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确如春茶所说,成记行与李府几乎是连着的。由李府的前门走出去,再走过一条小巷,便是成行记的后门。

    只是这路途虽短,却热的人心头发慌,天地像个大蒸笼,知了声像煮开冒泡的水。路上行人也少,想必是怕热,都藏在阴凉地里不愿出门。

    辛圭一路都很安静,不是害怕,而是注意力全用在了周围。

    屋子里、院子里、树荫下,那些好像是情绪的东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杂乱、温热、浓稠、轻薄、被风吹起的、被日光晒枯萎的……耳边偶尔会出现轻微的噪音,像电流穿行,像灯光闪烁,好像是在提醒她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也好像是在热烈的欢迎她。

    好混乱。

    辛圭决定给这些东西取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名字,这样才好分类放进自己的脑袋里。

    叫什么呢?

    春茶见她认真,忍不住夸:“姑娘今天精神真好。”

    辛圭找了个理由:“因为昨晚睡得很好。”

    春茶有点小骄傲:“那当然,姑娘的床榻可是我精心挑选铺好的!姑娘以前也说过,很适合平稳入眠。”

    平稳入睡?

    光忆星的睡眠就是系统设定的平稳入眠。

    可自己昨晚的感觉不同,像是某种属于自然而然的需求和反应。

    她悄悄记下,睡意:一种温柔却不可抗拒的引力。

    一进成记行,率先迎上来的是比李府更为浓郁的木头香气,伙计们迎着烈日穿着短打在院子里搬货,也分不清是额上还是脖颈上往外渗,总之到处都是汗津津的。

    几个伙计扛着货物路过,见到她点头打招呼:“成圭姑娘,春茶。”

    往前走,有穿着长袍的男子急匆匆跑进来,嘴里喊着:“沉香!上个月新来的那批,周员外派人来取了。”看见辛圭后赶忙行礼:“姑娘来了。”

    再往前走就进了屋子,耳边响起噼里啪啦响的算盘声。

    “姑娘来啦。姑娘吃过饭了吗?姑娘今日气色好。”耳边的招呼声不绝于耳,热热闹闹的,

    成行记的吴掌柜闻讯赶来,拿了凳子给辛圭坐下:“姑娘感觉身子怎么样了?”

    辛圭笑笑,又觉得自己的笑容和艾古的笑太像了些,就试着将嘴角扯大一点,回道:“好多了。幸好天气没那么凉,睡一觉喝了些药,感觉好多了。谢谢……”

    她看着吴掌柜,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吴掌柜一早就听福伯开过会了,顿时心领神会:“小的是成行记的掌柜,吴长盘,您以前都叫我老吴、吴叔。”

    “吴叔。对不住,我……”

    “没事没事。”吴掌柜根本不把这放在心上,反而问道:“姑娘今天要看账本吗?”

    “账本?好啊。”

    辛圭说完,看见吴掌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皱眉代表生气,自己,不应该看账本吗?

    “吴叔,我刚刚想起来有事情,账本先不看了。”果然,她这么说完,吴掌柜的表情恢复如初。

    “昨日多亏了成记行的一名伙计,我才能平安到家。昨日走得急,忘记道谢,我想先和他说声谢谢。他叫阿钱,不知道在不在。”

    “啊?”她的发言好像出乎吴掌柜的意料,吴掌柜有一瞬间的怔神,随即说道:“姑娘不必挂心,昨晚福伯已经谢过了。”

    “可是被帮助的不是福伯呀。”辛圭歪了下头。

    “啪”的一声,好像是木头被烧裂的声音,是吴掌柜的“噪音”。

    吴掌柜点了点头,走到后院吩咐了两句,没一会儿阿钱就急匆匆跑来:“掌柜,小姐。”

    “昨晚谢谢你。”辛圭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口袋里掏出那包糖,递过去:“这是给小娃娃的,谢谢她安慰我,也谢谢奶奶。”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姑娘别往心里去。”阿钱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姑娘客气了。”

    “哪有。”辛圭认真地说:“她很好,做得好就要夸夸她,不要替她推辞。”

    谢过阿钱后,辛圭转头看向吴掌柜。

    吴掌柜的表情很复杂,辛圭看不明白,为了让一切恢复到自己能理解的状态,她再次提出:“吴叔,看账本吗?”

    但吴掌柜的表情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发展,而是扬起了眉,笑着说:“好。”

    耳边木头被烧裂的声音愈发频繁,连鼻尖都都萦绕着淡淡的柴火味。

    辛圭努力把多余的噪音按压剔除,从中辨认出更为柔软可识别的东西。

    啊,是在烧柴啊,有暖洋洋的感觉。还有点紧张和欣慰。

    趁着吴掌柜去拿账本的时候,春茶凑到辛圭身旁:“吴掌柜就是这样的,别看一脸严肃,但他其实很关心小姐。”

    关心?

    辛圭默默记下:【关心:好像在烧柴。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吴掌柜会烧柴,有待观察。】

    “刚才明明是他问我看不看账本,为什么要皱眉?”辛圭不明白。

    “皱眉?”春茶想了想,说道:“我想是因为小姐每次来成记行,吴掌柜都会例行问这么一句。但小姐要么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要么是坐在账本前发呆。吴掌柜可能觉得这次小姐也不会看账本,他是在替小姐着急呢。”

    原来皱眉不一定是生气。辛圭心想。

    心抖、关心,这些都是情绪,自把己搞得稀里糊涂的也是情绪,要不就叫它们情绪场吧!

    她试着探寻春茶的情绪场,春茶给她的感觉确实人如其名,像春天刚冒芽的茶叶嫩芽,可可爱爱,快快乐乐。

    看来不同的人的情绪场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呢,具体还有待继续探究。

    吴掌柜拿来的账本纸张有些粗糙,手摸上去会泛起一片沙沙的细响,墨水的馨香随着翻动涌出。辛圭深深吸了一口气——光忆星早已经没有了纸笔,这些都只是书里提到的内容,她只是幻想过……

    辛圭突然停住,自己曾经幻想过笔墨的味道吗?

    她翻看账本,上面写的字儿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让人稀里糊涂,完全不知所云。她下意识伸手划重点,却猛然意识到已经没有了在光忆星所使用的那套“标注工具”。

    “这里……”她翻了半天,突然看到一页上画了好几个红圈,里面写着:拖欠款项、思交镇货款未清。

    吴掌柜看了一眼,解释道:“嗨,就是这个思交镇,次次去催,次次不给,拖了老久,导致咱们自己的周转都有点捉襟见肘。原本是念在他们是老相识了,等老爷回来,肯定要定个大法子。”

    看来经商也不是一件平稳的事情,怪不得要略通拳脚的长随。辛圭想起父亲的要求:“父亲来信,说要招一名长随。”

    “老爷对长随有何要求?”吴掌柜端出笔墨纸砚,问道。

    看着那些资料当中才会出现的笔墨,辛圭心里有些发痒:“我能自己写吗?”

    “当然。”吴掌柜立刻应下,将笔递给辛圭:“既然是托给小姐的,这事儿就得小姐亲自相看。老爷可有什么要求?”

    辛圭提笔蘸墨,可能是托这具身体的福,她虽然动作缓慢,但好像知道该怎么做。开头两个字还有写的颤颤巍巍,后面就逐渐平稳下来。

    吴掌柜在旁看着,夸赞道:“姑娘何时练的字?规整清楚,是写账的好材料。”

    辛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是按照自己刚才在信件上和账本上看到的字写成,尽量使一笔一划都一模一样。

    吴掌柜在纸背抹了浆糊,拿到大门外张贴。

    看着在烈日灼烤下空无一人的街道,辛圭难免有些期待有些忐忑。这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第一个任务,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可下一秒钟,这份忐忑就化成了泡影。

    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像长随的男人站在告示前,仔细端看,似乎在犹豫。

    辛圭:这也太快了吧!这个人好像就站在边上,等着这张告示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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