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只有夏嫣一个人，可她分明能闻到那人身上残留的似有若无的气息。
她注视着桌上那杯喝完的咖啡久久不能回神，最终慢慢合上眼，沉沉的睡去。
她梦到了他们的初见。
在夏嫣大二那年，她在做学校图书馆助理。
其实夏嫣父母在家乡那边也算是个小康家庭，给她的生活费也不算少，但无奈大城市的物价实在高，夏嫣也不想向父母要，给他们徒增压力。
于是开始到处找兼职，一开始在校外一家烧烤店做服务员，点菜端盘子，虽然忙了点报酬还是很丰厚，只是总是遇到些肥头大耳看起来色眯眯的中年男性对她上下其手，恶心至极，夏嫣拿到了一个月工资就提了离职。
再然后就在学校图书馆里兼职，平时没什么事，也乐的清闲。
遇到陈家延的那天天公不作美，早上艳阳高照，下午就毫无预兆开始下雨，一直下到晚上也不见停，十月份的雨来势汹汹，泼在玻璃上，天色灰白，云层低垂，压的人直喘不过气。
今天图书馆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
夏嫣正把那些图书整理完，随意拿了一本书翻看，听着外面的雨水声渐大渐小，一时困意来袭，穿上外套，趴在桌子上眯了会儿。
眯了不过二十分钟，就传来娇俏又带着点恼怒的女声。
夏嫣睡梦中被吵醒，着实有些无奈，她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看过去，比那个女生更吸引视线的是陈家延的脸。
那女生站在那气冲冲的喊了声陈家延，在图书馆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声音显得太过突兀，他不耐的皱起了眉，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靠在座位上，黑发薄唇，眼尾锋利，那双漂亮的手搭在桌子上敲，十分不耐烦。
原来他就是陈家延。
夏嫣平常总是会从室友或同学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是同一级的摄影系学生，伴随着他的名字出现的大多都是溢美之词，这不禁让夏嫣提起了兴趣，却从来没见过他。
这下倒是见到了，不过事情发展的有点偏。
周围的人都起身去了其他座位，或者是直接走，那女生也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点：“陈家延！你今天为什么不来看我表演！”
女生穿着漂亮的舞蹈服装，裙摆上还沾了点雨水，大概是刚结束表演就过来找他。
陈家延轻轻皱眉，夏嫣瞟到他电脑上的画面，他估计是想找个清闲地写写小组作业，此时却被打断，实在有些无奈。
“林青，印象中我没答应你。”陈家延说的不咸不淡。
那女生更生气：“我讨厌你永远都这么高高在上！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直说！我不会缠着你！”
陈家延有些不解：“我确实说了好多次我不喜欢你。”
他说的声音极小，大概就只有她们两个当事人能听到，无奈夏嫣离得太近听力太好，她听了个一字不落。
林青羞红了脸，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最终推了陈家延一把气冲冲的走掉了。
陈家延被推的肩膀往后仰，察觉到视线，往夏嫣这边看过来，她正用手臂支着脑袋，一脸看戏的样子，满脸写着两个字吃瓜。
两个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夏嫣感叹他眼睛生的好看的同时自觉有些尴尬，默默偏开了视线，在心里默默给他安上冷漠的名头。
陈家延虽说是摄影师，也能算半个艺术家，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去买花。
也不知怎么的，开车路过一家花店时就鬼使神差的停下，花店老板热情给他推荐了不少好养的花，他照单全收，买了不少花苗花盆，又想了想，买了个浇水壶，上面印有些卡通人物。
家里于陈家延来说不过是个居住和吃饭的地方，此刻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却在餐桌上鼓捣那些各色各样的花，铺满了整个桌子，光亮洒在他半边脸上，原本冷漠的表情居然显得有些柔和。
把这些花修剪完插在花瓶里，又栽了几盆花苗，这可花费了陈家延不少时间和心思。
在一众灰白调的房子里有几处粉嫩的颜色，给这个空间里增添了几分生机和烟火气息，那个可爱的浇水壶倒是有些格格不入，陈家延忽然觉得养花也是种不错的爱好。
他看着阳台上那几盆还没生长的花苗，心里竟生起几分期待。
他把浇水壶盛满水，极有耐心的开始浇灌这些花苗，水流均匀喷洒在泥土上，陈家延控制不住的想起夏嫣。
这盆月季是否会像夏嫣养的那样葳蕤？陈家延放下浇水壶，嘴里喃喃道：“真没良心啊。”
自言自语，声音极轻，像一缕烟雾一般飘走散开。
夏嫣醒来时周围一片黑暗昏沉，夜色透过未关的窗帘无声无息进来，屋里被暮色笼罩，四下寂静，偶有楼下小孩的玩笑声传来。
意识还在游离，夏嫣竟一时分不清现在到底是几时，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知觉渐渐回笼，才发觉自己又冷又饿，把一边的毛毯拽过来盖在身上，逐渐有些暖意。
摸到桌上的手机，一打开光亮刺眼，夏嫣闭眼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迷糊糊睡着的，一睁眼居然已经到晚上。
肚子“咕咕咕”叫了一声，夏嫣想起陈家延买的甜品还没吃。
她汲着拖鞋，把客厅灯打开，那一袋子甜品正孤零零的放在玄关柜上。
一打开袋子就弥散出香味，面包胚的香味夹杂着芭乐的甜香，侧面还放了一块黄油面包。
夏嫣就这样蹲在客厅地上一口一口慢慢的吃完，也不觉得甜腻。
遇到陈家延在夏嫣这算是个插曲，之后的一周他们都没有再遇到，或许是夏嫣常常避开那家火热的摄影工作室，又或许是夏嫣的工作又迎来了新一波忙碌，忙到没有余力再去思考。
不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作祟还是喝中药真的有用，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头疼的频率在减少。
中药实在太苦，那味道直冲鼻腔，夏嫣每次都得做好心里准备才能喝下去。
她此刻正坐在化妆间仰头灌下最后一口中药，苦涩顿时在嘴里炸开，混合着些霉味，从口腔转入喉头，夏嫣全身一震，紧拧着眉。
夏嫣把中药袋扔进垃圾桶，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啜泣声。
那声音不远，她向发出声音的源头走去，一步一步，轻声的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察觉到面前的光亮被人挡住，她抬起头，夏嫣低头看到她盛满了泪水的眼睛，两滴泪水慢慢从双颊滑落，砸在手背上，看上去像被主人遗落的猫咪。
她正死死咬住下唇，抽泣到肩膀都控制不住的抖，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夏嫣认识这个小女孩，是这几天刚来的实习生，叫叶双灵，小圆脸，眼睛也圆圆大大的，活泼开朗，特别讨人喜欢，夏嫣记得清楚。
夏嫣不太会安慰人，此时有些手足无措，环顾一圈也没有人，大家早都下班回家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似乎怎么问都缓解不了她的情绪，她只能倾下身子，然后摸摸叶双灵柔顺的头发。
然后叶双灵听到了夏嫣的声音：“别哭了，我请你吃饭好吗？爱吃辣吗？”
夏嫣最近喝中药不能吃辛辣食物，但还是去了许久未去的火锅店，点个鸳鸯锅吃清汤的也不错，或者看着叶双灵吃也当自己吃过了。
等待上菜的时间，两个人静静不说话，来的路上叶双灵的情绪好了不少，至少不哭了，不过她没说话夏嫣更是不好意思问她哭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哭无非就是工作不适应，人际关系处理不好，或者私人感情问题，叶双灵估计是后者。
夏嫣捻了个服务员送来的餐前小水果吃，就听见叶双灵开口，声音哭的有点哑：“夏夏姐，我看她们都这样喊你，我这样喊你行吗？”
夏嫣哭笑不得，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那、那你愿意听我说吗？”叶双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撇了撇嘴。
夏嫣双手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等着她说下去。
叶双灵拿了张纸擦擦眼泪，缓缓开口，开始诉说她的委屈：“我跟我男朋友是从大一就开始恋爱，感情很好的，我的一些小脾气他都包容我，我想要什么东西他也会给我买，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她有些哽咽，还是说下去：“但是，我们今天大吵一架，就因为我迟到十分钟他跟我提了分手，说我脾气大，说我爱花钱，说除了他没人会喜欢我，可我已经道过歉了……而且他明明以前说我有点小脾气没什么的，怎么、怎么现在变了…呜…”
叶双灵趴在桌子上哭的泣不成声，引的旁人频频侧目，夏嫣抽了两张纸塞她手里，向周围人投去抱歉的目光。
“他说他忍好久了，没想到我一直不说分手……呜……呜呜呜，我跟他谈了快四年……他怎么这么讨厌……夏夏姐，我该怎么办？”
夏嫣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只能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背，给她顺顺气，犹豫着该怎么说。
夏嫣没想到叶双灵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充当感情专家，夏嫣经历过的感情实在不多，让她来给建议属实有些班门弄斧。
“双灵，我没办法给出建议，但你确定现在还喜欢他吗？”
叶双灵真的抬起头在思考，揉揉因为哭泣太久肿了起来的眼睛。
“我、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她有些着急，手在发抖，眼泪无法抑制的往外冒，
夏嫣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不清楚就是不喜欢。或许他本来就这样，自私善变，他没考虑过你，你何必这么伤心，再说你现在哭的这么伤心，到底是不想失去他还是遗憾你这四年？他在你心里应该没有这四年的青春重要吧。”夏嫣腾出一只手温柔的拢了拢叶双灵的头发。
叶双灵冷静下来，呆滞的盯着前方没说话，夏嫣又接着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过得越来越好，才是对他最好的反击。”
“这四年就当踩了坨狗屎，长长记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