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姝扶着小桃的手臂下了马车,细细打量二人的背影。
程朝感受到身后视线,他朝面前的女子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令姝的方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妻子令姝。”
那女子提着裙摆踏过门槛来到令姝面前行礼,离得近了令姝瞧清她的容貌。
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樱桃唇小巧玲珑,头发是未嫁女子的打扮,声音也很悦耳:“佩娘见过嫂嫂,嫂嫂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府内我已经收拾好,嫂嫂拜见过母亲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她面带笑意的看着令姝,眉眼温和,眼神不似做假。令姝礼貌的回礼跟着她进入院内。
这是一座二进的院子,由两个四合院组成,前有花厅用于待客,两侧的长廊将前后院子连接起来。
佩娘跟在令姝身旁细心的解释:“现在府内就我和母亲两人住着,没有下人伺候,母亲住在前院正房,我住在她旁边的厢房,后院给哥哥和嫂嫂住。”
“多谢佩娘,你辛苦了。”来时令姝观察过这院子的地段,距离府衙和街道都很近,应是明州繁华的地段,这一座二进小院子怕是要不少银钱。
佩娘回头朝令姝笑笑,眼睛眯成月牙:“嫂嫂太客气了,承蒙义母和哥哥收留我,你就当是我自家妹子,随意使唤就行。”
令姝问出心中的疑惑:“收留?”
一路都沉默的程朝此刻接话道:“母亲带着我在蒲州老家生活时多亏佩娘父母帮忙才得以生存,多年前佩娘父母意外身亡,孤苦无依,母亲便收留了她。”
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房门口,令姝跟着程朝进门,房内坐着一位妇人,头发夹着银发丝,面容苍老。
令姝微微诧异,程朝母亲跟她母亲年岁应该是差不多,比她母亲看起来苍老多了。她面上不显,跟着程朝跪拜下去:“媳妇/儿子拜见母亲。”
程母连忙扶起二人,嘴角带笑:“好好好,快起来,好孩子。”
程母拉着令姝的手坐在自己旁边,她似乎是眼睛不太好,半眯着眼细细端摩令姝,面前的姑娘明眸皓齿,模样甚是好看。
半响,她再次开心的笑道:“好姑娘,嫁给晏清真是委屈你了。”
令姝低下头羞涩的开口:“不委屈,他……对我很好。”她虽然不想让程朝好过,却也不好令老人伤心。
拜见完程母,令姝回了后院,眼前的院子虽不大,该有的耳房浴室都有,令姝舒了一口气,她来明州不是为了过苦日子的。
屋内摆放并不华贵,胜在清新,令姝实在累极,倒在床上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待她醒来,外面太阳已经落山,室内一片昏暗,屋外人群走动,仆从正在归置箱笼。
小桃端来清水给她梳洗,轻声道:“方才佩姑娘来过了,酉时在正厅摆饭,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令姝接过帕子擦拭脸颊问道:“外头行礼归置的如何?”
小桃回道:“刘妈妈已经带着人把行礼都整理好了。”
令姝点点头不再多言,她换了身靛青衣裙,头发全部挽起,露出额前些许碎发,只带了只通体碧绿的玉簪。
收拾完后带着小桃前往正厅,厅内程朝三人已经落座。令姝上前一步行礼:“儿媳来迟了,请母亲恕罪。”
程母忙叫小桃扶起她,和蔼道:“不迟不迟,我们家是普通人家,不讲究那些俗礼,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令姝心中微微一暖,原本以为嫁过来多少要受些磨搓,她还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未曾料程母性子和善,很好相处。
用完晚饭,令姝朝上座的程母开口:“母亲,儿媳只带了七个人来明州,家中现在有四个主子人手有些不够,我想在明州买几个奴仆回来。”
佩娘听闻连忙起身道:“嫂嫂,我不是主子,承蒙义母和哥哥收留我才有一口饭吃,我可以伺候你们的,这样人手就够了。”
令姝诧异的看向她,见她神色慌张不似有假,想必是怕自己成了拖累,令姝会嫌弃她。
令姝拉着她的手坐下,微斥道:“胡说什么呢,你是家中的姑娘,不可自我轻贱,在京城时程朝……”
令姝见三人转头盯着她连忙改口,“在京城时夫君就对我说过,多亏了你在家中照顾母亲,他才能在外安心求学。”
她又看向上首的程母解释:“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奴仆中女子只较少,所以我想着多买几个粗使婆子回来做工。”
拍拍佩娘的手、“何况母亲年纪大了,你又是个娇小姑娘,怎好让你们自己做事?对吧,夫君?”
令姝视线投向程朝,嘴角微笑的看着他,眼底明晃晃的写着“你要是敢说不,回去就给我等着”。
程朝:“……是”
程母见状开口:“姝儿说的极是,晏清马上就要上任了,也得给他配个小厮跑腿用。我和佩娘平日里都不管事,以后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来处理。”
令姝眉眼弯弯道谢:“多谢母亲体谅。”
待她离开后,程母将程朝拉到正房说道:“晏清,你将父亲留下的白玉环去当了吧,你俸禄还没发。姝儿嫁给你了,吃穿嚼用自然是要我们家出钱,不能花媳妇嫁妆的。”
程朝有些不赞同:“那是父亲留给您唯一的念想,儿子手上还有一些银钱,您先拿去用。”
程母:“你手上又能有多少,蒲州那边还的银钱大半都拿去当聘礼了,置办这宅子也花了不少。那玉环是死物,留着也没什么用,还是拿去当了当银子使。”
程朝沉默片刻:“儿子先去拿去活当周转,日后一定替您赎回来。”
——
牙行办事极快,第二日就带来一批人选,令姝和程母坐在正厅的上首,佩娘立在身后。
令姝将手中的名册递给程母:“母亲,您选吧。”
程母连连推辞,不好意思的说道:“姝儿,我已经多年不曾管过事了,这下人我挑不好的,还是你来吧。”
“那好,我先给夫君挑两个小厮。”她目光移向立在一旁的人群,从容淡定的开口:“你们当中可以会识文断字的?”
有两个人向前踏进一步,令姝继续发问:“家中都是做什么的?”
高个子回复道:“家中父亲曾是秀才,小人是跟父亲学的识字。”
稍胖的那个回复道:“从前给镇上读书人家做过书童,跟着读了些书。”
令姝又多问了几句,两人家世都清白,相貌周正口齿清晰,回话也有条理。她将两个人都留下,另外选了三个粗使婆子、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家丁。
准备和牙人交接身契时程母喊住了令姝:“姝儿,母亲来出钱。”
令姝微怔,不明白程母是什么意思,佩娘上前挽住令姝的手:“嫂嫂,家中购置奴仆怎好要你出钱。”
令姝心中隐约明白了,程家一家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肯让媳妇用嫁妆贴补家用。
送走牙人后,程母将当玉佩剩下的银钱都交给令姝:“姝儿,以后家中就是你当家做主,这银钱你也拿去管着。
令姝接过银钱,朝程母微笑:“姝儿定不负母亲所托。”
——
夜幕降临,令姝坐在内室梳发,程朝抱着一沓县志走进来,令姝转头问道:“婆母手中的银钱是哪来的?”
程朝专心翻看手中的日志,头也不抬回道:“你拿着就是,不必操心。”
听着这话令姝气不打一处来,一心扑在公事,连家中事物都不管,不知道哪来的脸面。
她放下梳子走到桌边,双手撑在书桌上弯腰盯着程朝,身上的玉兰花香散在空气中。
程朝瞬间感到不适的微微后退,这个距离太近了,他心跳有些加快。
“我说,你好歹也要操心一下家中的事吧?你母亲今天拿了三百两给我嚼用,以你们家的家底,她哪来的三百银?”
见她误会,程朝放下书册:“我今日当了父亲留下的玉环,当了三百五十两,你买奴仆花了二十两,留了三十余两供我官场开销。还有疑问么?”
令姝皱眉不解:“既然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保存到现在想必对你母亲很重要,你就为了不花我的钱,为了自己那点自尊,就把玉环当了?”
程朝抬头目光幽深:“我们只是表面夫妻,你是否管的有些宽了?”
令姝气急怒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不过见你母亲和妹妹为人还不错,替她们操心罢了。”
她斥完转身躺在床上休息,床榻上铺着她从汴京带来的白玉竹席,质地清凉,室内没有冰盆都不显燥热。
连着十几日的马车把她腰都快坐散了,令姝躺上去舒服的舒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内室除了一张床榻再无可以休憩的地方,而她和程朝刚刚新婚,此刻他去别处歇息明日一早程母肯定要问询。
令姝看向程朝的方向咬咬唇,整个人朝内里滚去,床榻外侧留出一大片空地。
室内烛火明亮,她闭眼半天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程朝听见声响,抬眼看向床榻的方向,注意到令姝留出的一片空地。
他抿紧唇瓣收好书卷,起身吹灭烛火。并未朝床榻的方向走去,而是和衣趴在书案上将就一夜,打算明日找人准备一床地铺。
令姝静待良久没有听到动静,她撅起身体探头查看,程朝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月色照进她沉沉的眼底,令姝动作带气的放下床幔,呈大字型展开身体独占床榻。
睡前恨恨的想着,好个程朝,宁愿睡书案也不愿意和自己同塌而眠,好的很!
次日一早,程朝起身时感觉浑身酸痛,他动作轻柔的离开房内,不去打搅令姝的好眠。
今日是程朝去府衙报到的日子,令姝起身时他已经不在,她特意吩咐人上街去将昨日程朝当的玉环赎回来。
还找来了街上一家手艺好的成衣店,昨日见程母和佩娘衣裳颜色暗淡,应当是几年前的,令姝打算给府内丫鬟小厮都做一套衣服,正好也替她们做几身夏裳。
她还购置了不少摆件和花草,另外还叫人每日往程府送冰,银子如流水般的花下去。
离开京城时母亲将一些不好带着的东西都置换成了银票给令姝带上。
她现在可是一个小富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想到昨天程朝那个态度,令姝一阵无语,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居然还理直气壮?早先他踹了自己的帐还没跟他算,如今安顿下来,令姝才不会让他好过。
她心生一计,嘴角微微弯起,仿佛已经看见程朝吃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