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中一年级的时候，绫濑雪希刚满十五岁一月余，本来应该是青春灿烂的年纪，说不定还会在高中开启一场罗曼蒂克恋爱史的花束一般的年纪，她在这个当下却只能感到无尽的痛苦。开始发育的身形带来了生长痛，每次跳跃练习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的高度骤降，拼成了绫濑雪希十五岁的漫长雨季。

    开学的第一天是雨天，绫濑雪希撑着伞朝入学的高中走去，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响声，膝盖和脚踝传来隐隐约约的酸痛感。她皱着眉忍耐着，只觉得很烦闷，心里也乱糟糟的。身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柄柄伞花在马路上碰撞，路边晚樱被雨水裹挟着掉落在地上，被学生们踩的支离破碎，软趴趴的粘在水泥路上。绫濑雪希抬起头，“青叶城西高校”几个字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到的比较早，教室里空空荡荡的还没有几个学生，在教室里扫了两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就开始无所事事的发呆。过了一会听见走廊似乎闹哄哄的，侧头看过去发现一群女生正围着一个男生在说话，那个男生似乎说了什么，身边的女生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什么，开学第一天都有这种万人迷出现吗？”

    绫濑雪希不由得在脑海里开始吐槽。

    人群里又传来小声的惊呼，棕色头发的男生后面走来一个黑色短发的男生狠狠的用指关节痛击了这位“万人迷”的后脑勺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拖进了教室。绫濑雪希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的和黑色短发的男生撞上了视线，她心虚的撇过脑袋，装作没注意到这场闹剧。

    下午三点，新生们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参加感兴趣的社团活动，绫濑雪希穿过人群走出了教室，被一个学姐喊住。

    “你好学妹，有兴趣来我们游泳部做经理吗？”

    “抱歉学姐，我不准备参加部活。”

    绫濑雪希朝面前的女生抱歉的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后门口，却被不知道为什么朝这边聚集的人群推搡着朝前仰去，身体在瞬间失去了平衡，她闭上眼，预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有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错愕的回头，又一次和那双浅黑色的瞳孔对上了视线，对方看到她已经站稳，连忙放开了手，似乎有些无措。

    “那个…谢谢…”

    “没…没关系。”

    几乎像逃跑一样，绫濑雪希转身快步离开了后门口。右手手腕仿佛还残留着温度，拉扯时的痛感姗姗来迟。

    力气好大。

    这是绫濑雪希对岩泉一的第一印象。

    来到冰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橘黄色的晚霞透过冰场的落地窗洒在冰面上，照的冰面上细细小小的碎冰亮亮的。

    一如往常般穿好冰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冰面上。就像本能一样开始进行练习，滑行，旋转，跳跃。又一次感知到身体变得沉重，旋转的速度也变慢了，一如往常的起跳，不足的高度，歪掉的轴心，变慢的转速，最终因为缺周狠狠的摔在了冰面上。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发育长高带来的轴心不稳，体重增长带来的转速降低，膝盖布满的淤青，阴雨天时的关节痛，过度软开带来的腰伤，构成了绫濑雪希15岁的生长痛。

    数不清摔了多少次，今天的训练也在一塌糊涂中度过了。

    “如果发育带来的影响太大的话，绫濑要不要考虑不走职业了。”

    绫濑雪希拎着刚脱下来的冰鞋，在走廊的拐角听到教练和母亲这样说到，鼻子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酸涩，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疼痛和不甘都没有这一句话对她的伤害更大。她胡乱的抹掉眼泪，走出拐角的阴影，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小希，最近训练辛苦吗？”

    回家的路上，妈妈开口问道

    “我很快就会恢复所有三周跳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眼泪又不合时宜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妈妈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让她小心不要受伤。

    那天晚上，绫濑雪希又梦到了国中二年级时站在领奖台上的自己，举着手中那枚金色的奖牌，正笑着朝摄像机比着剪刀手。

    她从小开始学滑冰，一开始只是学着玩，慢慢的教练发现她很有天赋，推荐她去了俱乐部。升入青年组之后的那一年是她进步最大的一年，快速的掌握了所有三周跳和3a。一时之间成了俱乐部备受瞩目的选手，这一年内参加的比赛几乎每次都可以站上领奖台，也拿到了好几枚金牌。本来以为这是她职业生涯美好的开始，可在国中三年级下学期时，她开始长高，在半年内丢了3a和三周连跳。直到现在，她几乎再也没上过领奖台。

    今天的天气也是阴沉沉的，雨天的潮湿不断侵蚀她疼痛的关节，绫濑雪希甩了甩手腕和脚踝，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膝盖上的淤青，最终还是决定穿过膝的长袜遮挡一下。

    下午终于出了太阳，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老师安排分组练习排球，按照列队一路分下来后，绫濑雪希转头看向身边黑色头发的男生，小声的对他说

    “我叫绫濑雪希，请多多关照。”

    没错，她其实在同学们自我介绍的时候一直在想训练的事情，导致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现在要和同学组队了又开始用这种打招呼的办法来降低没记住同学名字的尴尬。

    “我叫岩泉一，请多关照”

    不过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朝她微微笑了笑便也做了自我介绍。

    虽然是花滑运动员，但是绫濑雪希的上半身其实有一些肢体不协调，只是因为平衡力很好所以在滑冰节目里不太明显，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把手中的排球垫飞后，对面的人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诡异。

    “抱歉，关于上肢这方面，我的技术可能会比较得罪人。。”

    绫濑雪希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浮现出被排球砸的犹如生汉堡肉饼般的手臂和岩泉一观看完全程后诧异的眼神。人生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怎样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的。

    毕竟她本来就不属于艺术加分类的选手，关于上肢动作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算加分项，为此甚至报了芭蕾课，但也是收效甚微。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跳跃型选手。

    绫濑雪希这样安慰着自己，很快就原谅了自己垫排球时无理取闹的上肢。

    但幸好岩泉一似乎是比较关爱同学有责任心的那一挂，就算目睹了这堪称张牙舞爪的垫球，仍旧愿意一次次教她发力点和力度控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岩泉老师的指导下，绫濑雪希终于可以做到连续垫球了。

    “！！！”

    绫濑雪希转过头，兴奋的看向岩泉一，忍了忍还是没压住抽搐的嘴角。

    “做得好。”

    岩泉一倒是适时的给出了反应。

    绫濑雪希这才从兴奋中逐渐冷静下来

    我是笨蛋吗…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成功为什么也要别人来专门夸奖我啊。

    虽然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小学生运动员还是礼貌的对岩泉老师的夸赞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回教室收拾东西准备放学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恩师就坐在她的旁边那一排，昨天一直低着头想训练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个张扬的棕色头发男生又凑到岩泉一身边，手上拿着排球，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的岩泉一朝他背上来了一巴掌。绫濑雪希这才注意到岩泉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护膝。

    原来是排球社团的吗？她这样想到。

    真羡慕啊，上肢一定要很灵活才行吧。

    绫濑雪希背起包离开时没忍住因为羡慕灵活的上肢的想法而侧头看了两人一眼，正好和准备离开的两人撞上了视线。

    “明天见”

    她听到岩泉一这样说。

    “明…明天见”

    总感觉心情有些微妙，磕磕绊绊的回了话之后她就低着头快速离开了。走在去冰场的路上，微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稍微冷却了她脸上的温度，不知道是因为偷看被发现的无措，还是想起学习垫球过程的窘迫，又或者是其他的。

    冰场里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战，说实话最近已经开始习惯变得沉重的身体，虽然还是容易因为缺周落冰不稳或者摔倒，但已经比假期那段时间要好一些了，旋转也可以找准新的平衡点和轴心了。

    刀刃在冰面上刮出细细的冰屑，心情却不知为何反而冷静了下来，只要可以稳定下来就好了，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只要还能站在冰面上，只要还能以选手的身份站在冰面上，摔倒多少次都没关系。”

    她今天也这样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