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笳关是不能留了。
慕凡先负着若寒冒险回了他们城内的小院一趟,取了药物与法宝——主要是移行符,接着一口气烧了七十一张移行符,到了处偏僻的小城镇,才寻了歇脚地,停下来。
若寒这回亦是睡了两天两夜才堪堪醒转。
她一醒来,便见慕凡蹦蹦跳跳而来:“姐姐你可算醒啦!!!”
他忽的想起甚,取出无相刃刀柄来,“姐姐这刀柄该放哪里,我这两天一直带着。”
若寒依是幅双眼下乌青深重状,闻言,伸出只手,接过那刀柄去。
自九幽台出来,无相刃便徒留一把刀柄,任凭慕凡怎么想象,都再化不出剑形来。
而此下一到若寒手中,剑气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刀柄前幻化为一道虚虚的弯刀状。
一张一翕,宛若活过来一般。
倏忽一道亮光晃了慕凡眼睛,但他还是瞧见了,若寒是把那弯刀……刺进了自己胸膛?!
“姐姐你……”
若寒徐徐朝他递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慕凡立时改口,换上一副兴奋状:“姐姐你这剑当真叫无相刃?感觉好厉害!是什么材质的?为何可以幻形?那些隐卫为何怕他?还有,他为何耗血?”
“……”若寒挑眉,本不欲理他,却顶不住那双水汪汪写满求知欲与崇拜的大眼睛,于是叹气道:“只许问一个问题。”
慕凡得了便宜,想了想,问道:“姐姐的无相刃是怎么炼制的呢?”
闻言,若寒看了看他:问无相刃就问无相刃,怎还前面加个“姐姐的”。
“无相刃乃以其主人肋骨所炼。因无形无相,故命名为’无相’。”若寒说道此,莞尔一笑:“小无他最是怕生,从没有别人可以使他。”
她凑近慕凡:“除了我以外,小凡是第一个。”
慕凡听见这话,不知怎的鸡皮疙瘩自头顶冒到脚尖,抓抓两边胳膊,忙转移话题道:“药应该煎的差不多了,我去给姐姐端来。”便一溜烟跑出去。
慕凡回到庖厨却瞬间敛了笑意。
他蹲在灶台边,眸色晦暗。
他没有说,亦不打算说的是,
那无相刃在若寒昏迷的这两日里,一刻不停地同他耳语:
“趁现在,杀了她!
“……杀了她!你们就不必再困在彼此身旁!
“哦,你是担心没有她的血,你会爆体而亡?
“无妨,吃了她,你就是完全体了,不受她的制约。”
“你???她难道不是你的主人吗,你怎么敢有弑主的想法???”
“呵,你也是我的主人……”
金笳关九幽台居然被人擅闯不说,还被光天化日之下劫走了近日当红的小将!
消息甚至传到这偏远小镇来了,可见其反响震动非常。
“据说那小将很不简单,九幽台近千年没人逃出来过了,要我说,他要是躲过了九幽台的追杀,以后定是一代天骄!”
“诶,那还是我知道的多!来来来,听我说——那小将并非只身一人单打独斗逃出来的,而是有人去救的他出来!诶,你们都不知道对吧!那人是他师父。我说啊,这天底下能闯九幽台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吧,怎么还冒出来个无名师徒,随随便便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我懂了!兄台是想说——那所谓的无名师父其实并非‘无名’,其实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那几位中的一位的化身吧?许是同九幽台有利益纠葛,故意搞了这么一出吧……”
慕凡听街上人们夸张至极的描述,颇有些得意洋洋地从外边回来,见若寒在院中树影下躺椅里看书,便轻手轻脚去旁边庖厨煎药。
他以前并不了解九幽台,直到这次被虏了进去。
金笳关是北荒与西荒交界处的一座城邦。因交界处没有明确的归属,起先还被踢过皮球,后来便彻底沦为无人管辖之地,治安混乱不堪。
这里奴隶制盛行,九幽台最初便是依托着买卖奴隶与异兽发家。
慕凡同姐姐置气,跑出家许远,不小心着人拐了去,卖到了九幽台。
置气的缘由他都快记不清了,仿佛已是半辈子前的事了。
因为,他在那里面度过了炼狱般的半个月……
他们整日被手铐脚镣拷着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时候,便是被扔到角斗场上,同各类异兽厮杀,叫四围九九八十一层上的观众看得红了眼,一阵阵嘶吼如浪涌起起伏伏:“死啊!死啊!!杀了他!!!”
他们每日被撕成碎片,又被隐卫们寻来拼好,第二日接着被扔到台上……
慕凡还算幸运,他虽修为甚浅,但身手还算矫健,往往不会被撕的太碎……
而许多人便没有这般好运了,他们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这个的眼珠接到了那人的头上,那个的胳膊接成了旁人的……
……
慕凡煎着药,翻阅着手中书卷。
这是他这几日特地去寻的九幽台相关的书卷。
九幽台背后的势力,似乎很可能是璇玑。
慕凡蹙眉。
璇玑乃七星中的第二星天璇星与第三星天玑星的合称。
传言里,天璇与天玑是对双生姐妹。其实力在七星中尚能排行第二第三,慕凡怎么想都觉得他和若寒……根本就是丸辣啊喂!
煎好药,端去给院中的若寒。
若寒放下书,见他愁眉苦脸,端起药碗笑道:“怎么,平日看我喝你故意熬得极苦无比的药,你不是最开心的吗?”
慕凡看着她仰头一口气饮尽,忧愁道:“姐姐,我们是不是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啊……”
若寒喝尽药汤,拾了一旁小桌上的桂花糖来含在嘴里,听见小老头一般忧忧愁愁的问题,略略挑眉:“能有多不得了?”
慕凡苦瓜脸叹气:“……恐怕是璇玑那二位大人啊……”
“哦……”若寒淡淡应了声,蹙眉道:“今天怎么这般苦,你是不是又故意在药里面加料了?”
“姐姐!”慕凡欲哭无泪:别管药不药的了,咱们都要没命了啊!
若寒有意逗他,莞尔:“怎么,若真是那二位打过来了,你打得过她们?”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
“那就是了。”若寒再拈了一块糖扔嘴里,“打不过,逃不掉,不管便是了,何必徒增苦恼?”横眉一竖,“我责成你现在出门去给我买甜品回来。”
慕凡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应了声“好”,出门走到半路,才猛地意识到有道理——个毛啊!
反应过来被若寒搪塞过去,他又气恼又担忧,但还是急急来到镇上的糕点铺子,见今天除了平日常卖的枣糕蜂糖糕外,店铺正中位置更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
不知不觉,又到中秋了啊……
慕凡忽的有些晃神。
“凡凡啊,又来买糕点啦~”铺主是个老妇人,特别喜欢慕凡,加上又听闻他们自小死了爹娘,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便更是格外心疼,每回见着他皆是热情非常,“今儿中秋,这几款啊,我自己做的,最好吃了!偷偷都送给你哈~”说着一个劲往食盒里装着月饼。
慕凡回过神来:“哎呀这怎么行!……”
……
最后慕凡驮着一大堆月饼回了小院。
若寒瞥了眼院中的小山:“你也知道你差点把你年轻美丽的姐姐给苦死了?”
慕凡:“……”其实是因为老妇人太过热情,他推脱不掉,只好悄悄给她留了块金钿子,结果老妇人发现了,追上来再给他塞了一大堆……
慕凡小心翼翼伸出手揪住若寒一点点衣袖道:“姐姐,今晚江边要放烟火,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还是很担心那二位大人追杀而来,但他们既然在这偏僻地方,应该一时半会儿也寻不过来吧——至少不至于今晚就杀过来吧。
他见若寒作思索状微微蹙眉,于是低低补充道:“我方才看过了,不必到江边去,咱院子外不远有处街角酒楼,视野不错。我们就去那酒楼上看一眼便回来……可以吗?”
“不行。”
若寒看他大失所望状,顿了顿,又道:“你想去看便去看,但别忘了,中秋也是满月之夜,出了甚事,我保不了你。”
慕凡听见开头一句,大出所望,但听完后面的话,再度垂头丧气下去,转身往外走,“……我会陪着姐姐的……”
若寒看看那落寞背影,微微拧眉:“我说了,你想去看便去。”
她想了片刻,不顾慕凡那哀怨的眼神,还是说出口来:“我这望月夜犯的毛病,似乎是遇着你以来才有的。所以今天我想试一下,没有你在身边,会不会好一些。”
闻言,慕凡大惊,扭回头来瞪大一双眼看着她:“可是……万一……”
早料到他想说甚似的,若寒自衣袖里掏出一大叠符纸来,“我早有准备。”
“移行符?”慕凡明白,若寒是想说,一旦有甚不对状况,她便立即烧移行符回来寻他。
“但是,万一你到时候失去意识了,无法烧移行符呢?”
若寒似乎很不解他怎会有这般想法,“真那样我就已经死了,当然也就没有催动移行符的必要了。”
“……”慕凡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人好吧啊啊啊啊!
“不行,姐姐!”他鼓足勇气道,“即便只是万一……那也是要命的啊!我们现下不就很好吗,你为何要仅仅为了验证是否是……我的缘由,就拿命去做试验呢?”
若寒亦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神情来,道:“最多不过就是死了罢了……”
“……”慕凡觉得自己要是有胡子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他忍无可忍,扔下句“随姐姐便吧!”便夺门跑出去了。
若寒以手支棱着下巴,惬意状看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敛了笑意起身。
她仰首朝北方望了望,眼底霎时似寒冰般冷肃。
她拿出几张移行符,划了火柴点燃,一拂袖,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