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贺凛重拾心情,梦境故事还在继续。

    后来几个皇子忙于读书习武骑马射箭,很少能抽空来瞧瞧戎霓。

    戎霓早就是该读书的年纪,戎清霁却不许他学文习武,几个哥哥便偷偷地教。

    哥哥们不来,御花园的幽篁琅玕池边常一个人溜达,盯琅玕池的水,望御花园的天,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

    幽篁琅玕池,池水与日光辉映,五色斑斓晶晶莹。

    水面上人间仙境,水面下血肉黄泉。

    池中密布尖齿鲛鱼,但凡滑进去,晚一刻救出来,早一刻死。

    早些年死伤相藉,少有人再往这晦气地儿走。

    烜照留着这样的池子,缘由无人管,谁又管得了。

    外人瞧在眼里,都说这个十二皇子也是个心宽的,父皇不疼母妃不爱,照样开开心心过日子。

    哪里是开心,只是想着笑一笑,日子好像就能好过点。

    谁曾想爹不疼娘不爱之外,还会有人费尽心思抛出一颗假心,招你来,又弃你去呢。

    剑客来到,自称蔺笑白。

    戎霓看他亲近,拜为师傅,习武自强。

    师父身边带着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叫阿瑚。

    阿瑚总是仰着头低看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戎霓不满,阿瑚打不过她,二人都伤了。

    师父斥责她不该欺负阿瑚,末了摔给她一瓶药,转身却给阿瑚上药。

    戎霓看着师父心疼阿瑚的样子,留下那瓶药,默默走了,自此再不曾和阿瑚起过冲突。

    一个人窝在御花园的角落的时间更长,想起和六哥玩耍时,六哥忽然发了病,她跟着宫人送六哥回寝殿。

    父皇过了许久才来探望,却在离开时把她赶出殿外,一直罚跪到六哥醒来。

    师父看阿瑚的样子,和那日父皇紧张六哥的样子像极了。

    宫里人人都说父皇最爱的儿子是二哥,可戎霓瞧他最喜欢的是六哥。

    一天十二个时辰,二哥有四个时辰在习文,四个时辰在习武,休息的时间太少了。

    都说是因为父皇看中二哥,日后要对他委以重任,而三哥,四哥和六哥,身子弱,根本经不起如此。

    三哥四哥身子确实很不好,父皇常去瞧他们,戎霓撞见过几回,她偷偷观望父皇的神情,确是一副关切模样。

    可无论哪次,都没有出现他去瞧六哥时那种眼神。

    戎霓还记得,六哥宫里的窗子上多是两枝半的并蒂莲,父皇去瞧六哥时,总是望着窗上的并蒂莲出神。

    听三哥说,窗上莲花并蒂,是父皇亲手为水华娘娘所刻。

    水华娘娘是六哥的母妃,过世已整整一十七年,自她过世,父皇性情大变,眼中再容不下第二人。

    是人便都容不下,子女亦无特殊。

    你看,一样是父皇的儿子,却还是不一样的。

    最不一样的还是她自己。

    父皇一个关爱的眼神都舍不得给她,就好像她是寄居在宫里的孩子,加上母妃的醉话,戎霓方知她是没有母亲的。

    她只是父皇送给母妃暂代保管的活物。

    她对此并没有特别悲伤,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后来三哥,四哥去了,戎霓伤心又奇怪。

    一样是骑马射箭,习武学文,为什么六哥的身子愈发强健了,三哥和四哥却越来越孱弱,甚至就这样殁了。

    三哥四哥去后不久,父皇伤心两日照常流连后宫,似乎急于后嗣之事。

    六哥还是会抽空来瞧她,跟来的还有少见的表哥宋存渊。

    六哥的身子似乎又不大好了,想是三哥四哥去了,六哥伤怀所致。

    一日生了小病,六哥领着周姓太医来瞧过后,父皇少见地来瞧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母妃还没有开始喝酒时的样子,充满了希望。

    为她静养,母妃搬去了别的宫殿,之后久不曾见。

    太医诊她伤了根本,每三日送一碗补药来。

    喝下第一碗补药的夜里,戎霓腹痛如绞。

    翻来覆去,疼得滚下床,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

    果真是要死了,戎霓盯着桌边的空药碗,定是那碗药的问题,可是为什么呢?

    腹痛足足维持了一个多时辰,戎霓咬着牙硬是没让自己昏过去,终于挨了过来。

    她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走回床边,胸口一阵翻涌,呕出一大口血来,血色鲜红,并不像是中毒。

    还没来得及细查这地上的血迹,戎霓手脚抽搐,倒在地上。

    痉挛的双手不住地蜷缩,每根手指指甲的根部都映出血点。

    那血点一点一点扩散开,直到整块指甲都一片血红,抽搐停止了。

    一番折腾下来,脸上都是冷汗,她虚弱地喘着气,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指甲的血红慢慢褪去,三哥和四哥的手指甲似乎也曾如此。

    瘫坐在床下,戎霓记起自己身为迟华的过去。

    终是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醒来时日上三竿,林太医代替周太医前来诊脉。

    林太医问她夜里发生了什么。

    如实相告,林太医一瞬的皱眉被戎霓瞧在眼里。

    他却说是正常的反应,等多喝几次,便不会再这样了。

    戎霓一言不发,打量林太医,一次差点丢命,多喝几次,岂不当场入土。

    第二碗药送来了,戎霓迟疑地捧着药碗,并不打算喝,可这次有四个宫婢盯着她。

    宫婢说,戎霓若不肯喝,他们也有办法让她喝下去,与其被强迫着多受苦,倒不如听话些。

    那四个宫婢是父皇殿里的,之前被父皇派去伺候三哥和四哥。

    戎霓没有退路,把第二碗药一饮而尽。

    这一夜反应确实小了很多,可还是饱受折磨。

    就这么足足喝了一个月的补药,她的身子越补越虚,指甲上的血点已经褪不下去,越来越像三哥四哥的情况。

    期间六哥来探病,六哥的脸色突然差了不少。

    可月底六哥再来时,面色红润,已然是一副大好的模样,她也暂时停了补药。

    一日叫她听到了父皇和几个太医的谈话。

    如她所想,那三日一送的补药,和六哥的康复果然大有关系。

    给六哥治病的药方一直在修改,需要试药的人,以便减轻毒性。

    每改一次,六哥服了就能好上大半年,如此不间断地边改边服药,直至最后的药方定下来,六哥就能彻底痊愈。

    按照太医院院首的意思,血脉越相近的越有利于药方改进,也能减少六哥用药的风险。

    若用不相干的人,须得太医瞧过合适才行,可这样进度会慢很多,六哥的身子不能等。

    于是,父皇授意太医瞒着所有人先用皇子公主开始试药,许多不相干又合适的人先从死囚犯里找。

    一通试下来,不相干的人没找到几个合适的,皇子公主大有折损。

    那药对正常人来说极伤身,损耗寿命,可父皇根本不在乎,只要看到六哥一点点变得康健,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一切六哥都被蒙在鼓里。

    五个女儿,九个儿子,一个接一个去了,不相干却合适的人全部毙命,死囚犯不够,终究还是去民间找。

    民间但看自愿,会给足银子,并把性命攸关之事阐明。

    药方还差一些就能彻底改进,却一时找不到试药的人了,六哥的身子每况愈下。

    父皇一面频繁出入后宫,急于生出孩子,一面疯狂派人寻找合适的试药人。

    前些日子抓回来一个假死出逃的真公主,先天病弱,不堪药性。

    父皇道,不堪,未尝不可。

    因着她原本的身份,父皇另有打算,一直没有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直到她生了病,周太医一番诊脉下来,认为戎霓是极少见的合适人选,禀报了皇帝,于是有了后头事儿。

    她已经想起前事,听到真相的时候,并没有十分惊讶,可又替过世的三哥四哥万分悲伤。

    这是怎样的父亲,才会用众多儿女的性命换那一个六儿子戎灼。

    殿中榻上,眼泪滴滴答答了许久,她为死去的三哥四哥和疲惫的二哥不值,为不知情的六哥担心,若他知道自己的命是父亲用其他兄弟姐妹换来的,会崩溃吧。

    之前见六哥康健模样,戎霓心里宽慰,可几次凑巧下来,她隐隐猜到了些事情,这么下去,她迟早和三哥四哥一样下场。

    戎霓不愿见六哥病痛,但她也惜命。

    可听到父皇与太医的密谈后,她才知道不是她想惜命就能惜的,父皇一开始就没有让他们活下来的打算。

    宫人口中最得宠的二哥是用来承继大统,顾全天下的,父皇从来没动过他的心思,他要用二哥为六哥坐稳皇位。

    父皇身处帝位,自知高处不胜寒,他不舍得六哥受困于皇位和天下,整日为政事所牵绊,还要去体会皇帝的诸多不得已,所以他极力地培养二哥。

    对六哥佯装漠不关心,为的就是把众人的沉重的视线引到别处。

    他要六哥尽享荣华富贵,又自由自在,把所有的责任和担子都压在二哥身上。

    人道莫生帝王家,皇室并无亲情,可父皇并非绝情之人,只是他的亲情都给了六哥,半分都不肯施舍给其他儿女。

    睿智如二哥,她都能琢磨透的,二哥岂会不知。

    二哥对什么都很冷淡,六哥和宋表哥例外。

    既不是恋栈权位的性子,皇位他未必就乐意觊觎。

    毕竟二哥从来没有单独来探望过她,都是站在笑吟吟的六哥身旁,冷冰冰地施舍几眼,比看路边的石头还不如。

    六哥最虚弱的那几次,也是少玩乐的二哥时时在侧。

    试药一事瞒六哥瞒得如此顺利,二哥是否也出力掩盖?

    其实这世上最爱六哥的,是二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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