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棉提起姜问时面上的神情太过自然随意,温准完全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他点头:“对。”
“据传,姜问天生剑心。”温准说:“人间修士共有十三境,一至九境不设劫,实力达则境界至。九境之上,灵海、神宫、司命、天察,一境一劫,一境一别。”
温准:“你以阵入道,我以卦入道。如你我这般,九境之上步步艰难,但姜问不同。”
温准说:“姜问天生剑心,又以剑入道,只要他的剑意不绝,来日,他可直入天察。”
元棉没有打断温准,她静静地听着。
“据闻,不二城姜问自幼父母疼爱,拜师剑宗宗主苍渊后,苍渊对他亦是极为看重。”
“棉棉,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不二城传遍天下的那场拍卖会?”
元棉:“记得,苍渊以剑宗十三条矿脉拍下了一块石头。”
温准点头:“不错。”
温准说:“传言,那块石头自天尽头而来,其中蕴含着浓郁的星辰之力。”
说到这里,温准忍不住啧啧感叹了两声:“而苍渊在拍下那块石头之后,转头便寻了赤霄大师将其打造成灵剑赠予了姜问。”
温准摇头:“再瞧瞧我师父,我只是和他提了提这件事,他追着我跑遍了整个盛京。”
温准:“若不是当日我灵机一动蒙了脸,就要被他追的将脸丢到全京城。”
元棉:“……”
元棉好心提醒他:“你师父只你这一个弟子,我记得,当日你师父并未蒙面。”
温准摆手:“那没事。”
温准:“我当日一声师父都没喊,喊的全是爹,所以这几年里大家提起这件事嘲笑的都是奉天。”
奉天是温准师父的女儿,今年七岁。
元棉:“……”
元棉瞧着温准骄傲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温准在她的注视当中笑了两声,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不止是苍渊,这些年里不二城城主府先后不知寻回去了多少天材地宝,据听闻那些好东西最后全进了姜问的肚子。”
元棉听着温准阐述这些人对姜问的好,心底没有半点波澜,她抿了一口茶水,说:“我记得,不二城的城主夫妇以及苍渊去年全死了。”
“对。”温准点头:“我正要说此事。”
温准:“较之你我,姜问修行速度极快,他十五岁入灵海,二十岁至神宫。”
“迈入神宫境之后,二十二岁那年,一人一剑先屠了不二城的城主府,后又杀了剑宗苍渊。”
元棉面上神情依旧平和,但眼底却突然闪过了一丝笑意。
前世的姜问,为了让自己觉得他并不冷血,在自己决定去不二城时,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学习傀儡之术,操纵着“不二城城主夫妇”以及“苍渊”同自己见了面,并将“污蔑”的黑锅反扣给了旁人。
温准没有注意到元棉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感慨:“可惜了。”
元棉回神,随口道:“可惜什么?”
温准:“姜问如今二十三岁。若没出意外,三十岁之前他必入司命,五十岁之前或可入天察。”
“如今这般杀师弑亲,啧啧。”
元棉并不认为温准是在谴责姜问的行为。
果然,下一瞬,她便听到温准说:“也不知会不会对他的剑心产生什么影响。”
温准:“毕竟是我曾经羡慕过一段时间的人,可别因此事心底蒙尘,误了修行才好。”
元棉遥望远山,说:“必定不会。”
前世的姜问,也是在“元棉”身死之后才剑心蒙尘。
“不说他了。”温准说:“如何,这几人?”
元棉点头:“确实都挺有意思。”
“是啊。”温准看向元棉:“不过,我比他们更有意思。”
温准说:“待到了伯阳书院,棉棉你可不能被他们勾走了心思!”
元棉:“……”
元棉斜睨了他一眼,温准当即笑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温准说:“伯阳书院避世百年,突然现世却只邀请了你我及这四人参加书院考核。”
温准好奇:“你说,它这次现世谋划的是什么?”
元棉手指在面前的桌案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一会儿后,元棉开口:“苍生。”
温准愣了愣,然后便笑着答:“也对,伯阳书院每次现世都是为了苍生。”
元棉也笑了起来。
温准在元棉的灵马车架内陪了元棉很长时间,在元棉瞧着有些困乏后,才回了后面自己的车架。
他离开后,元棉独身在棋盘前坐了好一会儿。
姜问、温准。
苏蕴丹、裴司颜、褚弭。
苍生。
最后,元棉轻嗤一声摇头起身进入车架内间开始休息。
·
当晚,温准差人送来了新制好的安神香,他本人未曾出现。
·
从盛京到伯阳书院,需经过不少城池,元棉一行人准备充裕,一路并未入城修整。
一连疾行了三日,一行人终于到了伯阳书院所在的伯阳城。
伯阳城是座大城。
五凤城楼遥和渭水画舫,青石长街遍踏云母香车。
元棉的车架在入城前被拦了下来。
“敢问,车上可是前来参加伯阳书院考核的元棉殿下。”
拦她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小童。
碧色锦袍,兰襟蕙带。
“你是何人?”驾车的解神问。
碧袍小童同她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小童锦心,伯阳书院诸葛先生座下弟子。”
他说:“今奉师命来向元棉殿下送书院第一道考核。”
“殿下。”
解神轻扯了一下车架外挂着的小巧铃铛,短暂打开车架上覆着的内外隔音法阵后,低声同元棉汇报:“伯阳书院差人来送第一道考题。”
元棉在车内“嗯”了一声。
解神听到答复,进入车内帮元棉规整衣衫。
元棉下车时,跟在她们后面车架里的温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下车走了过来。
锦心明显对他们这些受邀参加伯阳书院考核的人有了解。他先对着温准和元棉见礼并再次简单介绍了自己一番后,才开口:“既然二位同在此处,那二位的考题小童便一并送出。”
元棉和温准颔首:“请讲。”
锦心挥手,两道形制不同的青色玉牌先后落到元棉和温准的身前。
锦心说:“这是此次考核中二位的身份牌。”
元棉接下玉牌,并未去看。
她旁边的温准细细地将玉牌查探了一番,确定没能从上面获得任何信息后,温准开口说:“这是一块普通的玉牌?”
锦心面上带笑:“抱歉,我只负责依师命将它们送到二位的手中。”
温准不再多问。
锦心再次挥手,这次浮空的,是两块一模一样的莹白玉牌。
锦心说:“接下来,需要二位做的是一次选择。”
锦心:“二位的考题一致,我只会描述一次,请二位认真听,听完后,遵从内心从面前的玉牌中任选其一。”
元棉和温准点头后,锦心语调清晰地开始阐述:“七百五十二年前,西极之地有一国,名曰时雨。”
“时雨国政通人和、海晏河清。”
“时任国君天隆帝圣善闻周、柔质慈民,庙堂里贤臣良吏共聚,江湖中英才俊彦同现。”
“时雨国旁,另有一国,名唤天启。”
“天启之国,善战好战。”
“其君善谋,其民善战。”
“时雨与天启之间,兵戈千年,恩怨纠缠极深。”
“然天道无常,万事多变。天启国境内不知因何忽然天灾不断、怪事不绝。不过十年时间,天启国十室九空,凡天启子民,家中婴孩稚子不待长成便早夭离世。”
“但,若是这些人离开天启来到时雨境内,天灾怪事又会悉数消失。”
“是以天启国君修书一封,愿俯首称臣,带领余下所有子民加入时雨,换得庇佑。”
锦心看向元棉和温准,说:“二位需做的选择是:若二位是时雨子民,愿意或是不愿意时雨国君接受天启国此次俯首。”
是和前世元棉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的选择题。
锦心并未将他们面前浮着的两块莹白玉牌翻转过来,从元棉和温准所在的位置,看不出玉牌上有任何不同。
锦心朝着元棉和温准拱手:“请二位遵从内心,从这两面玉牌中任选其一。”
见锦心没动作,温准便知道背后的出题人就是要他们这么盲着选。
温准看向元棉,不经意般开口:“棉棉,若是你,你愿意接受他们吗?”
元棉笑着看他:“怎么不认真听?”
元棉说:“遵从你的内心。”
她在“你”字上落了重音。前世的温准也问了元棉这个问题,元棉回答了他,所以,接下来的考核中他们又遇在了一起。
这次,元棉没答。
元棉做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她抬手取走了右边的莹白玉牌,元棉说:“我选它。”
温准有些为难,他看向元棉:“我的内心就是做出和棉棉一样的选择。”
右侧的莹白玉牌在元棉取走之后,又凭空补上了一块。
既是盲选,想来选择的结果必定同玉牌的位置无关。犹犹豫豫之后,温准同样取走了右侧的玉牌:“那便它吧。”
见两人做好选择,锦心将面前浮着的数目依旧为二的玉牌收了起来。
锦心推手指向前方伯阳城的方向:“抉择已做好,那便请二位入城。”
锦心说:“二位此行的第一道考题,便在城中。”
元棉和温准上车,先后入城。
·
马车驶过伯阳城城门的瞬间,一道微不可察的阵法波动闪过。
元棉打开车窗向后再看,城门外的场景已然同之前不同。
她,已入幻阵。
元棉的车架后面不见温准乘坐的马车。
果然,前世若不是她言明了自己的选择,温准做出的会是另一种决定。
不过,姜问的选择应当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