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莉？你还好吗？”
洛塔利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邪恶的气息，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忌惮未知的存在会伤害他的好孩子。
空气里传来少女微弱的抽泣声，还有小声念诵着《光明圣经》的声音。
“神说：作恶之人承担十七杀代价，行善之人重拾天堂荣光。”
“神父……你在听吗？”
娜莉娅飘忽的声音渐渐近了，轻声的呢喃在他的耳边消散，就像黑暗中雪白的蛾子微微颤抖，抖下些许细碎的鳞粉。
“我在。”
洛塔利心里莫名有些预感，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那么悠长，几点微光在他的手上出现。
稍稍照亮了他眼前的环境，他依旧保持着温暖的笑容，看向黑暗中的娜莉娅，她手上拿着一支残败不堪的圣光百合，那双暗色的眸子澄澈无辜地看着他，裙下的阴影张牙舞爪地囚困在她们的四周。
“你觉得我会受到十七杀的代价吗？”
“怎么会呢？”洛塔利高大的身躯怀抱上去将她陷入软弹之中，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没有丝毫犹豫地安慰说道：“你是神的子民，你本该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世间所有的珍宝。”
而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宝，无论你的本质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好孩子。
“神父大人真好，洛塔利。”
娜莉娅双臂环抱住他蹭了蹭，发出一声感慨：“神会赦免我的贪欲之罪吗？我拥有的很少，所以总是不满足。”
其实，也不是不能当好孩子，如果一位强大的神父为了包庇她而蒙蔽神明，感觉也还不错。
“当然，我的好孩子，洛塔利总是会在你身边，尽可能满足你的一切心愿。”
不够，还是不够，娜莉娅心底的空洞在叫嚣着她需要更多……哪怕两个人紧紧相拥着，她依旧浑身发抖，一种莫名的寒冷从空洞蔓延到全身。
不需要甜言蜜语的承诺，不需要黏腻病态的感情，需要更实际让她缓解空虚的东西，她难受得落下泪来，但她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东西才能够让她解脱。
洛塔利将她抱着更紧，心上也在颤抖着，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笑容的弧度慢慢加深，他深深地迷恋着，这个脆弱无助的孩子依恋自己的感觉。
淡淡的百合香味萦绕在她们之间，阴影逐渐扩大，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娜莉娅狠狠咬上他为自己擦泪的手，尖利的牙齿穿透皮肤，尝到了一嘴血腥味。
她从来不会把难受的情绪在心里留存太久，既然她不得解脱，那她也要让身边的人也痛苦。
反正他们已经受到神明这么多优待，一定能原谅她那么可怜的情绪吧。
洛塔利任由她把手咬得鲜血淋漓，低头轻轻地在她的发旋上落下一个吻，喃喃道：“我会保护好你的，我的好孩子。”
他已经发现了娜莉娅最深的秘密，身为异端的她只能依赖自己，才不会被教廷发现。
洛塔利沉迷于她给的一切，包括疼痛与依赖。
在阴影退却之后，洛塔利把熟睡的娜莉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又回到窗边，握住自己胸前的光明之眼，做起了祷告：“光明将会平等地照耀在每个生灵身上，接受这罪恶的世界，按其现实本相，而非如我所愿，相信祂会使一切变得美好，只要我顺从祂的旨意。”
“我可以在此生有合宜的欢乐，并在永生里，与她同享至福。”
洛塔利深呼一口气，睁开了眼，他并非不为娜莉娅的本相感到惊慌，冷静下来之后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
但让他放弃她是不可能的，在这短短一星期跟她相处的时光中，那种前所未有的喜悦让人上瘾。
不停地感到欢乐，提高着他情绪的阈值，他甚至不敢想象他离开她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会成为失去感情的行尸走肉，回到之前麻木机械的生活。
就此沉沦吧，哪怕会成为神眼中的罪人。
洛塔利手中凝出光球，地上散落的瓷片反射出光芒，几点暗沉的血迹那么明显。
洛塔利弯腰拾起一片，观察良久，一道魔法阵闪过之后，碎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恶魔之血……”
在解决完潜入的恶魔后，洛塔利又在托里圣迈拖了两个星期跟娜莉娅黏在一起，直到教皇的命令下达，他才不得不带着她回到中央神殿。
“洛塔利，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孤女？”情绪难辨的声音在空荡的神殿顶端的教皇室里响起。
房间很宽阔，开着天窗沐浴在阳光下，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教皇坐在棕木色的办公桌前，身后摆放着光明神的雕像。
洛塔利恭敬地站在下首，垂着眼看着脚前的地毯，回答道：“是的，冕下，娜莉娅是个善良虔诚的好孩子。”
“神会喜欢她的。”
“哦？”坐在上位的教皇玩味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在嫉妒公爵埃文劳特的分身手中救下的，我感怜她无依无靠，所以带她回来修行。”他笑得悲悯，像是真的感念娜莉娅的可怜，目光盯着的位置始终不变。
教皇在试探他，看他是否真的对神忠贞，神殿的纪律极端严苛，如有人违背戒律，会得到惩罚。
“你知道神对你的看重，洛塔利，谨记二十一条戒律。
“正好西历尤斯最近在皇宫给王子们上神学课，她可以去当助教学习。”教皇低下头在桌前进行传讯，“毕竟要留在中央神殿，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继续追踪五大恶魔公爵的下落。”教皇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面上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洛塔利恭敬地点头，退出了教皇室。
娜莉娅正在楼下的走廊等着他，穿着一身修女服，乖巧笔直地站在原地，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毛茸茸的围边。
“娜莉娅，我们走吧。”洛塔利克制地没有触碰她，走在前面带着她在神殿里穿梭。神殿除了顶层教皇的领地之外，都包裹得密不透风，冰冷华丽，微凉的大理石砖清晰得能照出人影。
娜莉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教皇不会是怀疑他跟自己勾搭所以要拆散她俩了吧。
“到了，这是我的室所，娜莉娅。”他的手掌在门前一挥，白色的魔法阵在门上闪过，一间装饰古朴的房间展现在眼前。
“洛塔利神父，你……”
娜莉娅刚坐到沙发上，洛塔利就凑了过来，坐在她的腿边，将头枕到她的膝盖上。
“娜莉，我的娜莉，教皇要分开我们……”洛塔利弯着腰往前趴，以一种变扭的姿势想要把自己的大块头塞到少女的怀中，侧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娜莉娅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问：“教皇冕下他……是要把我赶走吗？”
“他觉得你需要学习，要你跟着西历尤斯到皇宫里做助教。”他没说自己被外派出去找恶魔公爵，可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虽然教皇的意志不可违抗，但他也有办法应对，在空闲的时候赶回来见她。
“西历尤斯？他是谁？”
“是一个很冷淡的人，神殿的炼金术师。”
娜莉娅的脸上也带着微微的不舍，洛塔利把她照顾得很好，让她感受到了温暖，会让她暂时忘记空洞。
双手把他的脸捧起，娜莉娅认真地跟他对视：“洛塔利，神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在不能决定自己的去留之前，如果你只是一味地想跟我在一起，那么你永远也不能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
洛塔利怔怔地听着他的话，很快牵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侧过脸眷恋地亲吻她的掌心。
“我的小娜莉，我记住了，愿光明神与我们同在。”
娜莉娅脸上也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微笑，怜悯而包容，俯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像是神明为她的信徒加冕。
下午洛塔利为她留下了门钥匙就走了，告诉她西历尤斯会来找她，娜莉娅有些疲倦，于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会。
直到她醒来，走到外面客厅才发现已经到了夜晚，摸索着把墙上的灯打开了。
“……您好？”她看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的身影，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哪怕自己头发蓬乱，睡觉睡得衣衫不整也没有丝毫不自在。
“你好，娜莉娅，我是西历尤斯。”高挑纤细的男人转过身来，雪白的及腰长发微微飘动，侧脸有着超越性别的精致美貌。
看到他正脸的那一刻，娜莉娅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止，虽然神父和恶魔都长得各有风格的俊美。
但他的美很有侵略性，有种说不上来的妖异感，让人不禁怀疑他的种族是不是传说中的精怪。
“抱歉，我睡得有点沉了，不知道您来了，西历尤斯大人。”
“没关系，跟我走吧。”
娜莉娅看着他站起来，一副现在就要她跟着他出去的样子，有些疑惑。
“等等，西历尤斯大人，我需要把衣服穿好，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吗？”
“唔，好。”西历尤斯就停在原地，娜莉娅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先进去把衣服穿好。
她收拾地很快，怕给美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万一他不耐烦不让自己跟着他了怎么办。
娜莉娅穿好了修女服，西历尤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走上前去，仰起头看着他。
“西历尤斯大人？”
“嗯？收拾好了？那走吧。”
西历尤斯看都没看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娜莉娅站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西历尤斯大人在外面待了多久啊？真不好意思，让您在外面等我。”
“一下午吧。”
“西历尤斯大人，请问做您的助教需要注意什么呢？”
“不用做什么。”
西历尤斯的声音很好听，就是寡言少语。走得很快，一步赶娜莉娅三步，她也不停跟在后面追。
“等等、西历尤斯大人，您走的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嗯。”
西历尤斯低头看了看她的步伐，开始慢慢往前走。
“西历尤斯大人……抱歉我总是有很多问题，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她低头轻声说道，鼻子一酸声音染上哭意。
“没事。”西历尤斯停下来掏出手帕递给她。
“谢谢您，西历尤斯大人。”她擦了擦自己的泪，珍惜地把手帕塞到修女服内兜里。
“我洗好再给您好吗？”娜莉娅咬着下唇，露出羞涩的表情。
“你留着。”
西历尤斯见她哭好了就继续向前走着，完全不解风情，娜莉娅不知想了什么，反而心情很好地跟了上去。
娜莉娅跟着他来到神殿的传送阵前，传送到了一个充满亮闪闪宝石装饰的大房间里。
“这边是我的储藏室，没有我的同意不要到这边来。”西历尤斯淡淡地说道。
“哦哦，好的。”娜莉娅连忙点头，实际上眼睛一直在打量这些漂亮的宝石。
但西历尤斯很快带着她出去，并把她带到一个简单的小房间，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
“你先在这里休息，缺什么明天就去找皇宫的内侍。”
“啊？好的。”娜莉娅抬头望了望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冰蓝色眸子，试探性地说：“那明天再见？西历尤斯大人。”
“娜莉娅。”西历尤斯对上她的视线，低沉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吗？西历尤斯大人。”她微笑着问，看不出来有什么想法。
“不、没事。”
他迈步快速地走了出去，娜莉娅站在房间里看着他走上楼的背影，又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他到底是讨厌自己，还是不讨厌自己？
西历尤斯站在漆黑的阁楼上，冰蓝色的眸子慢慢变成银色的竖瞳，锐利冷酷。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着。
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