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京成这人，从小就比他们这些人沉稳，再加上他常年练射击，训练出来的强大心态，他一贯给人的感觉就是淡定，甚至有些“扑克脸”。
此刻走廊上的顶灯，在左京成侧脸投下菱形光斑。
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让人心底发怵。
老牛当然可以吃嫩草，但左京成不行。
虽然她们说了也不算。
早知道就不嘴嗨了。
沈茉和姜桐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都想让对方缓解紧张的局面。
然而争执无果，最后还是姜桐先败下阵来，她选择转移话题。
“不好意思，这里不对外开放，顾客谢绝入内，请您离开。”
姜桐冷声地公事公办，仿佛真把左京成当作一个普通顾客。
沈茉默默在心底给姜桐竖起大拇指，瞥了眼脸色不大好的左京成，她背信弃义地撒腿逃离灾难现场。
她这么一跑，姜桐瞬间心里没了底气，但表面上又理直气壮道：“所以您可以离开了吗？”
“......”
昏暗的仓库，不流通的空气，关系尴尬的两人，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良久，他才缓缓出声：“姜桐，真不认识我了？”
姜桐眨了两下眼睛，转过身低头假装忙碌，嘴依然硬道：“不认识。”
“行，总有认识的时候。”
左京成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哼，不可能有认识的时候。
姜桐在心底默默还击。
她转身去到后厨，正好将她那戴着蓝布围裙，蹲在墙根偷听的亲姥姥逮个正着。
下午离店前，她把在朋友家打麻将的姥姥喊来店里帮忙，她的糖水手艺就是从姥姥那儿学来的。
姜桐挑眉打趣道：“姥姥，您这偷听的毛病可不好啊。”
“瞎说，我刚好路过，什么也没听见。”姥姥神色不自然地反驳，又忍不住八卦的心询问：“你好端端的跟人京成装什么陌生人？”
“......”姜桐怀疑她嘴硬的毛病，随根儿。
她本来也没想装陌生人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装傻充愣最合适了。
“要我说，京成这孩子没话说，上午登门拜访，给拿了一堆东西过来，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呢？”姥姥教育了一番姜桐。
“是是是他最好了。”姜桐随口敷衍了一句，抱着刚插好花的花瓶走到前厅。
梁婷立马迎上来，有些无措地解释左京成去到后面的原因：“桐姐，刚才到货的南瓜太重了，我搬不动，那位顾客就帮忙抬进去了，我一时忘了你们还在后面了。”
“没事儿。”姜桐不在意地回了句，扫了眼屋内只剩一桌的客人，转头让梁婷收拾收拾提前下班回去。
没一会儿，姜桐姥爷就来接姥姥了，他俩住后面的胡同里。老俩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手牵着手伴着暮色回家，那叫一个甜蜜温馨。
姜桐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明天周一店休，沈茉走之前给她发微信说她和左依婷在KTV等她，她关上门就去找姐妹会合。
上班上久了，时不时来KTV“发疯”一下，已经是她们的老传统了。
小包厢里，姜桐和沈茉一人一个话筒，激情合唱：“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一连唱了好几首，口干舌燥的姜桐端起面前的鸡尾酒，猛喝了一大口，她感觉有些不对地咂摸了两下唇，说了句看似废话实则有用的话：“这酒可真酒啊。”
她狐疑地拿起旁边的易拉罐看了看：“这也没改版啊，怎么酒味那么重？”
左依婷神色不自然地递给沈茉一个眼神，沈茉立马凑过来，转移话题：“我刚才帮你打听过了，成哥对面那姑娘只是他师妹，跟男朋友出来逛街看见他，就进去打了个招呼。”
姜桐轻哦了一声，压在心底的烦闷散了些。
左依婷奇怪道：“我哥是怎么知道你店的位置的？他都多久没回来了，连我上班的公司都不知道。”
沈茉也跟着添油加醋：“而且看这情况应该是专门去看你的。”
姜桐瞥了她们一眼，想起姥姥说他上午去拜访他们的事，淡淡道：“可能我姥姥说的吧。”
虽然拒绝了她表白，但他不也说是妹妹嘛，从小一起长大，买卖不成仁义在。
姜桐默默闷了一口酒，不想再提他，换了个话题：“姐妹们，我现在有一事相求。”迎着她们的目光，她厚着脸皮道“能不能借我点钱？”
好姐妹就是不一样，也不问为什么，两人纷纷掏出手机。
左依婷翻了下余额，非常爽快地说：“还有两千二够不？”
“......”
姜桐无言，将目光放到沈茉身上，不想她更指望不上。
“我这就一千五...”
真行，一个比一个窘迫。
“要不你找我哥借点？”左依婷出主意。
姜桐立马否定：“不行！”
表白被拒她就已经没脸出现在他面前了，现在还要她去找他借钱？
想到这里，姜桐懊悔道：“我后悔了！”
左依婷问：“后悔什么？后悔跟我哥表白？”
“是也不全是，主要是流程出了问题。”
沈茉和左依婷：“？”
姜桐扯过手机，翻找了片刻，把某书上的评论区留言给她们看。
沈茉盯着某条帖子，读出声来：“网络名言你可能没听过，先跟表白的人借钱，以后表白不成功，为了让你还钱也不至于拉黑你，还可以做普通朋友。”
“不借钱给你，就不用去表白了，钱都不愿意借你，表白会成功吗？”左依婷接了下去。
姜桐抱头懊恼：“我怎么早没看见呢，现在好了，人财两空。”
好一个人财两空。
沈茉轻咳了两声，安慰姜桐：“虽然你表白失败，但他不说把你当妹妹嘛，妹妹有难，哥哥支援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对啊，我哥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而且他打比赛那些奖金还挺多的，婚房都早早准备...”左依婷心直口快，一下就把实话秃噜出来了。
沈茉吃惊道：“婚房？他要结婚了？”
左依婷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姜桐，声音愈来愈弱“也不是，反正早晚都要结婚的嘛，他就准备在那儿了。”
姜桐：“......”
左依婷看着面色不太好的姜桐，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你，这不怕你伤心嘛”
姜桐端起杯子，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早就放下了。”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真的觉得今天这酒不对劲，平时都是当饮料来喝的，现在头怎么越来越重，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她隐约间还听到她们俩在唤她的名字，她好像回了，又好像没回，最后直接失去了意识。
——
翌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夺命的闹铃在床头柜响了一次又一次，被窝里拱起的一块纹丝不动。
良久，姜桐半眯起眼，直至完全睁开，后知后觉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后，她惊坐起，看着自己身上完整的衣服，才松了半口气，还有半口气吊着。
这是哪儿啊？
不是她家，也不是左依婷或是沈茉家。
她赶紧下床，一把拉开卧室门。
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见一尘不染的客厅沙发上端坐着孙茹，那是左京成的母亲。
显然，她也没料到姜桐出现在这儿，语气诧异地问道“桐桐？你怎么在这儿啊？”
“......”酒劲还没过去，姜桐反应迟钝，半天才憋出一句：“阿姨好！”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在这儿，难不成昨天左依婷给她送回来的，可是这房子她也没见过啊。
“醒了？把蜂蜜水喝掉。”左京成从厨房端出一杯蜂蜜水递给姜桐。
孙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俩，再看向刚才姜桐出来的主卧门半掩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霎时喜上眉梢：“看我这来的真不是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桐疑惑的视线追随者孙茹的离开，还是一脸茫然，“阿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左京成瞥了她一眼，无所谓道：“一男一女坐一桌就是老牛吃嫩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误会也很正常。”
话里话外，含沙射影谁呢？
姜桐正好口渴了，接过那杯蜂蜜水，一干而尽，随即提出疑问：“那问题是我们为什么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呢？”
左京成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翻了两下茶几上的杂志，一本正经地称呼她：“这位女士。”
“？”
姜桐猛然想起俩人还是陌生人的关系。
左京成继续说：“在考虑这些前，我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
“？”
姜桐懵在了原地，她昨晚干嘛了？
左京成很快给她解疑：“昨晚你给我造成了一定的经济损失。”
“?”姜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凑近看了眼脏衣篮里的衣服，可以用惨不忍睹形容。
左京成再度冷漠开口：“那一套衣服一共是一万零五百二十元，请问怎么支付？”
“...真是我吐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左京成轻呵了一声，拿过一旁的手机拨弄了几下，一段视频画面递到她眼前。
视频里，她被沈茉和左依婷架着来到左京成家门口。
左京成开门，还不等说话，姜桐一股脑就冲了进去，抱着个脏衣篮当垃圾桶就开始吐...
还真是她吐的...
那衣服上某奢侈品牌的LOGO暴露在视野中，姜桐倒不怀疑他趁机敲诈。
“你稍微等我一下，再借你们家卧室一用。”
姜桐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落荒而逃般转身回了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拨通了左依婷的电话。
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她还有心情扫了眼室内的装修。
看这样子，像是个刚装修好还没入住的新房，别说还挺温馨。
难道这就是他的婚房？
想到这，姜桐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姜桐。
她暗骂自己一句，电话那头也被人接起，她立马问道：“不是姐们什么情况啊？”
左依婷老实回答：“昨天你喝醉了，本来是想给你送回家的，但是这不怕阿姨唠叨你嘛，我们又都没带身份证也开不了房，我就想到我哥的房子了啊，昨天我们仨都住那儿的，早上起来上班前想把你一块喊走的，但你睡得和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姜桐一时语塞，她奇怪地发问：“我怎么会醉呢，那鸡尾酒才3度。”
这次轮到对面的人凝噎，她支支吾吾，最后心虚地来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姜桐气笑了，反正这事跟她们俩人逃不了关系，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一万多块钱呢，她有没有那么多还是一回事。
挂断电话，估算了下手里的钱，确定够了，她才松口气。
姜桐出来以后，对着他已经准备好的微信收款码，就是一通付款。
静谧的房间，一道正经的女声开始一连串响起。
微信收款两千零三十二元
微信收款三千八百四十二点八三元
微信收款零点八八元
......
一条条收款播报，让姜桐的颜面扫地了一次又一次，她把几张银行卡里的余额全清了，但还是不够。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丢脸了，姜桐看了他一眼，心想豁出去了：“那个...支付宝的码也开一下呗？我支付宝提现余额不够了...”
“......”
姜桐注意到左京成微拧眉的神情，理不直气也壮道：“我也不能让资本白赚我几块钱啊。”
左京成：“......”
好歹也是个老板，怎么抠搜成这样。
最后一笔付完，姜桐关上手机，抬脚走向玄关。
“把早饭吃了再走。”左京成喊住她。
“吃不起，没钱了。”
“...免费。”
“免费也不吃。”
姜桐傲娇地丢下一句，关门离去。
“......”
左京成意识到把人逗过头了，他起身走向阳台，看着骑共享单车离开的姜桐，心里五味杂陈。
姜桐有自己的傲骨，对待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就算放不下也会硬放下。
要想让她重新接受自己，道路漫漫而悠长。
周二店里正常营业，梁婷白天有课，得下午四点以后才能过来，就姜桐一个人在店里忙活。
好不容易把所有餐都出齐，屁股都没来得及沾上板凳，她就听见——
“这个位置明明是我们的！”
“你说你的就是你的啊？写你名字了？”
“那也没写你名字啊。”
......
几个人你推我搡，争执不休。姜桐的一句话瞬间控制住了场面。
她说：“小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指甲缝里是不是多了些肉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