉吗？我在那边也为你留了块宝玉。

    ——他叫方如玉。只会属于你。

    这段埋在脑海里的回忆骤然被挖了出来，我与方如玉对视，眉心轻蹙。

    “你今年多大？”我问。

    “二十四。”方如玉回答道。

    我无言片刻，这才问：“火焰军这几年近况如何？”

    “在大漠与草原间穿梭，学会了努力隐匿自己的身影，等待我们的主人到来。”

    我伸出另一只手托着腮，叹息一声，“你们的主人是谁？”

    “十年前是昭化公主，十年后，是你。”

    他的目光像极了草原上竭力厮杀的狼王，带着锐利与桀骜。

    这是对我这个主人还不太服气啊。

    我在打量他，他也打量起我来了。

    我就知道我二姑姑大事上靠谱，小事上一点都不靠谱，说什么属于我的宝玉，可实际上还是需要我去降服。

    啧。

    我突然就对方如玉本人失去了兴趣，冲他摆摆手，“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你先出去吧。”

    方如玉这次却并没有听话，他坐在我床边，似乎看穿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说道：“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未来我会有个主人，只是她现在还小，我需要等待。”

    “我从十四岁等到现在，”他若有所思，“从火焰军的小兵等到当上了火焰军的首领，我必须为我的部下负责。”

    “所以呢？”

    方如玉：“我必须确定，火焰军跟着您，有没有出路。”

    “如果没有呢？”我笑着问。

    “那不如让火焰军从此戍守草原十八镇，成为北面的屏障，”他认真说：“您依旧会是我的主人，我会卸任火焰军首领的位置，然后跟着您。”

    这回轮到我诧异了。

    “我和你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怔愣和迷茫，他似乎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他也没有答案。

    “方如玉，我姑姑以前说你是她留给我的遗产之一。”我慢悠悠说道：“可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这份遗产，比起你个人的价值，整个火焰军对我来说才更重要。”

    “如果火焰军归顺于我，要做的是把脑袋揣在裤腰带上的事，”我笑意吟吟的说：“而一旦你们归属于我，我就不会给你们再离开的机会，所以这不是我来做选择，而是你们，你们也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如果我们归属于你，未来又发现你并不足以成为火焰军的首领呢？”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过，我要绝对的忠诚，如果你们选择了我，又要离开，那等你们的只有死。”

    “我不会让一只强悍的军队脱离我的掌控。”

    我的眼底掺杂着狠意，证明这绝对不是一句假话。

    方如玉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他或许在想，面前尚且年幼的公主为何会有这样重的戾气与狠绝心肠。

    但又不过一瞬，这只狼王单膝跪在了我面前，他垂眸说道：“从今而后，火焰军愿任由公主差使。”

    这一次，我能低头看他了。

    我却没再看他，往下靠了靠，哑声说：“那你出去吧，我累了。”

    方如玉点点头，有些迟疑的想来扶我一把，却又怕僭越失礼。

    我倒是想自己往下躺，可手使不上劲，最终也只能无力的使唤道：“帮我躺一下，手疼。”

    方如玉这才利索得扶住我的腰和肩，让我躺了下去。

    和人交涉也很累，我窝进羊绒被里，有点儿犯困，方如玉见我如此，沉默着退出房门。

    紧绷着弦处理完火焰军，我很快便沉沉睡入。

    我听不到，方如玉走出营帐后，火焰军们的谈笑。

    “方首领，公主不留你在帐里伺候吗？”有人笑着问：“咱们好不容易迎来了新的主人，你一定要表现好一点，免得给菱城公主不喜。”

    所有人都知晓，方如玉是陈知瑛留给陈菱玉的人。

    在火焰军刚刚建成时，他们的使命就是等待那束惊天动地的烟花，然后再迎来他们新的主人。

    他们对昭华公主的命令几乎盲从，并不知晓他们的首领在营帐里竟然试探了新主人。

    方如玉抿了抿唇，他沉声说：“从今以后，火焰军的主人只有菱城公主。”

    “我们知道啊，我们在问你呢，”众人好奇的看向他，让首领做礼物他们并没有觉得多不妥，他本就是陈知瑛特意培养送给陈菱玉的礼物。

    方如玉背过身去，最终只低声说：“她不要我。”

    陈菱玉不要他，也并不喜欢他。

    陈菱玉也不会知晓他在大漠中数年如一日，是如何描摹她的脸，等待她有朝一日成为火焰军的主人，成为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