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延的眼神从她的发丝滑落到嘴角，看的真真切切，似乎是在寻找记忆中的夏嫣，却始终重合不了。
几年过去，变化肯定是有的，但光线不好，夏嫣没有清楚的看到陈家延的面容，只是凭着记忆在脑海里描绘大致的轮廓。
大学时期的情侣大多都逃脱不了毕业分手这关，陈家延和夏嫣就是典型。
夏嫣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过去，看到了和陈家延站在一起的齐思贤，他们认识？她拧了拧眉，又朝齐思贤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齐思贤也点点头，打过招呼后就拉着陈家延走到后面那桌，陈家延一坐下就问他：“你认识？”
“是今天来中医馆看病的病人。”
陈家延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病人？”
“是啊，叫夏嫣，今天早上来检查的，领了三周的药，哎，你看看点什么。”齐思贤把菜单递给陈家延。
陈家延慢吞吞接过：“……她有什么问题？”
“头痛，现在年轻人哪还没有些毛病，作息不规律，工作又累，头痛正常的。”
陈家延隔着屏风的缝隙注视着夏嫣，神色晦涩不明。
齐思贤看陈家延发呆，自己又把菜单拿过来，点了几个菜，又说：“这俩应该是情侣吧，还挺般配的看着。”
陈家延瞅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转行当红娘了？”
夏嫣还有点怔愣，她知道不出意外的会和陈家延在这个城市碰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
几年过去他们都成长为成熟的大人，或许可以自然的寒暄，或许可以冷漠的走开，现在这样大概是最坏的情形。
齐思贤？他还和那个齐医生认识，是朋友吗？
“你认识？”罗隽问。
夏嫣回过神来：“哦，刚才那个就是我和你说的年轻医生。”
“这样。”罗隽若有所思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菜上齐了，罗隽说：“过来拍照吧，好交差。”
夏嫣对这档子事已经熟能生巧，熟练的坐到罗隽旁边。
原本夏嫣和陈家延斜对角，背对着坐，此时却面对面，甚至一抬头就能看见陈家延的面孔，即使隔着几桌人依然看的清晰。
陈家延无意看她，只是这位置总是有意无意能瞟到，距离离的那么近，多看了几眼。
夏嫣扬起笑容看着罗隽屏幕里的小小的她，眼神却不聚焦，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
她听见罗隽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和那个男人认识？跟那个中医一起来的。”
夏嫣拉开了点距离，无意识的瞟了眼陈家延，既然罗隽直接问，她也就不拐弯抹角：“前任。”
罗隽嗯了声，表情没有起伏，似乎已经猜到，他突然恶趣味的靠近夏嫣，低声说：“他的表情不太好，如果我们在靠近点，他会怎么样？会生气吗？”
夏嫣轻声笑了下，心里想他表情一直这样，起身坐到对面：“你想多了，我们当时闹得不愉快，他估计看我很不爽呢。”
罗隽是个外科医生，心思缜密，很能把握别人的情绪，所以他才能游刃有余的同每个人交谈，不过那个男人似乎对他有敌意。他摇摇头没再说话，把刚出炉的照片发给罗母。
虽然胃口不好，但这家店味道还算不错，夏嫣把陈家延这事抛到脑后，吃了个七分饱，她还有上镜的需求，不能吃太多。
吃到最后，夏嫣擦擦嘴去上了个洗手间。
从里面出来时，看到陈家延在门口斜站着，倚靠着墙壁，朦胧的灯光映照出他的面庞，眉眼间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头发也稍微剪短了些，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味。
那样熟悉的脸几乎与十九岁的陈家延重合。
陈家延长的不是温柔似水的类型，通常不说话时会觉得他难以靠近，虽然看似高冷，但心思细腻，并不是冷漠的人。
夏嫣在对视的瞬间顿了一下，她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流水声打破了奇怪的沉默气氛，她低头看着水流滑过葱白的手指流向指尖。
哗哗的水流声中，夏嫣听到陈家延的声音低声从身后传来：“不跟我打招呼，不认识我？”
时隔多年再听到他澄澈的声音，夏嫣心头一跳，那声音像是隔着千百个日夜传来，勾起她尘封已久的回忆。
这句话实在不像是久别重逢时该说出的话，不过挺符合陈家延的个性。
周围有进进出出的男女，等到旁边洗手的女人走出去，夏嫣抬头瞥了眼镜子里映出的陈家延，神色平静叫人看不出情绪。
夏嫣关上水龙头，抽了两张擦手纸正垂眸擦着手上的水渍，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记不太清了，你是？”
陈家延笑了声，站直了身体，眼神从头到脚滑下去，又透过镜子直勾勾的盯着夏嫣的脸，语气有些幽怨：“我们好歹谈了两年啊，夏嫣。”
他身体往前倾，凑近了点，神色被藏在灯光打下形成的一片阴影之下。
夏嫣眼皮也没抬一下，面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陈家延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稍微有点距离。
夏嫣把两张擦手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看着镜子的映出的陈家延，同他对视：“我没有跟前任叙旧的习惯。”
“说话也不行？”
“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夏嫣的眸色流动，声音大了点。
陈家延站直身体，思考良久，他在犹豫要不要问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只是他是站在什么立场去问？分手多年的前任？这未免太可笑。
陈家延自诩自己是个洒脱的男人，这样犹豫不决绝不是他的性格。
等不到他说话，夏嫣转身就想走，却被他挡住去路，陈家延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两个人的距离陡然缩短，她听到陈家延压低了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夏嫣，你总是想走，你在躲什么？”
陈家延的突然靠近让夏嫣顿时紧绷起来，她有些不自在。
到底躲得是谁？这句话在夏嫣听来十分莫名其妙，她掀起眼皮，毫无退缩的注视着他：“我没有在躲，你想多了。”
“行，”陈家延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往后退了半步，又说，“中药记得喝。”
夏嫣这才想起陈家延和齐思贤认识，她脱口而出，问他：“你和齐医生认识？”
陈家延也没藏着掖着，不想多说，言简意赅的撂下一句话：“我表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夏嫣看着陈家延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尽头，她身体放松下来，轻呼出一口气，跟陈家延的这番话几乎是用掉了她全身力气。
等到夏嫣回来时，特意往他们那桌看了一眼，空空荡荡，菜已经被收走，陈家延估计也走了。
陈家延紧跟着夏嫣进入洗手间，在里面那么长时间，罗隽早已猜到，但是他也没问，毕竟他跟夏嫣的关系除了朋友还多了一层合作关系，不用多熟悉，互相配合好就行。
三月的午后不像早晚那样阵阵凉意，更多时候是宁静和温暖构成的舒适。
两个人在吃过饭后就分道扬镳，罗隽吃过饭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身为一位白衣天使还得坚守岗位，必须马不停蹄的奔回医院。
夏嫣了然的朝他笑笑：“医院有急事儿？快去吧别耽误了，我待会自己坐地铁回家就行。”
罗隽：“真抱歉，我该送你回去的，但我现在还是得赶回去，你到家一定告诉我一声，给我发个微信啊。”
罗隽叮嘱过后就一脚油门踩下去，夏嫣则带着一团糟的脑子站在餐厅门口。
真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啊，比如她，不仅得吃三周苦兮兮的中药，还遇到了闹得不太愉快的前任，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面前又浮现出陈家延的脸，他的这副好皮囊在亲密关系面前占有绝对的优势，在大学时期靠着这张脸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即使看着不好接近也总有女生对他表达爱慕之情，但他通常会不留颜面直接拒绝，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人都具有双面性，陈家延的另一面恰好在夏嫣身上验证了。
夏嫣揉揉脑袋，强迫自己回神，这里连地铁站不过几步路，正准备步行过去。
路边的一辆车开过来，朝她按了下喇叭，然后降下车窗，露出陈家延那张脸，英俊沉着。
他怎么还在这？一直没走？
夏嫣想当做没看见，转身就想走，有人却偏偏不如她意。
“还说没躲，看见我就走。”陈家延又把车窗往下降，“上车，我送你。”陈家延开口。
夏嫣停住脚步，她看见陈家延慵懒的倚靠在座椅靠背，一只手舒适的搭在方向盘上，正侧头认真的看着她。
她自以为很了解陈家延，此时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用，我坐地铁。”夏嫣拒绝的干脆。
夏嫣原本两只手都在拎着中药，腾出一只手往右边不远处地铁站的方向指了下，下一秒，就看见陈家延打开车门，大步一跨，走到她面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拿过夏嫣手上的东西，打开后座车门放进去，他抬了抬下巴：“你打算拎着这么重的东西去坐地铁？”
夏嫣在心里反驳他，我就是这么坐过来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个语气说话，但夏嫣此时此刻还是觉得别扭，毕竟上一次这么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是亲密的恋人。
“我家离这不远，很快就到。”
陈家延嗤笑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你这么怕苦，我有理由怀疑你把中药半路扔了。”
他的低笑声轻轻划破快要凝固的空气，语句间尽是熟稔的语气从唇齿间自然的滑落。
夏嫣沉默了几秒，周围车来车往，陈家延打开副座的车门，示意她坐进去：“如果没有躲着我，那我送你回家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天光大亮，夏嫣几乎可以看清陈家延脸上的毛孔，看见他说完话紧闭着的唇，听着他的声音还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夏嫣无法拒绝他的好意，中药已经被他放进车里，实在没有再拒绝他的理由，也没扭捏直接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