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云裳随着李捕头匆匆赶回衙门,远远就听见一阵喧哗。

    天色大亮,衙门前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央,一位身着素白丧服的妇人正哭天喊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堵在衙门口。

    “衙门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纷纷退出,让开了一条道。

    柳氏闻声转过身来,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住云裳,“就是你昨日验了我夫君的尸身吗?”

    她声音尖利,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云裳神色自若,平静回应道,“正是在下,令夫君中毒身亡,验尸录想必已送到府上,请夫人节哀。”

    “胡说!怎会是中毒?”柳氏涂着丹蔻的手指突然直指她的面门:“他胸口那么大一处伤,分明是遇刺而亡!你是不是想包庇凶手!”

    她作势就要扑上来,“定是你这仵作胡乱验尸,害我家老爷含冤而死!”

    “王夫人,请慎言!”云裳后退半步,避开她推搡的手,目光平静地扫过柳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柳氏约莫三十出头,生得颇为貌美,虽在丧期,却仍描眉画鬓,耳坠叮当,就连指甲都精心修饰过。

    若真这般悲痛,怎会自家夫君丧期,还有心情梳妆打扮?

    她暗自思忖,余光却瞥见人群外围有个身着墨蓝长袍的修长身影。

    又是他?他怎会出现在此?

    云裳微微蹙眉,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

    此时李洪威总算弄清缘由,昨日云尚验尸时他也抱着质疑,直到亲眼所见才敢信服,此刻见这年轻人遇事不惊的气度,比他当年初入行时还强上几分,不由暗生敬意。

    瞧着那柳氏情绪不稳,他魁梧的身躯往前一挡,将云裳护在身后,“王夫人,昨日验尸令有其他仵作验过,绝不会出现差错!”

    他身形高大,犹如一座小山立在柳氏身前,她气势稍敛了几分,只是一双美目依旧瞪着云裳,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一伙的,自然是沆瀣一气!”

    “你——”李洪威正要反驳,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李捕头切莫怪罪!弟媳悲痛莫及这才口不择言。”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而出。

    他身着锦缎长衫,腰间挂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摆件,泛着莹润光泽,举手投足间尽显富贵气度,正是死者王崇山的大哥王泊川。

    王泊川拱手作揖,对上李洪威的目光,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不过家弟死状蹊跷,这仵作却一口咬定是中毒,难免引人揣测。”

    “王员外此言差矣。”云裳微微颔首,“令弟的死因我已详细记录在案,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您若有疑虑,不妨仔细看看验尸录。”

    柳氏有了人撑腰,情绪又激动起来,扑上前就要抓云裳的衣襟,“我亲眼看见老爷满身是血,这不是谋杀是什么?定是你收了凶手的银子故意包庇!”

    李洪威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柳氏,“冷静些!”

    “肃静!”这时一声喝令从衙门内传出,赵德令身着官服,在衙役的簇拥下大步走出,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县令大人!”柳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民妇冤枉啊!我家老爷死得不明不白,这仵作却罔顾人命...”

    赵德令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在几人身上转了半晌,最后目光复杂地落在云裳身上:“云仵作,此事关系重大,既然死者家属有疑,你便当众复验,以正视听。”

    云裳看他不容商量的语气,心知避免不了,“属下遵命。”

    语罢,她转头对李洪威低声道,“劳烦李捕头准备一间净室。”

    李洪威点头,正要吩咐衙役,王泊川却高声打断:“何必麻烦?就在这里验!让大家都看看,我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叫好,有人窃窃私语。云裳看向赵县令,后者沉吟片刻,竟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王崇山的尸首被抬到院中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他胸前伤口狰狞,鲜血淋漓,甚是可恐,有些胆小的百姓已经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云裳净手焚香,穿戴整齐后在众目睽睽下开始验尸。

    她动作娴熟地解开死者衣衫,露出青白的躯体。昨日时间仓促,今日她验得格外细致,从头到脚都细细地查验了一番,连眼睑、指缝里这些细微处都未曾放过。

    果不其然有了别的发现,在查验死者指缝时,她突然眼神一凝,看到了些许白色粉末。

    云裳拿出一小块油纸,小心地将那些粉末扫了出来,轻轻嗅了嗅,脸色却突然一变。

    这是……瓷泥!

    而且这竟与云家特制瓷泥极为相像!云家瓷器生意遍布锦州,云裳从小耳濡目染,对这瓷泥再了解不过。

    难道此事还与云家的祸事有关?她心中疑云丛生,不动声色地那包油纸收了起来。

    人群越发躁动起来,一炷香之后,那名年轻仵作终于直起了身子。

    云裳退开几步,将尸身完整展现在人前,“诸位请看,死者胸口伤口边缘整齐,是死后伤。”

    她又举起了发黑的银针,继续道,“银针发黑是中毒症状,而死者舌根青紫,齿缝有食物残渣,是吃了带杏仁之物导致中毒身亡。”

    “杏仁?胡扯!”柳氏闻言突然如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我家老爷从不碰杏仁!老爷分明是被刺杀的!”

    云裳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怀疑,“夫人怎知不是杏仁,您如此笃定是被刺杀,莫非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什么内情……我怎会知道?”柳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发白,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丫鬟怀里挣脱了出来,她年岁尚小,被白布里爹爹的尸身吓得不轻,匆忙躲进了母亲的怀里。

    “璇儿可是吓着了?莫怕莫怕。”柳氏强装镇定地搂着女儿,轻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娘亲……”璇儿抽噎了几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是我害了爹爹……是我……前几日小翠姐姐带我去味添斋买了爹爹爱吃的糕点,是我亲手喂给爹爹吃的。”

    小翠正是柳氏的贴身丫鬟!一个小丫鬟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主子?此举必然是背后有人授意!

    “璇儿……你胡说什么?”柳氏闻言脸色煞白,急忙捂住了璇儿的嘴,确是为时已晚。

    她急忙找补道,“童言无忌,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所说的话怎可当真?”

    “孩童往往最不会说谎。”云裳目光凌厉,步步紧逼,“若怀疑真伪,只要传味添斋的伙计一问便知。”

    柳氏顿时无话可说,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看她这副模样,案情似乎已经明了。

    赵德令眼睛一眯,几乎片刻都未犹豫,立刻拍板定案,“既然此案已经结论,那便将柳氏……”

    “且慢!”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云裳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人群中那蓝袍男子已站在她身侧,“我看此案另有隐情。”

    是他?在人群里看了那么久,终于肯现身了?

    云裳心头微动,抬眼时正对上他如寒潭映月般的眸子。

    谢皖南朝她略一颔首,“又见面了。”

    赵德令被一个这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话,瞬间冷下了脸,“你是何人?”

    谢皖南转过身来,取出一块玄铁腰牌,“大理寺谢皖南,赵县令幸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大理寺少卿谢皖南?

    赵德令脸色骤变,额角沁出汗珠。这人远在京城,怎会突然跑到锦州清平来,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他眼里情绪莫测,很快换了一副嘴脸,堆起谄笑拱手迎道:“不知谢少卿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啊!下官即刻吩咐手下收拾好厢房,谢大人今日就在此处安歇吧。”

    “不必!”谢皖南一抬手,声音清冷如泉:“我奉命前来,赵县令不必费心!”

    赵德令的笑容僵在脸上,早就听闻大理寺少卿谢皖南出身显赫,行事雷厉风行,没想到果真一丝面子都不给他留。

    谢皖南转向云裳,目光入炬,“方才云仵作似乎有所发现?”

    虽在询问,语气却笃定得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那包瓷泥似乎事关云家,云裳本想留着暗查一番,如今却被谢皖南的一语点破,她只能举起手里的油纸道:“我还在死者的指缝里发现了这个。”

    赵德令拧眉问道:“这是何物?”

    “瓷泥。”谢皖南笃定地道。

    “那又如何?”王泊川听及一甩衣袖,理所应当道:“我家做的是瓷器生意,沾染上瓷泥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不是普通的瓷泥。”云裳举起证物,“这瓷泥质地细腻,色泽莹白,分明是官窑专用的封泥。”

    王泊川脸色陡然一变,“这...这是家弟前日验收的一批贡瓷...”

    “那你身上的瓷瓶又该作何解释?”谢皖南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王泊川腰间挂着的小瓷瓶,“本该进贡的雨过天青釉,怎成了你的随身饰物?”

    王泊川还强作镇定:“大人明鉴,我王家世代经营瓷器,有些官窑往来实属正常...”

    “是么?”谢皖南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经查,王家瓷坊近三月来以次充好,暗中调包官窑贡品。死者王崇山正是发现了账册中的猫腻,才遭人灭口。”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泊川,“而指使下毒的,正是王员外你吧?”

    云裳灵光乍现,瞬间将几处线索串联起来:“王员外怕事情败露,指使柳氏买了王崇山爱吃的糕点,并将苦杏仁混入其中,借女儿之手毒杀了他,事后伪造了胸口的刺伤,为的就是掩藏真正死因。”

    现场顿时哗然,柳氏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王泊川见势不好,突然暴起欲逃,却被李洪威一把按住。

    赵德令惊堂木一拍,高喊道:“此案已明,来人!将王泊川、柳氏拿下!”

    “赵大人。”谢皖南打断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寒意逼人,“此案牵涉朝廷要案,即日起就由大理寺接管了。”

    “这不妥吧。”赵德令犹豫片刻,“此案出现在下官管辖之地,不如还是由下官来办吧。”

    “大人是信不过大理寺?”谢皖南眉梢轻挑。

    “下官怎敢质疑。”赵德令如今若还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可算了白活这些年了,他压下眼里的情绪,躬身退让,“那便辛苦谢少卿了。”

    谢皖南转向云裳,眼中锋芒尽敛,“这次多亏云仵作慧眼,否则这关键证据就要被忽略了。”

    他微微倾身,突然话锋一转道:“云仵作验尸之术精湛,不知师承何处?”

新书推荐: 配角栏D组的路人甲同学 蝴*刀 此生有你足矣 揉碎春潮[上位者沉沦] [HP]我本该是个海盗的 把故事讲给风听 和反派身份对换后 与你 灼梧 【海贼】在伟大航路的攻略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