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叫高洁为“高姐”，周晏北却叫她“高阿姨”。

    平白高了他一个辈分，徐晚神色不禁有点古怪。

    高洁“噗嗤”一下，直接笑出了声。

    笑完后，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然后笑着对徐晚说：“我今年都快五十了，以后啊，你也随他，叫我高阿姨吧。”

    徐晚脸上有些发热，瞥了一眼旁边也跟着微笑的周晏北，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也算是过了明路。

    周晏北松了一口气，神色恢复正常，语气诚恳地说：“还没跟您说一声恭喜，祝百年好合。”

    徐晚又是一愣，看向高洁。

    高洁笑着接受了：“谢谢！”又转头对她解释，“我和他姑父领证了，不过我们年龄都不小了，也不准备大操大办，只通知了双方家人，简单地吃了顿饭。”

    临走前，高洁对徐晚说：“昨天因为截图的事，我说了苏苏几句，你回头多安慰安慰她。”

    徐晚立刻明白，这是让自己去做好人。

    拿到手机翻看消息，除了自己出事后，一长串来自周晏北的未接来电格外醒目之外，就数自己工作群里的消息最多了。

    她往上翻看聊天记录。

    昨天下午，陈佳嘉把截图发出来之后，高姐直接发飙了，数落了苏苏之后，在群里发了一条禁令：“以后谁都不准联系林亦臻！”

    群里的苏苏刚开始还不断道歉，最后却只沉默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徐晚叹了口气，这哪里只是“说了几句”那么简单？

    她找到苏苏的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在不同的时间，拨打了三次都是如此。

    徐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拉黑了？！

    正疑惑着，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接起，正是苏苏。

    “晚晚姐……”苏苏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开口就哽咽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昨天我吓坏了，又联系不上高姐，所以我、我才想着试试看……我真是昏了头……”

    她哭得抽抽噎噎，话都说不连贯。

    徐晚放软声音：“没事的，我知道。而且昨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出事了。你的伤怎么样？”

    昨天她撞得那一下可不轻。

    “有点脑震荡，医生让我观察两天，伤口好好护理就行了。”苏苏吸了吸鼻子，“晚晚姐，我给你惹了大麻烦。虽然姓陈的删了信息，可是影响还在，我……我骂不过那些人！”

    以往跟着大家称呼陈佳嘉为“陈大小姐”的她，此刻竟然用了“姓陈的”三个字，可见苏苏心里的恼火。

    她越说越难过。顿了顿，又道：“要不……要不我也发一个声明，就说那电话是我擅自打的，你根本不知道！”

    其实昨晚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和高姐提过这件事，被高姐骂了句“蠢货”就没后文了。

    徐晚则在听到她说“骂不过那些人”时，就忍不住扶额——看样子是跟人对战过了，而且还输了。

    她语气温和但坚定：“只是一则未接通的来电，没什么可解释的。这种事越描越黑，冷处理才是最好的。听话，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怕苏苏还纠缠这个事，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打了好多次都是关机。”

    苏苏委屈道：“还不是姓陈的发的截图害的！她就给两个数字打了马赛克，有人把我的手机号试出来了。从昨晚开始，好多陌生号打进来骂我……我没办法，只好关机换了新号。那些人真是疯子。”

    眼看着话头又要绕回去，徐晚立刻截住：“嗯，换了也好。对了，你也别怪高姐……高阿姨，她发脾气的对象其实是陈佳嘉和林亦臻，不是冲你。还有，以后记得，跟着我改口叫‘高阿姨’，别再叫‘高姐’了……”

    电话那头，苏苏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啊？”

    挂了电话，徐晚揉了揉眉心。这时，高洁的信息恰好进来。

    “刚刚周晏北在，有一件事我不好提。”

    “你之前的手机号不是不用了吗？新的手机号还没更新到公司系统，昨晚林亦臻找不到你，就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你被绑架的事，我跟靳总报备过，林亦臻应该是从他那里得知了消息。”

    “他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林亦臻……主动找她？

    她的心口微微一滞。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出三个字：“不了吧。”

    高洁几乎是秒回了一个“OK”的手势。

    “明白。那你的新号码，公司系统里我也先不更新了。”

    ***

    城市另一端，林亦臻看到高洁发过来的消息：“林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他握着手机，看着屏幕，半晌没动。

    对方拒绝了他，而且……应该是徐晚的意思。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想到之前任平和他说的话：“你们那个同学周晏北，最近在大张旗鼓地追她。”

    他当时不以为意。周晏北不是徐晚喜欢的类型，所以他不觉得徐晚会答应他。可是现在……

    心底没来由地涌上来一股烦躁，夹杂着些许他自己不愿深究的怒火。

    “亦臻，怎么还坐着？快换身衣服，我们要出发了。”母亲在客厅催促，声音里带着高兴。

    今天是他和陈佳嘉双方父母见面的日子，是为了两人的婚事。这是他父母提出来的，之前被他推过一次，可是这次……他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原本就对这场会面有些排斥的林亦臻，此刻只觉得胸口更加窒闷。

    那些年，他为了能和徐晚结婚，用尽全力想让父母前进一步，可总也不能如愿。每进一步，必定退两步，到最后父母对徐晚的印象越来越差，而徐晚对他父母也从热情到回避。

    可现在，事情完全反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就到了这一步——他一点都不期待的这一步。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推进。没有人关心他的意愿，他像被裹挟在洪流中，连叫停的借口都找不到。

    深呼吸一口气，林亦臻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将手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起身朝楼上走去。

    ***

    天擦黑的时候，徐晚坐上了回家的车。

    她看了看在坐在旁边的周晏北，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说什么都要跟着，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男朋友送女朋友天经地义”。

    可他是个伤号，开不了车，纯粹就是坐在旁边陪着而已。

    察觉到她的目光，周晏北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带着点笑意。

    话音还没落，前面开车的司机老陈不明显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自家老板一眼。

    跟了老板这么多年，头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调子跟人说话，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徐晚摇了摇头，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暖意。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周晏北先一步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抱出那一大捧玫瑰花。

    徐晚下了车，看着那几乎要把他半边身子挡住的花束，有些无奈地扶额。等他走近了，她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我觉得，你还挺务实的。”

    她说的是他把五百二十朵换成五十二朵的事。虽然还是很大一捧，但至少她能勉强抱过来了。

    周晏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这份“夸赞”，嘴角扬起。

    往前递了递花，看着她接过去抱在怀里，他忽然很认真地说：“晚晚，我以后要送你一座玫瑰花园。”

    不知怎么，徐晚一下子想起他公寓阳台上摆放着的几盆不知名的绿植——光秃秃的，只剩枝干，看着不像活得很好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应道：“那我拭目以待。”

    周晏北一直目送她抱着花走进公寓，然后看向她所在的楼层。

    徐晚抱着花进了电梯。她还是回到了之前的小公寓。周晏北住的地方离这里虽也不近，但总比郊区的别墅近得多。

    走到门口，她刚拿着手机去刷卡，旁边阴影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很低，很沉。

    “所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徐晚拿着手机的手顿住了，她抱着花，慢慢转过身。

    林亦臻从角落的阴影处走出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休闲西装，衬得人清俊挺拔，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沉地看着她。

    徐晚脸上原本那点似有若无的浅笑，瞬间消失了。

    林亦臻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怀里那捧显眼的玫瑰花上，停留片刻，又移回她脸上。

    他盯着徐晚的眼睛，一字一顿，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所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此时，距离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已经又过去了三个多月。

    当初不惜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的人是他，徐晚不明白，他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