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鸢真想上去堵住他说话大喘气的嘴。
见还有回旋的余地,岳珂和闻玉打起精神,准备听岳林良的下文如何。
他砸砸嘴,放下手里的茶杯,随手抄起旁边的毛笔在纸上涂涂抹抹。长鸢有点好奇,这岳林良难不成真的有方法?
她身子前倾偷偷往纸上瞥,想看岳林良写了什么,本以为会是抓药的药方。
可眼前这怎么是个地图?
岳林良画完往前一推,其他两个人见了也是一头雾水,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岳珂一把抢过图纸,举高在光下企图看出个所以然,面露失望,“弯弯绕绕的,什么意思呀?”
岳林良白了她一眼十分嫌弃,同时也深深怀疑起自己,让岳珂继承他岳家唯一的产业是否是个明确的选择。
“此行东去八百里,有一洞天福地,在两山夹角之间难以窥见,需至诚至贵之心方可通过,传闻中此地可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而闻玉失去的记忆说不定也能治。”
他清清嗓继续道,“不过这也是听我师傅的师傅的师祖说的,具体如何,不可考究。”
这一番话说的是云里雾里,让本燃起的希望又顷刻熄灭。如同神话的传说,那处如今存在与否都还是个未知数。
窗外知了吵闹得人心烦意乱,岳珂泄气伏在桌子上失了兴致,埋怨她爷爷净能胡言乱语骗人。
岳林良气得拿笔杆子敲了她几下,赶她去把剩的几副药熬完。
然后堂间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瓶罐碰撞响声。
闻玉脸色淡淡,看不出喜忧。
长鸢以为他听了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会放弃,心头一松,庆幸总算先暂时糊弄了过去。
不料还未等她高兴一会,闻玉却偏头看向她,那目光太过于直白,她心中警铃响起暗道不好。
闻玉眼中流光溢彩,薄唇轻启。
“何时动身?”
语气不似玩笑极为认真,像是给长鸢直接下达通知,不由得她反悔。
她没想到闻玉会是这样的反应,僵在原地呆若木鸡,为何跟她想的不一样?真是搞不懂闻玉的脑回路了。
她眼睛睁圆,神情呆呆。
一双好看的手在她眼前挥动几下,把她唤回神。
“是太过高兴傻了么。”
他嘴角升起一抹不明笑意,反问她。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问。长鸢这时要是再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就真是傻子了。
“是呀……”她反应过来找补,佯装喝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可真为你感到高兴啊。”
没人听出她语气中的咬牙切齿。
“你方便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走。”她哄着闻玉乖巧回答。
秀发柔顺披在肩上,气息温和。
话音刚落,刚才空气中的那股紧迫感消失了,闻玉显然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坐正身子不再去看她。
他失忆后,虽然接受了自己喜欢她的设定。可长鸢总是觉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闻玉像一只黏腻的蛇漫不经心窥视她。
一旦露出些许马脚,便会狰着獠牙将她吞之入腹。
她抚平桌下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略微出神,这种被盯着的感觉让人从里到外都不舒服。
见这两人马上拿定了主意,岳林良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叮嘱路上小心,往那地去的途中艰难险阻众多,不过好在他们两个人结伴而行,还能有个照应。
“谁说是两个啦,明明是三个人。”岳珂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脸上被熏得微脏,明显是又刚熬废了一锅药。“我要和长鸢一起去!”
她才不想一直拘束在这药堂里,满身药味,见不得外面的一方天地。
每日宗门内的捉妖师前来买药,谈论的都是外面不同种类的怪异妖怪,有的尚未开灵智,而有的化成人形,比人还要聪明几分。
她从未见识过那样缤纷多彩的世界,从她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山上,偶然的几次下山也是和爷爷一起去小镇采买。
她从别人那听说了长鸢和闻玉在心镜中所遇的那些凶险的事,好生羡慕。就像平静湖水中投下的小石子,让她的心泛起涟漪。
可爷爷只会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不让她外出一步。
她讨厌爷爷。
岳林良像没看见她似的,转身就要去忙自己的活计,把岳珂当空气。
她不满叉腰生气自己被忽视,拦住岳林良就不让他走了,一顿撒泼打滚。看那架势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形势不妙,闻到火药味的长鸢决定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好,她同这两人小声道别。只可惜那两人从外室吵到屋后,全然没心思搭理她。
差点将这房子吵了个底朝天。
长鸢赶紧拉起闻玉溜之大吉。
她只顾走得急,没注意自己拉上闻玉的手,也没看见那人上一秒还平静无波的脸,下一秒眉头微皱,耳根染上若有若无的红。
急促脚步中,两人的衣摆缠绕,紧密贴合。
他的手大,长鸢拢不全。只拽了后面的几根手指,扯得闻玉微痛,他盯着她的后脑勺,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莫名地,他不想甩开长鸢的手。
那股难以言说的热流从指尖膨胀游走至四肢百骸,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内兴奋的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与长鸢接触的这种奇怪感觉。
就像年幼喝药苦涩,他表面不说,师傅却适时为他递来蜜饯时心中涌起的雀跃。
那样久远的事情,他都有点记不太清了,云里雾里模糊的记忆真的让人很不爽。
不过好在有长鸢帮他回忆起来。
要是也能记起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就好了。
好让他知道,长鸢到底有没有说谎。
所以他放任长鸢的动作,然后悄悄地,把整只手都覆了上去,像拽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
他又发现了长鸢对他而言有趣的一点。
*
这几日长鸢已经熟悉了捉妖宗内的几条路,不多时两人就回了住处,她同闻玉在院中告别后就回了隔壁,转身时裙摆掩盖住脚步匆匆。
胸前衣襟中藏的那地图好似一块烫手山芋,令她不安。她坐在床上,将地图展开。
万一岳林良说的是真的,到时候真陪闻玉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被欺骗后他肯定第一个杀了自己。
她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今后的死相。
长鸢皱着脸站起身,焦急地在房内踱来踱去。
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拦住闻玉,她苦大仇深看着地图,心中策谋该使什么法子。
不然就烧了?或是不小心打湿?
再不济就稍微更改下最终路线?
起码要让闻玉看不出破绽,那前两种过于明显了。犹豫之下她觉得最后一种方法可行,于是坐在桌前撸起袖子就开始磨墨。
哪成想她笔尖刚落到纸上,还没开始画呢,脑海中蓦然响起叮咚的声音。
【系统已为您接取第二道业障任务,请按照笔下地图路线朝任务点出发】
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都让她忘记闻玉身上剩下的业障。
长鸢咬牙闭眼,心想这系统一来准没好事。她堵上耳朵企图自欺欺人,不去理会系统的声音,手下唰唰改起地图来。
可她不管怎么画,印入纸上的墨迹总会在几秒过后消失,像是被谁凭空擦去。
她就不信邪了?
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的火苗把地图烧成几块灰烬。
长鸢伏在桌前将那些灰吹散,直到看不见一点碎屑,才满意拍拍手打算起身。
可她余光却不小心瞥到桌子上,那地图不知何时又完好无损出现!
【距离任务开始时间还有十个时辰,请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系统冰冷的声音宣告长鸢最后的机会。
果然是系统搞得鬼。
“这次就不给个秘技什么的?”她弱弱开口,等待系统的回音。
只可惜又是熟悉的断线。好冷漠。
她只能抓起那地图当宝似的仔细端详,岳林良画的不算清晰,只是根据传闻描绘出大致的路线。
目的地在人妖两界的中间,路途遥远。
穿到这本书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到这捉妖宗。外面的世界对长鸢来说过于陌生,她心下不由得生出一丝胆怯。
虽说穿成了一只妖怪,可她还没踏足过妖界。要是真能找到传闻中那地,她也想去看看那是否有自己的桃花同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后一分归属感了。
在第一道业障中长鸢用生命值换取了妖力,让自己不废吹灰之力就完成任务。
可海棠妖穿透她胸口的痛楚至今仍历历在目,真实到她午夜梦回都被那股痛意惊醒。
长鸢一直是个怕痛又胆小的人,来到这却次次打破底线,只为了攻略那个难缠的疯子。
她缩在床尾将自己蜷起,卸下坚硬的外壳,露出在外不想被人得知的软弱。长鸢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遮住被她揉的通红眼眶。
只是半晌,长鸢又神采奕奕,恢复往日的活力。只要不被系统抹杀,让她做这些任务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前玩游戏她最擅长的就是,从开局苟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