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快递驿站几乎快爆炸了。

    学生们搬运着一箱箱水和食物，就算是为了赢得末世挑战赛的游戏，这不免也太过了。

    许悠用筷子夹起一块带骨头的肉，喂到根茎旁边，植根中间裂出一道缝隙，内里充斥着刺眼的猩红色，随着肉块放下，皮面重新闭合。

    面包，肉，猪血，剩饭剩菜，它都吃。

    经过几个星期的喂养，植株已经长得有房顶那么高，根茎壮大成树那么粗壮，中间成一个椭圆状，打着灯朝内看去，能朦胧瞧见里面有一个肉块状的生物在跳动、成长。

    它对肉的需求越来越高。

    一根藤条搭上许悠的手，渐渐缠卷上她的指根，拉着她向裂口探去。

    在裂口打开的一瞬，她迅速收回手。

    许悠渐渐明白，自己养得根本不是什么无害的植株，而是一头冷血无情的怪物，处处透露着杀戮、危险与凶残。

    但是她已经无法割舍，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联系的活物。

    藤条没有强求，她想，恐怕是还需要她送食物的原因。

    紧接着，那道裂口继续张大，红润的肉.壁中出现微小尖锐的三角齿，密密麻麻布满了口腔，就这样久久没有闭合。

    这冲击的一幕令人观感不适。

    许悠屏息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它是在向自己炫耀，炫耀新生的牙齿。

    以及，催促她去带来更多带骨头的肉。

    她端起满满一盆新鲜的猪血，向花瓶里倒去，顷刻间，泥土将血液吸收干净，不见丝毫有液体浸润过的痕迹。

    许悠拉上帷幔，啃了一口它送她的果实，离开宿舍。

    学校将迎来两个月的停水、断电和食堂拒绝供应食物。

    “社会学专业的人都疯了，举办的什么活动。”

    许悠停下笔，声音轻轻柔柔：“这段期间老师您也不能外出？”

    周一承瞧她凑过来带着担忧神情的脸，收回视线，低低应了声，拿来她写的纸，扫过娟秀整洁的字迹，唇角挂上欣赏的笑意。

    竟不知，她不是那种空有外表只顾玩乐打扮的学生，除去绩点不看，学业成绩光是用年级第一都不足以夸赞她。

    此刻，小口小口啃着一颗红艳的果实，瞧着如温顺的猫般乖巧，汁水润透嘴唇，一时间，不知是果实更甜美还是……

    手中的果子消失，许悠愣了下，才抬头看去。

    “姜辞，你幼不幼稚！”

    他将果子放到嘴边，佯装要咬，见许悠气得鼓起腮帮子，才大笑着还给她。

    “你这到底是什么水果，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悠有点嫌弃他手碰过，放直饮水下冲干净，才将最后一口吞吃下肚。

    果子是小绿产出来的，喂多了甜食，口味就是甜的，喂多了肉，口感就会趋近于哽啾的肉类，但唯有一点她弄不明白，回报为什么比付出要多。

    一天结一树的果子她已经囤积了两大箱，每天解决一颗都吃不完，也不见腐烂，整间屋子都充斥果香。

    许悠并不搭理姜辞，收拾着东西准备走。

    周一承见两位学生似乎超越普通关系的互动，拉直嘴角，声音冷了几分：“许悠，你现在该准备考研，我们的实验需要你这样的人。”

    许悠脸上一喜，转眼又失落地敛眸：“抱歉老师，我没有考研的打算。”

    周一承面露不满，她接着说：“我父母死了，身上没钱能继续读研，得快点毕业去找工作。”神色自然，看不出情绪。

    剩下的两人都一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开口。

    周一承轻轻摩挲着纸张，凑近嗅闻，微弱的甜香钻入鼻尖。

    只是钱的话……好像不是什么大问题，并且不只是读研。

    装满金属栅栏、护网的货车停在校门口。

    还有五天，学校就会彻底封闭。

    学生们加固门窗就算了，学校也跟着胡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丧尸异化的画面不断闪回在许悠眼前，无论是视频中的尖叫，还是过于逼真的画面，都仿佛在强调，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许悠起初不关心这个活动，本打算立马淘汰出局，但是回头望见篮球场，成山的物资堆积在那，遮住了半片天空。

    那群连下雨天都要打球的雄性生物居然没有半点反抗。

    过于异常。

    太奇怪了！

    超市下班，灯一盏一盏熄灭，只有许悠身处上方还留了一盏灯。

    姜辞拿了一根冰棍结账，许悠递给他后，他却不接。

    “请你吃。”

    许悠干脆将冰棍扔回结账台，脱去员工服，略微吃力地提起满满一袋肉。

    “许悠，别对我这么冷淡嘛，我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之前在论坛散布你谣言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许悠这才回头。

    她心里其实并不在乎这件事，都是一些莫须有的谣言，她真实的样子是怎样并没有改变。

    但ppt传得到处都是，不说走路时学生们频频投来的目光，校外还有人专门来找她，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甚至逼迫她快到不能抛头露面的地步。

    “谁？”

    姜辞跳进柜台内，双手撑在她腰侧的桌子上，将她挤到角落，目光灼热：“你知道该用什么来换。”

    许悠踩了他一脚，侧身钻出去，“只有叶芷嫣会喜欢你。”

    姜辞一笑：“你吃醋了，什么叶芷嫣，我不认得她。”

    许悠很少翻白眼，至少不在父母和哥哥面前，“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在垃圾分类中同属有害垃圾那个垃圾桶。”

    姜辞还想拉住她说什么，许悠提着黑色袋子往前一跑，躲到一个高大女人身后。

    “喂，我们已经下班了，你，赶紧出去。”

    赶走姜辞后，中年妇女安慰她：“下次他还来骚扰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两分钟内就会赶来。”

    许悠感激地笑笑，忍不住用脑袋轻蹭了下她的肩膀，她以前常向母亲这样撒娇。

    阿姨揽住她的肩膀，却又被她廉价衣料刺了似的，手收回，不在意地说：“仓库里有些临期食物，你要就拿去，也不知道你学校在干什么，不过听起来挺好玩的，可以好好享受下。”

    小姑娘漂亮，吸引了不少顾客，超市的营业额自她来后翻了好几倍，老板愿意对她好留住她。

    许悠没有拒绝，欣喜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才像小仓鼠一样钻进仓库。

    东西还挺多的，正当老板担心她提不动时，她手一边拎一个个小星球似的袋子，稳如天秤一样走了出现。

    昏暗下老板没有看清细节，提手处缠着墨绿发紫的细丝，细嫩的手也并没有被提手勒到发红。

    5桶水，两箱牛奶饮料，63个面包，够两个月吃的速食泡面和自热米饭，还有无穷无尽的水果。

    真是疯了，整理好物资的许悠往凳子上一瘫。

    周边传来封锁门窗的敲打声，三轮车搬运水桶和物资声音，人声嘈嘈杂杂，即使深夜也无人休息，全都在为迎接末世做着最后冲刺。

    无形的压力与恐惧弥漫，许悠前天没忍住，疑心病似的跟着囤起了资源，钱全部花了出去。

    最重要的还是，在网络中有关他们学校的这个活动一点都没泄露出去，“丧尸”两字更像是某种禁忌，搜不到一条相关信息。

    袋子窸窸窣窣，她撩眼望去，发现是植株的藤蔓伸了过来。

    多亏这项活动，肉店老板听她要批发巨量的肉时也没多疑，毕竟那时，她身后还等着一群囤肉的学生，在她买走所有肉后，全都破口大骂起来。

    许悠先前还担心它是否会噎住，要不要将肉切小些，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

    新鲜泛红发粉的猪牛羊肉如同落入深渊，骨架也被一口吞噬进裂口，与体内植株的黏稠的酸液混合，溶解成绵软的浆液，无数导管状的器官吸食时，泛出微亮的深紫色。

    习惯了，竟有些水母馆触手那样畸形的绮丽之美。

    受屋顶的限制，植株开始横向生长，中间椭圆的鼓包逐渐比一个成年男性的体型还大，深处散发出馥郁的芳香，引诱来不少鸟类，穿过窗户，自愿钻入口中。

    而且不止一次，有人被这股异香吸引而来，敲门问她买了什么东西吃。

    许悠只好拉了一个帷幔，掩盖住它，但现在，这单薄的帷幔竟开始显得乏力。

    藤条像蛛丝般蔓延而开，缠住水池、墙壁和挂杆，缓慢结成了一张网，犹如捕捞猎物的陷阱。

    危险压迫到面前，许悠说不害怕是假的，念着多日喂养的情分，它不会伤害自己，拿起一块肉，向藤条网扔去。

    果不其然，如同蛛网一般，食物被紧紧黏在上面，从粗藤条中，又生长出无数根藤丝，缠绕切碎肉块。

    它的下一步动作吓呆了许悠。

    裂口中钻出了一只手臂将肉收走。

    时间太过短暂。

    许悠没能看太清，但她能确定，那是一根人类结构的手臂，超过正常人的长度，皮肤猩红，更像是非人的怪物。

    并且，挥舞的藤条卷空塑料袋中的肉后，一时间得到迅猛成长，藤条肉眼可见地变长变粗，鞭打空气，找寻食物。

    听见门口的动静，一根藤条率先反应，向她快速冲来，气势汹汹，像要将她如那些肉般一同吞噬殆尽。

    脑中警铃疯狂震荡，许悠眼球湿润，但还是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半催眠半安慰自己，心中默念：没有孩子会伤害它的母亲。

    她捡来了它，喂养它，就一定能教育好它。

    藤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她的眼前，瞬间缠住她的手腕，无情地将她拖向裂口。

    没有感情的怪物并不懂感恩，反而，是开水浇注在身体的炽热记忆历历在目，触碰这双手的一瞬，立刻想起是她要将还是幼崽时的它扼杀在摇篮中。

    汹涌怒意占据单调思维，肉腔中的一圈圈利齿不禁磨擦着发出诡异的音节，极度撕咬、盘缠、咀嚼手下这额外绵软香甜的肉。

    而后，植株忽然愣住。

    许悠温柔亲了一口缠在手腕的藤条，柔声重复：“好孩子，不要吃人，乖、乖。”

    成长的缘故，藤条并不似当初冰冷，虽然给人的感觉还是暴戾冷血，但触感是温热绵软的，亲在上面的感觉，就和亲在人皮上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滑腻水润。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直冒。

    过会儿，见植株冷静下来，以为是自己安慰奏效。

    她继续抬手摸上粗壮的根茎，忍着惧意，在裂口旁轻轻落下一吻，像抚慰所有哭闹的孩子那样，温柔似水，轻声细语地安慰它，抚摸着紧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藤条。

    上半天学，打半天工，许悠早已精疲力尽，哄着哄着，竟是自己先闭了眼。

    藤条慢慢占据瓷砖地板，紫绿色凶暴地圈占地盘一般，在她身下铺成一条柔软温热的地毯，又如阴冷蟒蛇顺着手臂大腿，攀杆子似钻入衣服内，丝丝线线盘缠在身体上，仿佛思考如何切开食物更好吃。

    一根晃至她唇边的藤条，不知力度地揉擦过唇瓣。

    睡梦中，许悠被疼意扰得轻启唇，藤条顿时钻到空子，而后带了些晶亮出来后，连带着整棵植株停止在半空中，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