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早，纪念迷迷糊糊被靳洋敲门叫醒，头疼地像是喝了一晚上酒，脑子也沉。
被敲门声打搅的纪念纪念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神像冷箭一般朝门口看过去，如同一只被人打搅到的野兽。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六点，闹钟还没响她睡了不过才两个小时。
“进。”纪念语气不是多好，敲门声跟催命一样，躺在被窝里懒得动，朝着门口就是一嗓子。
靳洋见她没起，也没进屋，打开一点门缝露出了个头进来，压低声音说道：“爸妈昨天晚上说今天带你去老宅看爷爷，八点半，你别忘了。”
纪念想刀死一个人的心都有了，耐着仅剩的那点好脾气说道：“八点半去，你六点喊我。你是不睡觉吗？”
靳洋语气一顿，低声开口，“你收拾一下。”
说完，给她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纪念才不在意去不去什么老宅，再次睁眼是被手机的闹钟声给震醒的，睁开眼正好八点。
纪念躺在床上，大脑还没开机，眸子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等到八点五分的闹钟响起来她才起身洗漱。
由于下了一晚上的雨，外面很湿度很高，总归是立秋了，温度也降了下来。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灰色卫衣穿上，看了眼搭配好的短裤，想了想还是换了条紧身黑色牛仔裤，毕竟是见长辈，总归不能穿的太过于清凉。
下楼之后客厅里只有靳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纪念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出声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靳洋的手机里传出游戏胜利的声音，灭了屏幕回她，“不知道，妈还没收拾好，等一会吧。”
“那个......你去了老宅别在意别人说的话。”
纪念皱了皱眉，“？”
“你不知道，靳家每一个月都会在老宅举行一次家庭聚会，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到场，看似是家庭聚会，其实都是炫耀的借口。”靳洋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轻嘲。
“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纪念听着，点了点头，“明白了。”
“姑姑家有两个孩子，女孩跟你差不多大，从五岁的时候就练钢琴，每次去姑姑都会让她给大家表演，如果你听到妈有贬低你的话也别在意。”
纪念嗤了声，语气平淡，情绪并不高涨，“啊，行。”
“还有爷爷，他思想很老旧，见到你肯定要问你的学习成绩以及你以前的事情......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给我使个眼神，我帮你。”
看着他认真的叙述，纪念轻笑，看着他故作深沉的脸，第一次觉得靳洋可爱，爽快答应下来，“行。”
自从那天下午帮过他之后，靳洋就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再像之前那副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主动开口跟她搭话，话也比之前多了不知道多少。
九点钟的时候车子从小区门口开出去，靳建成开车，杨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纪念和靳洋坐在后面。
这是第一次，四个人共同处在一个空间内，狭小地让纪念有些别扭。
车子里很安静，靳建成不是情趣很高雅的人，所以也没有听音乐的习惯。
纪念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车轮压过水坑，溅起水花，存在树叶上的水顺着树叶滴在下面的水坑里，泛起淡淡的涟漪。
想到昨天的事，纪念想给宥响发个信息，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杨峥通过后视镜看纪念，满脸的嫌弃。
“第一次去老宅，你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至少画个淡妆吧，来之前我不是给你买了很多大牌衣服吗？怎么也不见你穿。”
这些话，纪念以前是没有听过的，可能是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吧，听到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平常都穿校服，没时间穿常服。”纪念淡淡解释。
她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问题，又不是去演出，休闲舒服不是更重要吗？身上的卫衣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却很舒服，不过这些她也懒得解释。
“没时间穿？现在不有时间了。”杨峥见她兴致不高，也懒得再继续说。
看到纪念眼底的黑眼圈，皱了皱眉，“你昨天几点睡的，加班的人都没你黑眼圈重，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早点休息还需要别人提醒？”
一开始，杨峥的脾气还知道收敛，说话委婉一些；来了一段时间之后，杨峥连装都懒得装。
靳洋将半张脸埋在领子里，斜眼瞄纪念，观察她的神色。
纪念有些不悦，但她那张脸向来都是冷冷的，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知道了。”语气淡淡。
车子拐进一个巷子里，靳建成一副和事佬的语气开口，“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他们年轻人活力足。”
虽然靳家家大业大，可老宅却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房子修的很大，有种复古风，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雨后的水珠滴在上面，颗颗饱满。
他们来的不算早，院子里的停车场已经有好几辆车了。
纪念开门下车，她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奥斯卡的演技。
刚才在车上还一脸不满的表情，一下车就喜笑颜开，甚至对路边上的狗都能嘘寒问暖。
纪念回头看了眼靳洋，和她的表情一样，冷淡。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多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
看到纪念，扯出了一抹笑，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装就行。”
靳映看到他们的车，赶紧出来迎接，一脸的笑意，招呼地很热乎，“大哥，大嫂，路上累了吗？快进来坐，茶都泡好，就等你们了。”
目光注意到跟在杨峥身后不远处的纪念，伸手就握住纪念的手。
“这是......念念吧？你看看你看看，长得多好，多标整，这一看这脸就知道谁的孩子。”
“好什么？就个子高点，其余的还不如你家馨馨呢。”杨峥的语气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热情，带着点别的意味。
听到杨峥这么说，本就想炫耀自家女儿的靳映就更开心了，笑着开口，“哪有啊，我看着还是念念好看。”
纪念尴尬地笑了笑，出于礼貌叫了声，“姑姑好。”
“你好你好，吃饭了吗？”
“嗯。”
“走吧，进门，让家里人都认认脸。”
进门之后，纪念上下打量着房间的摆设，主位上坐着一个小老头，看上去怎么着也得有七十多岁了。
老头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但精气神很足，一身暗红色的中山装，看到纪念，精明的双眼上下打量着她。
到底还是“新人”，听说了纪念的事情之后，都围在她身边，问她之前的事情，靳洋看出她的不耐烦，时不时搭一嘴。
杨峥站在一旁，看着靳洋的举动有些不满，伸手将他拉到一旁，悄悄在他耳边说道：“问她呢，你说个什么劲？”
这些人问什么的都有，七嘴八舌的，纪念一个个对上他们的视线，回答他们的问题。
最后这些人差不多都问完了之后，老爷子靳军开始说话了，“让我看看老大家的丫头。”
见老爷子发话，都将纪念推搡到靳军的面前。
“爸，您看，念念这脸，一看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纪念没应，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开口叫了声“爷爷好”。
不得不说，靳家这颜值，最高的可能就是杨峥了，作为改变了靳军下一代颜值的关键人物，纪念和靳洋长得都还不错。
靳军冷着一张脸，沉声嗯了声，也没着急开口。
他一向不喜女孩，但很注重血脉，要不是自己年事已高，身上有些病不得不需要这些小辈们，他才不会花大价钱找回来亲孙女。
毕竟，在他们看来，血脉亲情远远不如利益来得直观。
接下来大人们交谈的时间，靳洋拉着纪念坐在一旁的双人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人之间的虚伪交谈。
不知道触动了那根弦，靳映非得让她女儿展示一把新学的钢琴曲。
众人都哄笑着答应，哪怕再不情愿，为了互相之间那点可怜的情谊，也不得不将这个传统不得不保留下来。
说到弹琴，纪念才注意到坐在靳映身旁的女孩，女孩跟靳映差不多高，身上都是名牌，说话温温吞吞的，看模样有些内向。
直到她走到角落里的钢琴，纪念才注意到还有一架摆放并不显眼的钢琴。
靳老爷子平时没有这个雅致，钢琴也只不过是为了靳映炫耀她的女儿才买来的摆设。
女孩的性子软，再加上强势的妈，在外人看来总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面上却没人说，都夸靳映教育地好。
纪念无视那些人的评价，托着下巴静静地听女孩的琴声。
刚弹了第一节纪念就听出了曲子——《致爱丽丝》。
这首曲子很经典，曲风整体轻快温柔，但在她弹奏的过程中却听出了淡淡的忧伤，而且左手的力度稍欠，虽然无伤大雅，但听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身为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数人学习钢琴都是为了兴趣，或者是成为炫耀和镀金的资本，大部分根本不会精细学习，会弹奏几首曲子应付场面就好。
一曲完毕，众人都纷纷夸赞陈馨，靳洋懒得听那些话，不屑地哼了声，“花拳绣腿。”
纪念轻笑了声，“你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小气，人家弹的确实不错。”
“你不知道，每次来都弹，也不嫌累。”靳洋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每次都要秀她的钢琴，明明在场的一个听懂的都没有，没话还硬夸。
大人们的话题就是这些，男人们无非就是事业上的事情，女人大部分都是关于品牌以及在孩子的教育上。
靳军对这个能拿得出手的孙女很是喜欢，冷硬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也只有在这种高光时刻，看到孙女身上的优点，他才能露出几分属于爷爷身上该有的慈祥。
纪念默默地在一旁看着这些人的虚伪与蛇，戴着隐形眼镜的缘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表面的祥和宁静和实际的勾心斗角都被她收入眼底。
她承认靳家的确大，也的确有钱，人与人之间也有着成熟的沟通技巧，但却少了家人之间那种最真挚纯粹的感情。
孩子成为他们之间相互暗地攀比的工具，金钱成为他们得以炫耀的资本，在这里，没人真心希望你过得好，有的只是盛世时的趋炎附势，以及低谷时的嘲笑与拉踩。
纪念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落寞，淡然一笑。
话题不知不觉之间又引回了纪念的身上，靳映问杨峥，眼底有刚才还未散去的骄傲，“嫂子，我听说念念的以前的家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母亲是音乐老师，不知道念念会什么乐器，让她给我们演奏一段呗。”
杨峥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抬头看向纪念的那一瞬间顿了顿，下意识开口道：“她哪会什么乐器，整天呆呆的，没点主见，你问她吧。”
纪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难为地开口：“不好意思啊姑姑，我不太会......”
见状，靳映了然地点了点头，眼底出了骄傲还又多了些得意，故作轻松道：“哎呀没关系的，这有什么？念念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一学就会，馨馨也就是让我逼着练的，平时她都不碰琴的。”
“快快快，趁热打铁，凑着这么好的机会再弹一首......”
纪念低头，倏地弯了弯嘴角，寒意从眼底渗出来，不在意地抬眼，将刚才的神色收敛得干干净净。
一点痕迹都看不出，又恢复了刚才那副乖乖的眼神。
那就......祝姑姑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