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简介】死者的新娘
*
你是在一片钟声中醒来的。
沉缓、低沉,仿佛从地下百米处敲响,带着湿冷的回音,在骨头里一圈一圈地荡开。
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四壁是黑色天鹅绒,脚下铺着深红色的花瓣。车窗外的世界如同一幅褪色油画,天空灰白,树影嶙峋,路边的乌鸦一动不动地盯着你。
你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着一套婚礼礼服。
白色的西装,缎面被细密的针脚缝上黑线,从肩膀一路缝到手腕,像是刻意缝住的什么。胸口别着一朵染血的蔷薇,香气腐朽。
而你的手里,正握着一封信。
你不知道是谁给你的,也不知道你何时握住的。
你只是低头看它,它自己裂开了。
“亲爱的,
欢迎归来。
今夜是我们的婚礼,请不要试图逃走。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
——你的爱人”
马车停了。
车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破旧西装的老执事弯下身来,声音像风吹过棺木:“新娘,请入场。主教与亲族,皆已就位。”
你踏下马车,踩在满地的花瓣上。它们原是白玫瑰,但每一朵都被渗出的黑水染透,像是开在尸体上的花。
教堂就在前方,耸立在夜色中,钟楼上的十字架已经倒立,仿佛神祇也在背过身去。
你有一瞬间想逃。
可走在你身后的,是披着红色嫁衣的无面尸体,她们牵着你的手,将你一步步送向神坛。
而你知道,他就在那扇门后。
你的“爱人”。
他等了你一千次的葬礼,只为一次婚礼。
他将把你抱进棺木,亲吻你,温柔地封死盖子。
——不论你愿不愿意。
*
“请成功扮演死者的新娘——当然也是亡灵,不要被揭穿身份,否则将被副本驱逐,陷入无尽的混乱。
“同时,请让新郎爱上你(获得足够“爱意点数”),否则在婚礼结束日被‘替身清除’。
“请宿主谨慎行事。”
沈玦反应了一会,意识到,她真的被混乱系统拉入副本了——安全屋说她有人格障碍了居然是真的……她默默无语了一会,开始观察周围。
血红的盖头下,世界被切割成一方昏暗的血纱结界。
沈玦缓慢行走,裙摆在地毯上擦出窸窣的摩擦声,如尸体拖行。每走一步,红绸婚鞋下都仿佛踩到什么柔软而温热的东西,仿佛地毯下藏着旧日死者的心脏,在她脚边轻轻搏动。
“白梨舟,走快点,”牵着她的侍女低声说,声音像纸片被撕裂,“别让许执等急了。”
“……许执?”
沈玦在这个名字面前顿了一下,脑中闪过零碎的片段——破碎镜面般的记忆,被浓雾缠绕:
一道雪白的脖颈。红色的指痕。
一封信,未寄出的,落满灰尘。
他抱着她的尸体,跪在钟楼下,轻声说:“你不能离开我。就算死,也得陪着我。”
——不是她的记忆。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副本”,不仅想让她假扮白梨舟,更想她成为白梨舟。
她轻轻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银簪,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骨针,随时可以刺破这虚伪布景的血幕。
婚礼进行曲响起,但沈玦听得出,它不是音乐,而是某种撕裂骨骼的声音被放慢处理。
她踏上台阶,黑曜石一般光滑的地板映出她纤细的轮廓,与对面那道高大的身影遥遥相对。
长长红毯尽头站着一个人。
穿着黑色礼服,脸上戴着一张白金雕花的面具,身形高大挺拔,宛如被永夜雕刻出的神像。
他没有动。
但沈玦能感觉到——所有压抑在空气里的恨意与厌恶,都是从他体内溢出的。
沈玦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面板是空的,冰冷提示音在耳边一闪:
【警告:当前副本好感度为负值。】
【警告:目标NPC疑似觉察异常,排斥等级:极高。】
他终于动了。
许执从神坛上一步步走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你心跳上。
“你是谁?”
嗓音低沉而破碎,像是被撕裂过太多次的喉咙勉强发声,“你不属于这里。”
沈玦听见他身后有两个白衣执事在轻声念着婚礼誓词,但他没有理会,只是一步步靠近你。
她站在原地,嘴角扬起一点笑。
“我是你等待的一千零一个新娘。”
新浪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不属于生人的脸。
许执穿着黑色燕尾西装,剪裁如死神的披风般冷利。他站在教堂尽头,背后是燃着的红烛和十字吊钟,整个人立在火光之外,像是从灰烬里走出来的影子。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苍灰色,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怠和一丝说不清的厌恶。
脑海中,系统冷冷提醒。
【当前“爱意点数”:0】
【危险:新郎有意抗拒婚礼流程。】
沈玦缓缓低头,身形轻轻一颤。
头盖遮着她的脸,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能看见她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如同一个走上献台的活人祭品。
“真的是她吗?”有人在宾客席中低声问。
“不是她还能是谁?”另一个声音嗤笑,“新娘都盖着红盖头。再说,许执亲手选的啊。”
他没有选。沈玦心里想。
是这个诡异的世界,替他“选择”了她——作为一个替死之人,作为婚礼献祭的容器。
她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层轻纱红帷,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苦艾味道。
“许执。”她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回来了。”
许执终于抬手,伸出手指,将她的红盖头缓缓掀起。
血色纱幔滑落的一瞬间,他的脸一寸寸沉下去,像是从神祇的神龛上坠入人世的恶鬼。
他盯着她。盯了足足十秒。
然后轻声说:“你不是她。”
四周安静得可怕。
空气仿佛凝固在两人之间,血红的帷幕、摇曳的烛火、低语窃笑的宾客,统统像一场被剪辑过的噩梦。
沈玦垂着眼眸,感受着许执冰冷的目光,像一道细而尖锐的刀锋,从眉心一点点划下,割裂她伪装的皮囊。
【副本提示:当前局势危急。】
【请选择:
A. 坦白身份,强制挑战副本规则(失败概率95%);
B. 扮演真新娘,维持伪装,获取新郎信任(成功概率提高)。】
沈玦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坦白?这副本根本不是让她“争取活路”,是让她“证明自己是死人”。
她缓缓抬眸,眼中酝酿起一层温柔到病态的湿意,声音微颤,像是害怕他不信,又隐隐带着一点倔强:
“阿执……你还怪我吗?”
这一声,像是细针扎破了许执周身紧绷的空气。
他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真像。
太像了。
像她在生前最后一次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口,哭着说:“阿执,不要杀我。”
可她死了。死在他的怀里。
她怎么可能回来?
许执心里一阵烦躁,却又生出一种病态的好奇:如果这个女人真能骗过所有人,骗过整个副本——那是不是,他也可以骗自己一次?
系统界面再次闪动:
【恭喜你,成功撼动目标情绪。】
【爱意点数+1。】
【新郎首次对你产生:短暂“兴趣”。】
台下的礼官开始催促:“新郎新娘,请交换誓言。”
许执敛了敛神色,低头俯视沈玦,声音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
“白梨舟。”
“你愿意以你的生命,来证明对我的忠诚吗?”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誓词。
正常的誓词应是:相守、相爱、誓死不离。
而他要她,用“生命”作赌。
沈玦指尖轻轻动了动,在长袖下握紧银簪,掌心沁出汗意。
刚刚赌赢了,眼前这个人念念不忘的女孩,居然真是小白花类型——好吧,事实证明这个男人比他看起来的无趣不少。
现在又要开赌了。
她微笑,声音柔得仿佛夜色里最甜的毒药:
“我愿意。”
许执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
他忽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像捏着一只瓷做的玩具。
指尖微用力,沈玦感觉到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如果你撒谎,”许执俯身贴近,唇角几乎擦过她的耳垂,“我就亲手撕开你,把你碎成一片片,扔进钟楼下那口井里。”
沈玦眼睫轻颤,却仍笑着看他。
心里却冷静无比地想:你想碎我?好啊,在那之前,让你先疯。
礼官宣读完誓词,黑色丝线缠绕的戒指被递到两人手中。
许执动作优雅地捏起,慢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冰冷一圈。
套牢了一场骗局。
——红线,套上了他们的脖子。
婚礼结束,教堂深处的红烛一支支熄灭。
宾客们笑着散去,裙摆拖曳过地面,留下一道道诡异的血痕。
沈玦站在原地,感觉到身后高大的身影逼近,像夜鸦扇动翅膀,投下一片濒死的阴影。
许执走到她身侧,偏头,看了她一眼。
“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声音很轻,像是温柔地询问,又像是咬着牙在低语。
沈玦垂眸,一言不发,只顺从地低头,从礼官手中接过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那是古老习俗中,新人被拴住的一线——象征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细红线的一头缠在沈玦纤细的手腕上,另一头,被许执漫不经心地握在掌心。
他懒懒地拽了拽,像牵着一条脆弱的风筝线。
沈玦步履轻缓地跟着他,沿着蜿蜒曲折、布满古老藤蔓的石廊,穿过教堂深处。
四周越来越冷。
走廊两边立着一排排断头雕像,面孔被时间侵蚀得面目全非,唯有死死注视着新娘和新郎——
注视着这场亡灵的结合。
最终,他们走进了一间用黑绸帷幔覆盖的寝殿。
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巨大的回响在空旷石壁上层层叠叠扩散开来,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沈玦站在房中央,垂着眼睫,安静得像一尊为婚礼而生的瓷偶。
许执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向她。
一步。
一步。
黑靴踏在地毯上,发出低沉的擦响声,每一声都像踏在她的心尖。
沈玦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
许执笑了。
他伸出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怕?”他低声问,吐息喷在她耳侧,带着一点点温热,却令人脊背发寒。
沈玦看着他,眼眸湿润,透着隐忍的柔顺,声音轻轻飘起:
“……不怕。
只要你还要我。”
短短一句,像一缕香气,直勾勾钻进了许执心底最深最腐烂的一块地方。
他神情微动,随即弯起唇角。
“真乖。”他说。
然后,他忽地松开了她,自己坐到黑色软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像打量一件货品。
“既然是我选的,”许执慢悠悠地说,“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你是我的新娘。”
沈玦心底暗暗咬牙,面上却依旧温顺无害。
“怎么证明?”
许执指了指自己,微笑:
“过来,亲我。”
这不是一个请求。
是命令。
沈玦捏着裙摆,缓缓走向他。
离他仅有一步时,她停下了。
两人四目相对。气息交缠,如血似酒。
沈玦慢慢半跪下来,像一只献祭的白鸟。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许执的膝盖,然后顺着他的西装外套往上,最后在他胸前停下,仿佛在感受心跳。
许执眼眸微敛,没动。
沈玦抬起头,眼神柔软如水,声音微哑:
“阿执……我一直在等你。”
话音落下,她轻轻在他胸口上吻了一下——不是真正的亲吻,而是仪式般,虔诚而克制,像一个失而复得的信徒,亲吻她唯一的神明。
许执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几秒后,他伸手,慢慢把沈玦拉起来,圈在怀里。
他低声笑了,像是在哄一个天真的孩子,也像在嘲弄。
“很好,”他轻声说,“至少演得像。”
沈玦被他圈着,呼吸里全是他淡淡的苦艾香和血气味。
她知道,第一场试探,她侥幸通过了。
可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较量,从今晚开始。
——谁先动心,谁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