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时间恰的正好。

    男人垂眼,神情不至于轻佻,但确实在凝视着她。

    柳帘双手撑地,从水里跃然而出,坐至边缘,先拧掉后紧贴在后腰上长发的水。

    像一条美人鱼。

    他回身到车前,掌着车门,从后车座上取条黑色兔绒毯,顺带将还在敞开的驾驶室门轻摔上。

    迈走过去时,人已经从泳池里出来。

    他递过去,柳帘也没理由拒绝。

    “谢谢。”

    “你怎么在水里?”他声线干净,像清涧流水。

    她是个聪颖的女子,笑着看他,天灵盖上像劈了道清凉的月光,反应清晰的很。

    他莞尔,不再问。

    目光落至地面上的一滩如烂掉的大衣。

    他再回身,站在后车厢前躬身,像把东西从袋子里拎出,走至跟前,把她的大衣装至红酒袋子里。

    柳帘接过袋子。

    她触碰到他的指尖的温热,冷意让他看自己一眼。

    柳帘也看着他,能想到下一句他要说什么,下一秒他确实说了。

    “你住哪里,我送你。”

    她擦着头发,没动。

    这样沉默,中止了彼此的谈话。对方也留意到,转身要走。

    “先生,请问尊姓。”柳帘看着高挑的背影说道。

    他回头看她。

    沉默片刻,他道:“我姓陈。”

    “有名片吗?”

    他眉尾轻扬,似乎看穿她的意图,从大衣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递过去。

    陈臣。

    好老旧的名字。

    一张白色的卡片,中英交替,是秘书处的总特助负责人,底面公司总地址是在美国。

    柳帘看了一下,反而越过他,径自去开了副驾驶室的门,“打扰了。”

    他笑了一下。

    车内余温还在,身上皮肤反而发热地胀,说不出的凌迟感。

    手里拿着名片看,胳膊不小心触碰到中央存贮台上的金色房卡。

    “你是从美国跟着秦五叔回来的?”她问。

    秦五叔昵称用的精妙且含糊。

    他落回座,瞥至她手里的名片,微微勾了勾唇。

    将暖风调制最大档,问她去哪里。

    柳帘也莞尔,不再问,说:“麻烦你在最前面别墅的轿跑前停一下,等等我。”

    两人一时无话。

    车子行进至最前侧别墅时,柳帘打开车,迎面的风让她抖得不行,以最快的速度去秦沁的汽车后备箱取出从家里带来的衣服。

    前照灯照在她身上,如同一只落水的夜猫。

    能进秦家别墅的人,要不是工作人员要不是朋友,至于她为什么不去朋友家,不得而知。

    等到人进来,他也不过一问:“去哪?”

    柳帘抱着手里一团衣服,拿起中央储物格台上的金卡,望着他,眸光闪烁:“去这里怎么样。”

    她盯着他,笑都在里面。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紧不慢地发动引擎,掌心握着方向盘时露出银色的腕表。

    腕骨嶙峋,手背的血管在转弯时若隐若现。

    “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他直接找出电话拨过去,通知前台,稍后在他旁边再另开间房。挂断后,余光看她:“这样,可以吗?”

    垂着眼皮,眸光如森严的原野里倾露的正义霞光。

    把她这个妖孽耀得快要显出原形。

    可她偏偏仰面,盯了他半秒,微微一笑:“怎么不可,你跟我想的一样。”

    -

    车子向东三环去,半小时后,停在云止酒店。

    秦沁的电话刚好打来,问她去哪里了。

    “嗯,我出来办点事,等会就回去。”她尽可能用平稳的音调,问,“明澈订婚了?”

    “……你知道了。”秦沁心虚,道,“我怕因为我去吃喜酒,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柳帘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看她一眼,开口道:“你先把身份证给我。”

    话筒里沉默。

    柳帘递过去。

    他接过,熄灭引擎,下车把车钥匙给门童,进入旋转门。

    秦沁道:“……姐妹,是我唐突了。”顿了顿,“还用留门吗?”

    “不知道。”

    “咋不知道呢,这个男人很难拿下吗?”

    柳帘道:“……我不饥渴。”

    “不好说。”秦沁问,“那他要你身份证干什么。”

    她不能告诉秦沁,今晚方梨把她推水的事,要不她非得去闹,闹的不好看了,秦明澈答应她的事再反悔就难办了。

    柳帘正经道:“去网吧。”

    挂断电话下了车,她快速走进大堂,跑到沙发上坐下后,缩成一团。

    柜台有好几人在办业务,但能一眼见到他。

    有两个小姑娘也在办理业务,跟在他身后,悄悄地说话,眼神不住朝他身上打量。

    她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冷颤,办理好手续,他走到她眼前。

    余光中,能明显感觉到两个小姑娘失望的眼神。

    他平静道:“我送你上去。”

    类似于不容置喙的语气,精英人士,平时是下命令习惯了。

    柳帘顾不得那么多,冷得已大脑短路,露出还算勉强的甜甜微笑,跟在他身后走到电梯。

    他抬手按下电梯,手横在电梯门,等她进来。

    方才的两位小姑娘也拖着行李进来,同时跟他道了谢。

    他问了句几楼,顺带跟也按下。

    内壁是金色,奢华中散漫着失空的虚靡,上行时,人也会飘飘热。

    柳帘感觉头晕,下意识抓住支撑物,手扯着他小臂的衣服,抬眼看他:“方便吗?”

    她脸色很白,像是一层糯米纸,唇略有青色。

    他道:“不方便……”

    两个小女孩偷偷一笑。

    柳帘脸上浮上的荔色赧然。

    他顿了顿:“……你会松开?”

    不大喘气能死。

    她尽可能平静道:“不会。”

    他微微勾唇:“那就抓好了。”

    柳帘登时笑起来。

    -

    上楼后,他给她开好房门,正好有通电话过来。

    柳帘作出请的手势,独身进去。

    他接起电话,听到“五叔”的称呼后,清线地开腔:“说。”

    男人声线如冷月清泉。

    她下意识瞧过去。

    他背身而站,腿长肩宽,西装与之贴合的弧线极为抢眼。

    隔着距离,她听不见听筒里秦明澈的声音—

    “五叔,你帮我跟我爸爸说和说和林采森和柳帘的事情,因为柳帘打了林采森一巴掌,现在她旗下艺人在剧组都停工了。”

    “影片制片人是谁?”

    “林之遇。”

    他走至窗前,淡淡凝眉,指尖似有若无地点着窗台。

    像察觉到什么,忽地,目光从外面景色转而扫进房内。

    直接且利索地落在她身上。

    柳帘很大方地露出笑意。

    男人微微点头,往走廊深处走去了。

    柳帘抿唇,俯身摘掉隐形,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拭半天头发。

    等头发干了几分,她才走到浴室里调温度,却点触感应半天也不出水。

    “怎么了?”他声音响起。

    她回头,见这个叫陈臣的男人站在门口,室内温度热,外套已经在通话后随意搭在小臂上。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在里面。

    “没反应,我刚才调了一下只有凉水。”她孩子气地拍了拍触摸屏,躬身贴近去看。

    他犹豫片刻,将外衣悬在入门挂勾处,人走进浴室:“我看看。”

    柳帘站直在他身侧,眯着眼看指尖在触屏着点动。

    顷刻之间,雨洒的水劈头落了下来。

    她下意识耸肩,再看向他。

    临近她的一侧,男人身体从肩到腰沾了水,能看出腰线是内收。

    柳帘看了一眼道:“抱歉。”

    他垂下手,袖口挽至手肘处,露肤的部分沾染着水,青色的血管更为清晰。

    手腕处有颗清淡的痣,此时泛着色,若有若无的显露沉稳禁欲。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她无辜状。

    “那你道什么歉。”

    “这不很正常吗?”

    昏黄的色调,连呼吸都能听得见。

    他在她眉眼凝视一瞬,走至浴室灯处。

    浴室暗色暖调调成热霸模式,明晃晃的光线直接换来她的控诉。

    “不要,会变黑的。”

    他再拨动。

    至冷光。

    在光底下,他五官的深邃有很重的阴影。

    他恢复一片清明:“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她挑眉,笑道:“好吧。”

    他去取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一句:“落了水,洗澡最好不要用太热的水。”

    “会怎么样?”

    “晕倒。”

    “那可以给你打电话?”

    语毕,男人回头,盯过去。

    她有一双流转的眸子,看人时,像是一簇雏鸟的绒毛。

    一瞬不瞬的沉默,他开口:“你应该给急救打电话。”

    冷静自持的沉声。

    此刻男人半侧的衬衣因潮湿的水贴在胸膛的皮肤上面,能看得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

    视线移至他脸上时,高知高智的面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子格外幽深。

    精明,凌人,雍贵却不温不燥。

    柳帘促狭笑道:“其实我说的是,给你打电话还你纽扣啦。”

    他凝视她,最终说:“我在楼下酒吧,你直接下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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