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
阿鸢从与莲生的交易承诺中回神,迷茫一瞬,倏而想起莲生一事发生前,还有一件为山崖底下十几个鬼魂申冤渡化的事没办。
她忙问:“来了几个修士?”
妖兽答:“只来了两个,一男一女,皆着红衣,手执仙剑,扬言说是彭城苍云门的人。”
只来了两个,那挺好对付。
阿鸢和白虎对视一眼,寻思她们一个能熟练运调神器力量,一个能凭靠山君身份出面,这趟计划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除非那两个修士玩阴的,或者有后援埋伏。
至于彭城苍云门,阿鸢不了解,只知道彭城是莲生识海记忆中张娘子要她去的地方。
想到这,阿鸢瞥了眼倏而沉默下来的莲生,心知她提不起心思去管此前商量好的‘为十几个鬼魂申冤渡化’的事,便与白虎使了个眼色,欲要往外走时,白虎努嘴示意了下一旁解开了封印的神器箜篌引:
独留她在此,万一再发生先前的事呢?
不会的。
阿鸢抬了抬腰间挂着已然将神器中残留邪魔气吞噬干净的魔女卷册,摇了摇头。
白虎半犹豫地松了口气,跟着她和妖兽往山下走。
半道,阿鸢问:“那两个修士找到上山的路了吗?”
不知是因为自古传承,还是因为魔女陆飞鸢曾住过此山,威猛山半山腰之下,皆有阵法防护。因而除去只想上山砍柴采药的凡人百姓,余下的神仙修士或妖魔恶鬼需得耗费心力找到阵法出入口,才得以上山。
呃,这般说起来,那些神仙修士三年没找上威猛山,寻得神器箜篌引认主,是否也有这个缘故?
阿鸢捏着下巴,听得妖兽回了一句‘才找着入口,在半山腰附近打转呢’的话后,便凑在白虎耳边问了一问。
白虎摇头:“山下阵法一为防护山中邪瘴气蔓延山下,危害百姓,二为防护修为低浅的修士误闯山中,遭受妖兽和邪瘴气侵害,都是好意。因此除去靠山吃山的百姓,那些修为中上的神仙修士也都是可以轻松闯过阵法,出入威猛山的。”
“这不就直接滤去了许多可能被神器认同的修士吗?”
阿鸢蹙眉,并不认为只有修为中上的神仙修士才能得神器认同,毕竟人之心性品行从不能单由修为实力一以概之。
“不会的。”白虎笑一声:“人间险要山川中的阵法皆是自古传承,千百年来已养得些许灵性,也与山君灵息牵扯一二。是而假若有一心来寻神器,或被神器引导而来的修士,阵法都会将人放进来,不会错漏的。”
“阵法也有灵性?”阿鸢惊诧挑了挑眉。
“天地间传承已久的阵法,多是由活了千百年,又或是已然魂归天地的神灵降下……”白虎顿了顿,续道:“或者因由封印邪瘴妖魔,以身献祭得来,总归混着他们的灵息,久而久之,自然便养了些许灵性。”
“这样么。”
说话间,两人已然行至半山腰附近。
威猛山路险林深,因而阿鸢等人悄然飞身跃于几颗粗壮古树上,往下眺望时,那两个腰佩仙剑、约莫十六七岁的红衣修士一无所觉,仍在半山腰下方不远打转。
片刻,其中红衣女修执剑四下打量一番,好似发现此处有什么抵挡,不能再往上走,便立于原地思索片刻,蹲下身捡了几颗圆润石头,伙同身侧好奇疑问的男修,开始摆阵。
阿鸢饶有兴致观察了会儿,发现那竟是个伏妖阵。
想来他们是觉得既然上不去威猛山寻得妖兽斩杀,便要先设下埋伏,再以别的法子诱引妖兽来此阵中,将之一击毙命。
“要现身吗?”
因来者只有两个,且当下一看他们连威猛山阵法都闯不过去,白虎便知这两个修士实力不过尔尔,是而也不怕当下现身会招致他们下意识怀疑自己是妖兽所设陷阱,动手还不敌他们的情况,跃跃欲试出声问道。
阿鸢并未答话,而是往远眺望,去问妖兽:“他们有后援吗?”
“常跟在老大您身旁的长尾蓝鹊已经去探查了……”
妖兽话未说完,那长尾蓝鹊不知从哪儿飞掠过来,落在阿鸢肩上,轻声叽喳:“我去附近村落和往北面城镇的路探查过了,没有后援,只他们两个。”
“这苍云门倒真是放心。”
只是不知,他们放的看好门下弟子实力的心,还是放的对威猛山妖兽不堪一击的心。
正想着,下面不远处那个男修在已然成形的伏妖阵上放下最后几颗石头,道:“师姐,我总觉得那请我们来捉妖的百姓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女修拍拍手,运起仙术,点起伏妖阵的效用。
男修皱眉思索片刻,道:“他们虽然十分想让我们除了山中妖兽,却对那个被妖兽掳上山的新娘性命支支吾吾,好似不愿我们相救。”
这新娘说的是莲生。
阿鸢冷笑,心想新娘是从人贩那儿买来强嫁的,那些脏了心的人自然不想修士救下莲生性命,叫她说出身世来历,反让他们自己招致修士审问查办。
因而这两日派下妖兽去村落作乱,能让那些百姓切实感受到自己的性命也遭受威胁,他们才会驾车往城镇里请仙家修士捉妖。否则,任凭再有多少新娘被山中妖兽掳走,他们也不会将之当成什么大事,反而会不舍钱财名声等,滋生出献祭新娘安抚山中妖兽的恶心想法。
“应该,不至于吧?”白虎听她冷笑,好奇问出她的想法后,犹疑道。
“怎么不至于。”
阿鸢虽然知晓自己并非神器器灵,却仍存有护佑万物苍生的想法。但她也知晓,这万物苍生中,不仅有需要护佑的好人,也有许多烂了根坏了心的恶人。
况且,她素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人心。因此一想起威猛山附近仅有的两个村落竟能逼死十几个无辜女子的事,心中更是厌憎。
她面目肃然,冷哼一声,又闻听下方女修的声音传来:“自人间修仙兴起,彭城以南便一直是碧霄宫的地界,那帮人行事张扬,与城镇官差层层相护,故意造妖鬼事敛财弄权,不知闹出多少冤枉事。上行下效,不过几年,彭城以南的城镇便乌烟瘴气。其中尤以拐卖盛行。所以那些百姓口中的新娘,多半是他们买来强嫁的,如此,他们见我们不是碧霄宫的人,怎么可能还想要她活着告知我们这事,将之闹大,引来查办!”
“苍云门与这碧霄宫只相隔一座城镇,竟放任他们肆意妄为,什么都不管吗?”
“苍云门怎么不管?!”女修闻之恨恨道:“但那碧霄宫背靠第二仙门招摇山,咱们苍云门只是才兴建不到两年的小仙门,掌门又时常不知所踪,两位长老纵有几个碧霄宫戕害百姓的情报,也上告无门!不仅如此,前些时日,两位长老还被碧霄宫的人偷袭,受了重伤,至今未愈,实在可恶!!!”
“…那你们怎么来的威猛山捉妖?”
“唉!这也多亏了近三年间,彭城以南的凌绝谷传有神器出世的消息,引得碧霄宫派出大半人马,也引得许多他山门派修士前来驻扎,才教我们在众仙门修士面前光明正大截获这桩捉妖事,进入碧霄宫的地界,以此查找更多他们戕害百姓的情报!”
“凌绝谷……”
等等,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阿鸢压下心中一连串的好奇疑问,道:“原来如此!”
“当然如此!”
“那查找到足够情报后,怎么办呢?”
“自然是将之整合,呈送到现在聚集着无数仙门的凌绝谷,一举撕碎碧霄宫的虚伪嘴脸!”
“真棒。”
“哼哼!”
女修收起对地上伏妖阵的运力,正要开展下一步捉妖计划,然后就去收集其他碧霄宫情报时,却闻听身后传来师弟严肃的声音:
“师姐,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你啊……啊?!”
女修愣了两息,终于反应过来方才那几声问皆非师弟声音,而是另一道陌生的女子声音。
她立刻拔剑,紧惕四望:“谁?!别装神弄鬼!速速现身!”
无人答话,但转瞬间,半空中遽然飞来两道金红色灵力,不由分说打掉她手中仙剑,又将她和身后师弟牢牢捆在一起。
紧接着,那两道金红色灵力打来的方向,飞身跃来一篮一黄两个身影。
将将站稳之际,不待她严词厉色质问人身份,那蓝衣女子指了指自己,道:“阿鸢。”又一指身旁黄衣女子:“威猛山山君白虎。”
“山君?!”女修惊诧高喊。
“是的,山君。”阿鸢微微一笑,道:“我听仙友你方才所言,这彭城以南桩桩件件的恶事,皆是碧霄宫行事张狂所致?你也要严查碧霄宫和彭城以南的城镇琐事,为百姓除害?”
女修愣愣点头。
又见那阿鸢捏着下巴,略略思索几瞬,抚掌喜道:“既如此,我们目的相同啊。”
“……”女修反应了会儿,紧惕疑问:“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我们也想严查这些人戕害百姓一事,为百姓除害报仇。”
方才藏于树上,听得这女修所言,阿鸢稍一思索,便明白山崖下那十几副白骨缘何被山下附近百姓如此胆大包天买卖丢弃,也明白莲生识海记忆中张娘子和书生缘何被修士如此肆无忌惮杀死。
因而顺着女修的愤怒之语问了几句,得到女修欲要那管辖此处的碧霄宫人都完蛋后,阿鸢便舍掉将他们捉住,要他们亲身经历十几个鬼魂和莲生的冤屈事,以此更快更方便让他们感同身受,得知真相,怜惜不忍而利用仙门名望申冤办事的想法。
她打量着两个被捆在一起面露疑惑的修士,将山中十几个鬼魂怨事一一告知,又问:“碧霄宫的人,都身着什么服饰?”
仔细听完她所言的两个红衣修士未料及情报送上门,也未料及碧霄宫地界这般罔顾人性命,怔然半晌,适才道:“身着蓝白道袍,手执素白仙剑。装得仙气飘飘,背地里却是个追权逐利的小人!”
蓝白道袍。那便可能是杀死张娘子和书生的修士了。
阿鸢回忆着莲生识海记忆中匆忙瞥见的修士服饰,心道必得让你们为此罔顾人性命的事付出代价!
她眸中闪着冷光,正欲将两个修士带上山商议此事时,骤然感受到一股强烈杀意朝这处涌来。
阿鸢双目一眯,立刻运力化来一根金红色长鞭,卷起白虎和两个修士往旁侧一扔,又挥鞭一甩,荡起一阵强风,打散那飞来的杀意剑气后,飞身一跃,定睛看清躲藏在树后的两道蓝白身影时,蓦然冷笑,手腕一转,用了十成的力挥鞭甩过去,将那两道人影紧紧捆住,拖拽到眼前。
“碧霄宫的人!”女修从地上翻身而起,大喊。
阿鸢神色霜冷,道:“看来他们不想你们在碧霄宫的地界久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