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棠入侯府,原就是奔着荣华富贵来的,也时常揽镜自照,得意于天生的好颜色,笃信定会得宠。

    不承想当家的侯爷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她仔细琢磨后,想出个计策:下剂猛药——既叫裴执鹤重振了雄风,又能占得头份娇宠。

    可这虎狼之药断不能经自己的手,须得寻个替死鬼背黑锅,日后若东窗事发,也好抽身退步。

    路上海棠偷眼打量了祝谣一番,只见她生得寻常模样,身量虽高却呆似根木头,要换作别的丫鬟踩着她,早该跪下来给她擦鞋赔罪了。

    偏这丫头,与连翘走得近,保不齐能摸进茶水房,而且在明鉴院也不是甚麽大人物,倘若事发,连翘为撇清干系,定会推个干净,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时祝谣突然停脚,海棠愣了愣,下意识跟着站住:“怎么了?”

    祝谣道:“等我。”

    继而颇有规矩地归置好每件家什,又舀来清水,细细搓洗指甲缝里的尘泥,末了还把杂乱堆放的桶子摆得齐整,这才回到海棠身边。

    见她不动,祝谣迎上海棠直勾勾的眼神,像是明白了甚么,但还是贴心地问道:“你忽然发现,这早饭自己能消受得干净?”

    海棠眼波一敛:“我不饿,你若馋了,这里边的吃食尽与你受用。”说罢,径自往前头行去。

    祝谣随海棠进了厢房,抬眼便看到窗棂底下摆着个素白瓷瓶,里头斜插枝带露珠的月季,水灵灵的,把屋子衬出几分俏生生的雅致。

    但很快,祝谣也无心欣赏了,概因她只顾得上埋头吃肉馅蒸饺。

    “好吃么?”海棠执著挟了片鱼肉,轻轻搁在祝谣的碗中,眉眼弯弯透着亲热,“这是王婆子给我留的黄鲫子鱼,趁鲜多尝尝。”

    王婆子擅红案,刀工使得精妙至极,片的鱼肉薄如蝉翼,乃宁远侯府灶上的一把好手。

    她也惯会看人下菜碟,只消观人面相便能分晓丫鬟们将来能否大富大贵。

    每逢王婆子掌灶之日,祝谣得的都是清汤寡水,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肉馅里和进荠菜丁,仅以盐调味,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清香扑鼻,五脏六腑都得到安抚。

    “慢些吃,没人和你抢……真是可怜见的,平日难不成有谁磋磨你?”海棠心疼道。

    见祝谣不言语,她又改口笑道:“瞧我,连翘姑娘是你亲姐,怎会不关照你呢?”

    祝谣虽然吃着碗里的,瞟着盘里的,但分了心神,听出她的试探,便顺水推舟道:“她并非我阿姐。”

    “你们竟无亲缘关系?” 海棠面上恰时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我去灶房时瞧见过你,看你拎的饭食多,还以为是你胃口好的缘故,后来王婆子与我说了,才晓得你回回都捎带着连翘姑娘的那份。从明鉴院到厨下这般远,我便想着,若不是自家人,哪耐烦日日如此尽心尽力?”

    祝谣默然,咽下口中所嚼才道:“连翘待我如亲姐。”

    这微妙的停顿,使得海棠确信她早就心生对连翘的不满,却不好明说,于是倒了杯茶水,推到祝谣碗前,趁此挨到祝谣身旁的绣墩上坐下。

    “我倒想有个妹妹。”海棠推心置腹道,“我娘当年若是活了下来,生下妹妹,长至今日应与你差不多年纪。说来奇怪,我见你只觉亲切,不知你怎么想的?”

    祝谣扫了眼桌上的膳食,腹中暖暖的,自然道:“我也觉得你很亲切。”

    “既如此,选日不如撞日,今个我们互认姐妹罢?”海棠喜悦道。

    结拜姐妹在府中也不算甚么稀奇事,有的是那认干娘、儿子的,但即使再简陋的认亲仪式,也得请上些人,吃个酒,回个礼。

    祝谣荷包干瘪,不舍得出钱,又不接话了。

    察觉到对方瞥了眼腕间的银镯,海棠暗自拢好袖子,眉间淡了几分笑意:“侯府偌大,我不过是想找个能说心里话的,虽这般提出确实有些欠妥,但我见你又勤干,又能吃,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香,实在欢喜,不如我们暂且先私下称呼姐姐妹妹,可好?”

    不花钱可以,祝谣颔首。

    “你今年多大?”

    “十五。”

    “那你是该唤我一声姐姐。”

    “姐姐。”

    “欸。”

    闻言,海棠执帕子往眼尾按了按,似乎被触动了愁肠,神色眼见着落寞了些。

    祝谣已经吃饱,不贪多,便搁了筷子,留了半截鱼尾在青花碟里,见她这样,遂问道:“姐姐怎么了?”

    “我只是难过,现今我在侯府也说不上话,更别提把你调到身边。”海棠叹了口气,握住祝谣的手,“如若我得宠了,再把你调到身边,到时候你想吃什麽,直接就能拿着我的令牌到灶房点菜了。”

    被撒了空口诱饵的祝谣未急着答话,她希望海棠能更真诚些,于是静候海棠道明本意。

    见她睁着眼睛装哑巴,海棠恼了两下,随即想到她是个憨的,倒把气性摁下了,轻言细语道:“好妹妹,且帮姐姐个忙可好?”

    *

    祝谣走时还带走一包蜜饯。

    回明鉴院的路上,她碰到了花儿。

    “蝉儿姐姐,你去哪儿了?”花儿眼眸一亮,快步走前,转瞬却又黯淡下来,“我方才等你不到,又饿得很,便先去灶房了,本想一同捎回你的早饭,但王婆子不肯,只给了我连翘姐姐的那份。”

    祝谣拎起食盒,给花儿卸了力:“没事。”

    她的那份早饭约莫会被王婆子省下来,跟着泔水车运到郊外的农庄里喂豕,也就是喂猪。

    农庄里的猪吃一年侯府的剩饭剩菜,能长到两百斤,卖四两银子,比她卖进侯府的身价都高。

    祝谣原先还小怒了下,自己竟贱价至此,但想了想,王婆子是连宫中贵人都夸赞过的忠仆,也就不计较她狗眼看人低了。

    “可是你还饿着肚子呢!”花儿担心道。

    祝谣轻拍了下小腹:“我吃饱了。”

    丫头满眼不信,祝谣于是解开油纸,拈了块蜜饯塞到她嘴里。

    甜得喜滋滋的,花儿也不再多想,只以为祝谣是嫌王婆子手抖,所以去角门买了点小食饱肚。

    与花儿分别后,祝谣提着食盒回到耳房,方推门,就见一只香包迎面飞来!

    她也不躲,只听“啪”一声响,正砸中额头,待那香包骨碌碌跌落地上,才弯腰拾了起来。

    祝谣连同食盒一齐放下,开了盖,将里面尚温热的吃食摆好,朝着连翘垂首,姿态端正道:“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晚回来。”

    连翘气冲冲地下床,鬓边绢花乱颤,质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因侯爷领了官职,她也需早起在旁伺候进膳,未免口气重,洗漱之后便只含叶薄荷,待送走侯爷时,胃中都反酸了。

    平日里有祝谣提膳,倒是能尽快压下去,然而今个也不知去哪了,累她多灌了几口凉茶,愈加不适。

    祝谣却只推了下碟子,示意她先填饱肚子,然后走向自己的小床。

    连翘眼尖,瞟到她手上还攥着东西,喝道:“站住!你藏着甚么不敢给我看?”

    见祝谣还不肯开口,连翘威胁道:“你若是不说,我就让表叔停了你这月的月钱!”

    这话连翘说出来格外有底气,祝谣也相信,连翘作为张总管的表侄女,绝对能做到。她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秉着能屈能伸的原则,小声道:“是别人送的蜜饯。”

    除了她,院里还有谁瞧得起她?连翘心想道。

    “既得了好东西,也不分点给我?”连翘放缓语气,换了副好脸色,“这会子我都饿过劲了,嘴里泛苦,正想尝些甜的。”

    祝谣像是信了,慢慢靠前去,及至挨着桌边,连翘倏地探出手,想抓住她的腕子,被祝谣即刻躲过,但腕骨也因此磕到了桌角。

    纸包还是掉到了地上。

    连翘瞪着她:“是谁送的?当成宝似的。”

    “还吃么?油纸包得严实,没沾上尘。”祝谣捡起纸包,捏着衣袖拂了拂,平静道,“拢共只得了三颗,你要是觉得滋味好,就都给你。”

    两人一坐一立,不过半掌之隙,连翘隐约闻到祝谣身上还带着股香味,与明鉴院惯常使得熏香不同,也没理会她蹩脚的讨好,只盯着她道:“老实交代。”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见避不开此事,祝谣迟疑道。

    “快说!”

    “……还是不说了。”

    “停三个月的月钱!”

    祝谣登时道:“是海棠送的。”

    “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与她们接近吗?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连翘上火道。

    那四个通房当中但凡有一个得了侯爷的欢心,面上这团和气顷刻就要撕撸开,若往里掺和,指不定踩中什么坑,跌个嘴啃泥!

    可这回不管连翘怎么斥骂,祝谣都不松口顺着她的意思。

    就像水沸了顶盖,怒火到达一个极点是按捺不住的,连翘急得扬起手来,直接打了祝谣一下!

    巴掌声清脆,连翘怔住了,只见祝谣的手背上腾地泛起一片红痕。

    紧接着,她便见祝谣抬眸看向自己,一改往日的服帖,眼中满是不服气。

    连翘这时才发觉,祝谣的眼睛很是好看,眼白干净,瞳仁乌黑明亮,好似泉水底的鹅卵石子,有点浮光。

    她正为此感到愕然,恰听到祝谣说:“我知你觉得我没本事,是个榆木脑袋,但你瞧着,总有一日,我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报你!”

    放罢狠话,祝谣摔门而去。

    木门“砰”地撞在框边上,声响是克制过的,虽不大,却惊得连翘一激灵。

    她回过神来,涨红了一张脸,羞恼地骂了声:“呆瓜!”

    然而转念又觉蹊跷,蹙起眉头疑怪道:到底是怎么了?出去一趟竟还硬气了起来,跑到她面前耍威风!

    *

    祝谣摔门而去后,出了明鉴院,拣了小路随意走着。

    她想起海棠嘱咐的“寻机将那合欢散下到茶汤里”,便觉一阵头疼。

    春//药在限制文里自然是很轻易就能买到的,但张总管毕竟管了侯府十几年,也并非无用之辈。

    他把裴执鹤入口的饮食看得像宫中御膳房那般严格,单说一盏清茶,也仅允许明鉴院的管事大丫鬟秋菊经手冲沏,其次便是小厮昌安。

    若夜间安排了通房丫鬟奉茶,则是由其中一人照着裴执鹤的口味沏好,再交到通房手中。

    偏那茶水间就贴着正房,祝谣想动些手脚,也寻不到空子钻。

    祝谣实在想不通,限制文怎么还有逻辑了,在原文中,下药明明只需一句话的工夫,分摊到她头上,却棘手得很!

    难道没逻辑的地方只点在了男女主各种人前撩拨,其他人就算听到动静也只以为是错觉、男女主超强耐力,一回鱼水之欢至少一个时辰起步,以及即便房事频繁,女主被灌满,也不会怀孕上?

    除此之外,她还得考虑事后会不会被裴执鹤揪出来清算。

    祝谣搓平手臂上倒竖的寒毛,只盼连翘瞧出她是“被哄骗”才上了贼船,届时大发善心,救她一命,也不枉她演了回“莫欺少年穷”的戏码。

    穿过月洞门,祝谣兀自低头思量该怎么办,下一刻便猛地被一个丫鬟扯着袖口,催促道:“再不快些,仔细被婆子骂到头上!”

    脚下跟着小跑起来,祝谣疑惑道:“怎么就要挨骂?”

    “咦?”丫鬟回头看了眼,发现自个认错了人,可观祝谣穿的是与她同色的背心,也就未松手,喘着小气道,“孟公子快回来了,得把兰羲园重新拾掇下,活计可费功夫!不过张总管说了,只要差事办得漂亮,每人都能抓点赏钱。倒是瞧你眼生,你是哪个院的?”

    祝谣心动了下,含糊道:“我刚从农庄调来,孟公子是谁?”

    丫鬟多瞅了她几眼,嘟囔了句:“果然是乡下来的。”

    但旋即想到祝谣能从下边调上来,定是有点本事,况且兰羲园也缺人手,便收了急色,耐着性子与她分说分明。

    祝谣听罢,这才想起,在原书里,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升温便是由好些女配和男配促成的。

    裴执鹤那头艳福不浅,珍珠这边也至少有三个暗生过情愫的,而丫鬟描述的,似乎是位温润君子。

    活脱脱一个衬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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