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白天打探到的消息,祭祀台在与生活区反方向的一处高台上。高台的一面连接着山壁,山壁上有一扇大铁门,仪式结束后,机甲就会被运到铁门内。据说慢则两天,最快只要一晚上,祭祀者就能得到一台完好的机甲。
温来和稀椿的目的地正是那座高台。
夜晚的生活区没有半个人影,两人一路急行,路过紧锁的工厂正门。再往前,靠近高台的地方突然栏上了一圈铁网,网中间的门前站了一台机甲正左右巡视。后方的网内,还有数台机甲在四处巡逻。
绕路观察一番,铁网一头扎在山壁上,另一头则是一片悬崖。悬崖下方是个小盆地,生活区和高台隔着盆地相望。
爬山?还是跳崖?
温来举着望远镜扫视山壁。它整体呈一个微小的坡度,上面还有不少缝隙和凸起,很利于攀爬。但是通往高台的斜坡也是顺着山体修建,中部平台上的巡逻人员轻易就能把石壁上的所有情况收入眼中。
爬山行不通,只能走悬崖了。
“咚”,温来顺着陡峭的斜坡滑下来,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往左转头,斜上方就是另一块石头,她脚下一蹬,抓住石头一个翻身,右手扣进一道石缝,整个人改为趴在墙面上的姿态。
温来娴熟地在墙面上攀爬、飞跃,稀椿顺着她踩过的路跟在后面。两个不速之客渐渐从斜坡的对侧靠近高台,悬崖上巡逻的机甲们对此一无所知。
高台装饰过的水泥地面边探出一双眼睛。温来确认过上方无人,双手一撑,登上了这片半圆形广场。
广场上空无一物,地面还画着奇怪的花纹。两人来到铁门前,试着推了推,打不开。分头查看两侧的墙面,没有任何拉杆或按钮。
温来轻轻敲击墙面,侧耳细听发出的声音,想找找暗门。突然,她听见下方平台上,机甲的脚步声似乎在向这边靠近。
一台机甲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广场空况且开阔,只需站在入口就能一览无余。
这里没有人。但驾驶员并不怀疑自己刚刚听到了声音,他打开通讯:“今天我守在门口,再调一个人上山腰。”
头顶的脚步声转了几圈后,停在广场中央不再动弹。温来默默啐了一声:“耳朵这么灵!今天怕是没戏了。”正想通知稀椿原路返回,她突然注意到前方的墙面上有个半人高的圆形洞口。那形状非常标准,边缘也很光滑,显然是人工产物。
她笑着扫一眼头顶,脚下一蹬,往洞口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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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来松开手,顺着墙面滑落到屋内。房间大而空旷,响亮的嗡嗡声掩盖了她们脚下的声音。正中央一面薄薄的板子把屋子分成左右两半,左半边正是高台上拦住她们的那扇大铁门,右侧则是一扇能容几台机甲并排出入的卷帘门,嗡嗡声就是从那里传来。板子的存在遮挡住铁门外看向屋内的视线,正对面一扇小一些的门也正好被它一分为二。
就在这时,对面的小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耳熟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这破门开起来也太费劲了,改天叫那机械师修一下。”刷子头费力地拉着门把手往外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终于打开一道可容几人通过的缝隙。
旁边那位头发花白、皮肤布满皱纹的男人,昂着头甩着腿,第一个跨进屋里。“哼!他可是塞索思的重要物资,还轮不到你们来用。”男人声音清脆嘹亮,与外貌完全不符。
“噢,对对对,大祭司说得对!”刷子头赶紧点头陪笑。众人鱼贯而入,他就这么被挤到最后。
穿着一身白,带着白色辅助眼镜的青年男人操纵着升降台慢慢落地,刷子头踏进卷帘门,从人缝中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男人个子高得十分突出,皮肤细嫩红润,完全没有在废土中锤炼过的痕迹。脸颊和胸前的肌肉不像其他人那样干柴,可见营养充足。
“不知道是哪个基地条件这么好。”刷子头有些嫉妒地想。“不过以后也只能当我们的奴隶了。”他又阴恻恻地笑起来。
青年男人摘下眼镜,黑色短发被绑带压出一圈凹陷,一双湛蓝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挂着一对黑眼圈,显然非常缺乏睡眠。
大祭司带着一群人在他面前站定,抬手一指他侧后方棱角分明的机甲:“看完了吗,多久能修好?”
男人想回头看,又克制住动作:“三……天吧。”
大祭司不满地皱眉:“这么久?!”
“是……有些关节需要调试。”
“哼!”大祭司眉头皱起,随即又很快松开,“它的性能怎么样?”
“确实很好,”男人犹豫两秒,补充,“但是对驾驶员的要求也很高。”
“你觉得我开不了这台机甲吗!”大祭司突然提高嗓音,食指点上男人胸口,狠狠推了一下。
没推动。
男人尴尬地后退一步,猛摇头。
“哼!”大祭司一甩手,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交代:“三天,让它给我动起来!”
“那台机甲的主人那边怎么说?”身边一人弯腰请示。
“随便找个理由。就说她心不诚,惹怒了塞索思大人,大人把她的机甲没收了。这还要我教?”
随着一连串嘎吱声响起,小门隔绝了一行人的声音。男人长舒一口气,他身后机甲的座舱缓缓打开,两颗脑袋从上方冒出来。
“啧啧啧,你在这里累死累活,他们在外面吃香喝辣,还要指着鼻子支使你。日子过得可真惨啊!”温来一边说一边摇头。
“疑似废土过得最差的机械师。”稀椿接话。
男人挠挠头,沮丧地说:“他们整天都派人守在外面,我也没办法。”
温来眼睛一亮,迅速翻出座舱,窜到男人面前:“你想退出他们?”
“我是被抓来的,本来也没加入过啊。”
“那就好办了,你听我说。”温来一搂男人的肩膀,三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第二天一早,大祭司就召见了温来,装模做样地举行了仪式,并要她们在三天内补上祭品。温来看着消失在铁门后的机甲,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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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很快过去,温来两人完全没有要上交祭品的意思,大祭司独自站在高台中央,攥紧了权杖,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马上就要到约定的结束时间,温来两人还没有现身的迹象。塞索思的人们围绕在高台边窃窃私语,其中几个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
“没什么好气的,没给祭品又怎么样,反正那台机甲已经是我的了。”大祭司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自言自语安慰自己。“另外那台也不错啊,不如派人在外头把人弄死……”
“笑什么呢你?”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大祭司吓得一个激灵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回过头,稀椿正站在他身后,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见人已经到位,大祭司站直身体、昂起头,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突然发现来的只有稀椿一人。“另一个人呢?”
“她今天有事儿,我替她。”稀椿面无表情地宣布。
大祭司又握紧了权杖,拼命控制住嘴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敬!大不敬!”
稀椿眉毛一挑:“你们只说要进行仪式,也没说还得敬谁啊。”她双手抓住大祭司的肩膀,轻轻一拧,就把他转向面对大铁门的方向。“开始吧,时间到了。”说完后退两步,在身后她自己的机甲前站定。
大祭司深吸一口气,又默念了一遍“没什么好气的”,接着真就举起权杖,开始进行修复后的仪式。
随着他踏出奇怪的步伐,环绕四周的人开始发出低沉的吟唱。稀椿左右看看,所有人都闭上眼、低着头,甚至远处围观的人群也是如此。他们的哼唱逐渐汇聚起来,形成一种共鸣。稀椿感觉脚下的地面都被这声音触动,开始颤抖。
权杖咚地一声敲在地面上,大祭司闭着眼睛、展开双手,大铁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打开。正中央,一台外型尖锐的机甲静静站在那儿,低头凝视着对面目瞪口呆的大祭司。
大祭司举起颤抖的手,指着门内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有一声恐惧的尖啸代替话语冲出喉咙。这声叫喊就像一个开关,所有人都随着声音动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停留在斜坡上的守卫队长,也是那天晚上在高台巡逻的人。他的机甲身型稍小,外壳却明显更加厚重,甚至座舱四周都被严密地防护起来。下肢的四条腿如昆虫一般分布在座舱两侧,后腿一蹬就冲上了斜坡,向着大祭司的方向过去。
温来见有人反应如此迅速,也立刻行动起来,要把大祭司抢到手里,以防他趁乱逃跑。反曲的腿部使她拥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弹跳能力,加上她离得更近,三两步就靠近了大祭司,一伸手就抓了上去。
守卫队长心下一沉,扯下身后背着的巨大镐子就扔出去,镐子都没转过一圈,就要砸到温来头上。温来一个急刹后撤一步,镐子落在大祭司面前,砸碎了地面带起一片飞石。大祭司吓得摔倒在地,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扔东西不知道看准点!”守卫队长无视了他的叫喊,拔出镐子,打开通讯叫人来带他离开。
这时,边上的人才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大祭司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当我不存在呢。”稀椿早已回到了机甲中,一弯腰就把大祭司拿在手里。塞索思的守卫们意识到大事不妙,缓缓向着中间三人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