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针的走动，蔚蓝的天空逐渐染上暗色，太阳向着地平线的方向沉没，把云朵边缘烤出好看的金黄。
戚楚揉了揉酸痛的腰，决定先回方柔家躺一会。
现在已经五点过，她从慈霞山下来是三点，吃完饭再回城，到了小区也就这个时间。
可惜人不幸运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倒霉情况，就比如现在，她站在方柔家门口，把包摸了又摸，还是没有找到钥匙。
戚楚想了好一会，确认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钥匙没丢，她想起在哪儿了。
坏消息是钥匙在一门之隔，她出门压根就没带！
她蹲在大门口，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决定对自己宽容一点，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丢三落四很正常。
进不了门，她只能又给方柔发消息。
戚楚：【我忘带钥匙了。/捂脸】
方柔：【那怎么办，你现在来我公司拿，还是等我下班？我今天应该六点能下班。】
戚楚：【那等你下班吧，没多久了，我好累不想动，先出门找个地方坐坐。】
方柔：【行！】
又靠着门休息了一会，戚楚终于攒够出小区的力气，天边已经看不见阳光的影子，空气仍散发着潮湿闷热。
戚楚走在街边，想要寻找一个暂时休憩之处。
为了方便通勤，方柔租住的地方并不偏僻，不远处就是商场，一路的摊贩都极其热闹，戚楚散着步，眼睛忽然一亮。
一个装修相当艺术的店面。
外面是乱中有序的五彩线条，已经亮了起来，闪烁吸引人的视线，视线上移至招牌，几个流畅的黑金色花体字母挂于其上。
——WONDER。
戚楚来了兴趣，她现在就想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
推门而入的瞬间，像是跨越了另一个世界，水晶彩灯安静闪烁，在空中交织出流光溢彩的颜色，伴着低低的吉他吟唱声和酒精果汁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居然是一家酒吧。
因为时间早，现在厅里人还不多，三三两两坐着几桌，戚楚立刻冒出来了一点酒瘾。
她酒瘾不大，一般只有极为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她才会想喝酒，大概是身体本能的追求更多放松或是逃避。
吧台的调酒师正在凿冰球，随着冰屑像细雪一样落下，冰块逐渐在他手中变得浑圆，戚楚驻足欣赏了一会，在对方的介绍下打开放在一旁的酒单。
不愧它引人注目的装修，酒单也不逊色，轻轻翻开封面，就看到各式各样手绘的样图，不像酒单，反而像一本画册，看起来十分精致，衬托的酒都变成了艺术品。
戚楚随意翻看，纯凭颜值点了一杯日出，这才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杯酒是烈酒，基酒是龙舌兰，含量不低，戚楚没放在心上，她的酒量一向不错，哪怕在酒文化风靡的朝波，她也没醉过几次，上次陈斯变着名义敬她酒，她还能保持清醒也得益于她有一副好酒量。
回忆还没结束，戚楚立刻从自得中清醒过来，暗道晦气。
她先给方柔发了消息报备，还给她发了定位，这才抿了一口酒，酒液入喉的口感太过舒畅，冰冰凉凉，清爽宜人，戚楚不知不觉就喝了个干净。
……这么快就没了？
她酒瘾刚被勾了起来。
戚楚只犹豫了三秒，就决定再来一杯，那么多好看的酒，不尝一下简直可惜。
一杯又一杯，眨眼桌上就堆了三个空酒杯。
戚楚就此打住，看时间也快到六点，估计方柔就要下班，白日的疲惫在酒精的催化下更快涌了上来，戚楚撑着额头百无聊赖地等，有些昏昏欲睡。
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
……
再次醒来，戚楚是被几乎要震碎天花板的重金属乐吵醒的。
她皱眉睁眼，看到左侧一群年轻人，十几个人，有男有女。
可能是大学生，毕竟现在刚刚开学，他们站在桌前，围成一圈，右手重叠在一起，空气中浮动着暧昧。
气氛正值热烈，黑暗中有许多手交叉又逃离，闪光灯打开后，只剩一男一女的手抓在一起。
“喝！喝！喝！”
笑闹声混着起哄声，男生的脸也透着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戚楚收回视线，揉了揉太阳穴，确认自己对他们什么时候到的毫无印象。
环顾酒吧，随着人逐渐变多，音乐也已经切换，明明之前还像一片清雅的黄昏草坪，现在就变成了灯红酒绿的都市森林。
她拿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七点十分。
屏幕停留着好几条消息和未接电话，戚楚点进去看。
六点。
方柔：【楚楚，我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方柔：【临时有工作。】
六点半。
方柔：【大哭.jpg】
方柔：【楚楚宝贝，我下不了班了！】
方柔：【我气死了，明明大家都知道今天结账，都要关账了突然说有个数据要改，说一会就出，结果拖到现在，还没出！！！】
方柔：【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做财务！！】
七点。
方柔：【楚楚，你还在WONDER吗？怎么不回消息？】
方柔：【？？？？？楚楚你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打字，电话又打了过来，酒吧太吵，戚楚赶紧挂断回消息。
戚楚：【没事，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方柔：【吓死我了，没事就好，那你怎么办，你想回家休息吗？用不用我叫个闪送把钥匙给你。】
戚楚：【你多久能下班？】
方柔：【我不确定啊，谁知道他们数据多久能好，我们只能等。】
这样等下去确实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戚楚正准备给个地址，突然有一股浓厚尼古丁气味飘到她的脸上，刺鼻又呛人。
她顺着方向看去，注意到了前面一桌，坐了三个男人，两人背对，一人正对。
正对她的那个男人明目张胆看着她，她看过去也不闪不避，悠闲地继续抽了一口，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脸。
戚楚心里生出不耐，不仅仅因为他黏腻的视线，更因为她看见那股白烟又朝她的方向飘了过来。
她打字的手指停住，决定先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起身刹那，戚楚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疲倦的身体没有适应此刻激烈的动作，一个踉跄后，戚楚身体开始倾斜，慌乱中她闭上眼，缓过那阵天旋地转。
再次睁眼时，她正低着头，手撑在桌面稳住了平衡。
眼前是微微颤抖的灰黑色木制桌面，上面三个凌乱的空玻璃酒杯尤其显眼。
戚楚视线定格，看到杯底浅浅的澄透酒液正微微荡漾。
不，不止酒液……
玻璃杯也慢悠悠地一荡一荡。
戚楚怀疑自己醉了。
虽然她原本预判三杯鸡尾酒应该只是微醺。
“美女，要帮忙吗？”
身侧投来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映在本就昏暗的桌面上。
戚楚费力地眨了眨眼，先抬眼看了看刚刚抽烟男人的位置。
空的。
又侧过头去看。
虽然不是同一人，但仍旧高个瘦削，长的不差，眼里笑意盈盈。
……
戚楚打了个寒战。
“谢谢，不用。”
缓过刚刚起身的那瞬，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她调整了一下平衡，稳稳直起身，客气地看向挡在她出口的抽烟男。
“麻烦让一让。”
她现在对男人的提防提升到了顶点，更何况酒吧昏暗，人员鱼龙混杂，对方还有朋友在侧，面前情况对她不利。
离开这里才是一个好选择。
抽烟男眯起眼，顺手把手里的烟按灭在桌上，悄无声息地打量戚楚。
今天出门是为了爬山散心，戚楚没有化妆，再加上简单的白T牛仔裤，她看上去像个清纯的女大学生。
抽烟男愈加胆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戚楚声音提了提：“我说让一让，你没听到吗？”
可惜酒吧音响太大，她的嗓子又有点哑，这一声并没有她想象的气势，周围甚至没人转过头看一眼。
抽烟男轻啧一声，勾起嘴角，浅笑建议。
“妹妹，既然你不舒服，就在这坐一会吧，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坏，我只是关心你。”
他伸出手，想要去拍戚楚的肩。
这套流程他驾轻就熟。
醉后的女人最为脆弱，更何况是乖巧好骗的小女生，他凭借这张脸，只要坐在一起，和对方聊聊天，再温柔体贴一点，后面一切就水到渠成。
“砰”地一声脆响，细小透明的玻璃碎片向四周溅射。
抽烟男伸到一半的手下意识先挡在脸前。
那桌年轻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转过头，视线在他俩身上游离。
戚楚感到了一点疼，她没在意，顺手又拿了个玻璃杯，此刻桌上完好的酒杯只余一个。
她看着抽烟男冷静重复：“让开。”
抽烟男眼神阴郁，视线似蛇一样轻轻从她脸上掠过，但还是挪开了步伐。
朋友收回看热闹的视线，调笑他。
“老三，失手了吧，想不到这女人性格这么辣。”
抽烟男嘴里低骂了一声，又转头看周围。
“看什么看，管你们什么事。”
那群年轻人扫视了一眼面前情况，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注意到已走远的戚楚，终是收回了视线。
看着戚楚有些漂浮却修长的双腿，抽烟男被激起了火气，和朋友交代两句后，索性跟了上去。
戚楚正在结账。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大脑仍有些发晕。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哥，听完她的话有些为难，毕竟对方行为都称不上骚扰，他们也很难干涉。
戚楚不欲为难，询问玻璃杯的价格。
“六十元。”
服务员打出账单，视线看了看戚楚，又瞟到后面跟着出来的男人，瞳孔一缩。
后面的男人他认识，一周能来三四次，把他们酒吧当猎艳所，他本来十分不忿，第一次时主动上前制止，劝告对方不要骚扰客人。
不料男人看着他，嗤笑一声。
“小子，你还太年轻。”
最后酒吧打烊时，他和女人相携而去。
更别说后来老板还特意找他，客人没有开口，就不要多管闲事，小心得罪熟客。
戚楚抬手就付了钱，正准备走之际，却听服务员轻声开口。
“女士，小心一点，他还在看你。”
“谢谢。”
戚楚视线落到门口，抽烟男果然站在不远处。
他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乍看在等人，视线却黏在戚楚身上。
戚楚不再急着出门，站在原地给方柔发消息。
方柔没有回。
她不得不思索求助酒吧陌生人的可能性，毕竟就算方柔知道了情况，也来不及立刻赶过来，可是如果找男性她担心自己，找女性她又会担心对方。
她的眼睛在酒吧巡视，想要找一个靠谱的男女群体组合。
余光突然瞥到门被拉开，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
光线太暗，只看到一片白。
戚楚视线看过去时，那人恰好走到光线明亮之处。
她的眼神凝滞下来。
男人姿态散漫，视线徐徐打量这家酒吧，从右侧旋转楼梯台阶，到中间热闹的音乐台，再到左边吧台，最后停在了一旁的戚楚身上。
像是电影定格的瞬间，他的动作卡了一下，如果不是戚楚一直盯着他，恐怕也没有察觉。
但仅仅只有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
他抬步朝着戚楚的方向走来，随着他的走动，酒吧顶部的射灯在他面孔上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明明笑起来时是一张极为俊美温柔的脸，面无表情时却多了几分疏离。
直到走到吧台，他都没有再看戚楚一眼。
戚楚心里暗诽：不光假清高，居然还这么小气。
她极其无语，以至于忽略了心底情不自禁升起的那一丝愉悦。
看她一直没有出门的意思，那个视线黏着她的抽烟男也耐不住等待，缓慢朝她的方向凑了过来。
戚楚皱了皱眉，觉得此刻情况有点棘手，大概是站久了，原本还行的腿又开始发软。
她看向上午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侧身立着，身姿笔挺如青松，白色衬衫微微贴着他的脊背曲线，整个人显得尤为清隽。
戚楚歪头打量他，看着他目不斜视微微垂头，慢慢翻看酒单，视线顺着他修长的手指，蔓延至未被衣物包裹的，润白且线条匀称的小臂。
她睫毛微动，主动走近看向他的脸，轻声开口。
“你好。”
男人视若罔闻，抬头看向吧台调酒师，温声道：“给我来一杯日出。”
没有得到回应，戚楚咬了咬牙，差点气笑。
这男人是真记仇。
她恼恨地盯了他一眼，干脆也转过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黏腻的视线和恶心的声音。
“妹妹，你要去哪里，回学校的话我可以送你。”
愤怒和厌恶让酒精冲到戚楚的大脑，她不作多想，回头扯开旁边人的手臂，脚步向前一迈，伸出双手。
——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鼻尖触到柔滑又轻薄的衬衫，戚楚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陷进了更深更软的胸膛，她下意识抽了口气，嗅到一股清新的木质植物香，带着微微柑橘的味道。
这味道很淡，戚楚之前距离不算远，却一点都没闻到，现在肌肤相贴，这股气味伴着对方温热的体温，涌进戚楚的口鼻，在黑暗中填满了她的所有感官。
像是漫步在树林，清晨阳光自头顶撒下的柔和。
戚楚情不自禁再贴近了一点。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溢猝不及防退了一步，怀里就多了一具柔软的身体。
她亲密地贴着他，额头靠在他颈边，木兰栀子的清爽混着酒味的香甜扑在他身上，包裹着她含混的声音。
“帮我。”
“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