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

    试炼场入口处已经聚集了许多考生，乐云萝攥紧腰间的锦囊。

    那里面装着半块冻得硌牙的白饼、三枚滚圆的解毒丸，还有昨夜绯衣塞给她的碎瓷片，边缘磨得很锋利，就将它当做暂时的武器护身。

    "进了林子别抬头瞅树杈，那些蓝光是毒藤的花骨朵，露水落颈窝就跟阎王爷喝下午茶了。"

    一天相处下来，乐云萝对于绯衣说的话深信不疑，怎么着也比她一个凡人见识的多，她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听。

    人群开始蠕动，乐云萝就跟在绯衣身后走。

    走到试炼场入口时，守门弟子给她发了张图纸，各人的出生点不同，遭遇的凶兽等级各异，但都需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地图标记点。

    考生可选择按时抵达终点，亦可屠杀全场考生取胜。

    不过相较后者，多数人倾向前者，毕竟场内金丹修士不在少数，与同等级强者结仇，纯属自讨苦吃。

    是以，他们的目标必然聚焦在她和其余九位凡人身上，解决掉她们，便少了十个潜在对手。

    乐云萝心底发愁，也不知道进入试炼场后，第一个遇见的是绯衣，还是其他凡人？

    凡人若撞上修士，简直比踩死蚂蚁还容易。

    更要命的是，她锦囊里还藏着四品丹药，这要是被人发现，怕是立刻会成为众矢之，届时丹药不保，她又拿什么让绯衣助自己一臂之力？

    乐云萝从弟子手中接过地图，道了声谢，跟着绯衣走进黑漆漆的洞口。

    软烂的落叶层下不知埋着什么黏腻的东西，乐云萝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了腐肉堆，连呼吸都带着湿冷的腥甜。

    她展开地图，一颗红点标注在“虫雾林”的位置，正是她此刻所在之处。

    正如绯衣所言，巨大的叶片上挂着幽蓝色的露水。

    乐云萝不敢抬头，只能低头借助叶隙间漏下的一点月光，从积水中看清周围景象。

    左侧三十步外的灌木丛突然传来重物砸在腐叶上的闷响，紧接着是骨头错位的"咔嚓"声，像踩断地枯枝，却比那更湿，更黏。

    乐云萝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这声音太像猎户从梯子上摔下来时，腿骨折断的闷响声。

    "救......"沙哑的呼救被一声兽吼撕成碎片，乐云萝看见一道青灰色的道袍衣角在树丛间飘了一下，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随即被拖进阴影里，只留下半声呜咽。

    她本能地后退，鞋底碾碎个圆溜溜的东西，低头看，是半枚带血的玉佩，裂纹里凝着淡金色的灵力。

    指尖刚碰到玉佩，头顶忽然有液体坠下，落在手背上"滋"地冒起白烟。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树杈间六只流转幽光的眼睛，那东西生着甲壳虫似的螯肢，正将口中的毒液缓缓滴落。

    乐云萝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屏着呼吸缓缓蹲下，躲进一片巨型叶子下方。

    所幸叶片足够宽大，将她的身形严严实实遮住。

    借着积水反光，她看见那只凶兽口中叼着半块道袍，正是方才被拖走的修士衣物。

    才刚进入试炼场就少了一个对手，乐云萝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这地方到处是植物，叶片上还挂满不能碰的蓝色露水，眼下头顶上还有一只虫兽，她要怎么出去？

    她慢慢挪动身子，眼下唯有找到绯衣才有活路，自己一没灵力二不会武功，根本没法单独应对危险。

    好在那只凶兽没有分心追击的打算，乐云萝这才得以安全逃离，她也不再纠结对方是否看见自己。

    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地，唯恐那虫子突然追上来。

    为以防万一，乐云萝脱下外套，在沿途两侧留下自己的气味，这样既能短暂迷惑凶兽，也能让其他考生看见她的衣服却不见人影，误以为她已经遭遇不测。

    这片森林大得仿佛没有边际，乐云萝在此地绕了三圈，根本没走出最初的那一里地。

    颈后总像有虫须烦扰，每次回头却只看见无风自动的植物。

    直到第七次转身时，她听见了云层上方的冷笑。

    乐云萝本能地扑进刺荆丛，尖刺穿透布裙扎进大腿，却比不过头顶带来的压迫感。

    两名修士御剑悬停在百米高空，黑袍修士掌心凝聚着一颗黄色法球，而粉袍修士正疯狂结印，在空中喷发出血雾。

    "你偷了我的聚灵阵图，以为逃得掉？"黑袍修士抬手时，乐云萝看见他袖口绣着的骷髅头正张开下颚，吞噬粉袍修士喷出的血雾。

    噗！

    法球砸下的瞬间，地面掀起的气浪将乐云萝掀飞三尺，后背重重撞在了槐树上。

    她在半空中看见粉袍修士被拍成肉泥的画面，血肉混着碎骨溅在巨型叶片上，幽蓝露水遇血瞬间沸腾。

    温热的血雨劈头盖脸浇下来，乐云萝从口中呕出一口血，胃部翻涌，几乎要将隔夜饭呕出，却在听见黑袍修士落地的脚步声时，硬生生将所有反应咽回喉咙。

    "还有三个凡人没解决。"黑袍修士的靴底碾过粉袍修士的道冠，"听说有个藏着四品丹药的，呵，倒省得我一个个找了。"

    他的影子已经落在她藏身的灌木丛上。

    乐云萝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大腿的伤处，强迫自己专注于真实的疼痛。

    指尖触到袖套里的碎瓷片，突然想起绯衣说过的话："如果看见修士杀人，就把自己当成死人。"

    于是她放松全身肌肉，任由血污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将呼吸频率降到最慢，像具真正的尸体般瘫在刺荆丛里。

    乐云萝屏着气听黑袍修士的脚步声在灌木丛外停住，靴底碾碎落叶的沙沙声像虫子爬过耳膜。

    她指甲抠进大腿伤口，血腥味混着腐叶气息涌进鼻腔，喉咙发紧却不敢吞咽。

    “装死？”黑袍修士忽然冷笑，靴尖猛地踢向她腰间。

    乐云萝浑身肌肉紧绷，却在剧痛袭来时咬着舌尖让身体软得像团破布，脑袋歪向一侧，眼缝里瞥见对方袖口骷髅头正渗出暗红汁液。

    “啧，运气差。”黑袍修士用脚尖拨了拨她染血的袖口，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她额前碎发。

    乐云萝盯着他鞋底沾着的粉袍修士的脑浆，直到那团灰白消失后，才敢缓缓转动眼球，左手边三步外，半块带血的白饼从锦囊滑出。

    乐云萝指尖刚勾住饼沿，后颈突然被鞋底碾住，黑袍修士不知何时折返，靴底的碎石硌得她头骨生疼。

    “装死挺像啊？”他冷笑一声，膝盖重重压在乐云萝的后背，腰间锦囊被扯落时，半块饼滚到脚边。

    她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手腕被反拧到身后时，皮肤擦过锯齿草叶，疼得她浑身抽搐。

    “老子改主意了，”黑袍修士捡起饼咬了一口，碎屑落在她后颈，“看你细皮嫩肉的，卖了比杀了划算。”

    乐云萝死死盯着他靴边沾着的粉袍修士的脑浆，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碎瓷片还藏在袖管里，边缘隔着布料硌着皮肤，这是昨夜绯衣在篝火旁磨了半个时辰的“武器”，正适合她这种拿不动刀，又好藏身的。

    “放开我！”她佯装挣扎，趁机让碎瓷片滑进掌心。

    黑袍修士看她挣扎却笑得更凶，腾出一只手来解她腰带。

    就在他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乐云萝猛地转头，用尽全力咬向他手腕。

    “操！”黑袍修士怒骂着挥拳，却被她趁机挣脱束缚。

    乐云萝捏紧手中碎瓷片猛地刺向对方咽喉，却被黑袍修士扬手格挡，锋利的瓷片划过脸颊，温热的血珠溅在她的唇上，咸得发苦。

    “贱货！”黑袍修士被激怒，掌心火球轰然炸开。

    乐云萝被气浪掀得腾空，后背砸在树干上弹起，整个人顺着坡地朝林子里滑去，腰间锦囊被甩飞，碎瓷片也从袖口滑落。

    她慌忙伸手乱抓，指尖拽住几株坚韧的小草，草茎在掌心割出细长的血痕，却总算止住了滑势。

    修士捂着流血的脸逼近，掌心跳动的火球将他的影子投在树干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乐云萝后知后觉挪动手脚，才发现身后是空的，慌忙翻身滚进灌木丛，头顶叶片上沾着她方才蹭到的血珠，正往下滴血，乐云萝连忙用衣袖擦拭。

    “出来！”

    剑尖劈开枝叶，乐云萝看见一双靴子碾过树枝，停在灌木丛外。

    她屏住呼吸，右手在地上抓起一块泥土，黑袍修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反光的积水里，看见他手中的剑刃即将落下。

    乐云萝猛地扬手，将掌心攒了许久的泥土糊向对方受伤的眼睛，趁他闷哼着捂眼时，迅速扑向三步外枝桠上的锦囊，一把扯下系绳。

    “把丹药交出来！”修士的火球砸在脚边，气浪卷起飞沙走石，她的衣角差点被引燃。

    滚进碎石堆里，指尖触到一块带棱的石头，捏紧时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乐云萝撑着石头起身，听见远处狼嚎惊起夜鸟，翅膀扑棱声里，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