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北京的夜色渐浓,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汤景年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手机铃声惊醒了她。
"Nina?"是公司同事的声音,"明天演讲的PPT你还需要修改吗?我们这边可以帮忙。"
"对不起……我可能要推迟演讲。"汤景年的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有紧急私事……请代我向组委会道歉。"
挂断电话,她再次打开电脑,这次搜索的是"贺屿墓地"。信息很快找到——北京西郊的永安公墓,贺屿长眠在那里。
第二天清晨,汤景年站在永安公墓入口处,手中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高中时贺屿第一次送她的花。
秋风吹乱她的短发,也带走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沿着指示牌,她很快找到了贺屿的墓碑。
黑色大理石上镶嵌着他的照片——那是他二十八岁时的样子,笑容明亮,眼神清澈,正是她记忆中最鲜活的模样。碑文很简单:
「贺屿
1994-2022
星光不灭,梦想永恒」
汤景年跪在墓前,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冷的石碑。五年来的思念、痛苦、后悔,所有压抑的情感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为什么……你不是说会等我的吗……"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说好的……你要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白色满天星放在墓碑前,衬着黑色大理石更加刺眼。汤景年从包里取出那枚星星领针——六年前她带走的那一枚,轻轻放在花束旁边。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虽然太迟了……"
一阵风吹来,卷起几片落叶,仿佛无声的回应。
离开墓地前,汤景年在访客登记簿上看到了无数粉丝的留言。翻到最后一页,她突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小李,公司前台。后面还附有电话号码。
犹豫片刻,汤景年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接电话的正是当年的前台小李,声音依然清脆。
"小李,我是汤景年...贺屿以前的助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惊呼:"汤景年?!天啊,真的是你!贺屿他……你知道了?"
"昨天才知道。"汤景年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我想……了解一些情况。方便见面吗?"
两小时后,她们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小李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我早就不在新星娱乐了。"小李搅动着咖啡,"贺屿出事后,很多老员工都辞职了...太难受了。"
汤景年握紧了杯子:"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本不是意外!"
小李压低声音,眼中闪着愤怒,"公司为了省钱,用了劣质安全设备。那天贺屿状态也不好,据说彩排时就差点出事,但他坚持要完成表演……为了粉丝。"
汤景年的心脏一阵绞痛。贺屿一直都是这样,把舞台和观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最后痛苦吗?"这个问题几乎耗尽了她全部勇气。
小李摇摇头:"医生说...当场就...没有痛苦。"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贺屿生前有些东西……公司清理他遗物时,我偷偷保存了一些。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主要是信件和照片。公司拿走了大部分东西,但这些……我觉得很私人。"
汤景年接过盒子,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谢谢。"
回到酒店,汤景年锁好门,深吸一口气才打开盒子。
盒子最上面是一张照片——高中毕业典礼上,她和贺屿站在校园樱花树下,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他穿着校服,两人笑得无忧无虑。
照片下面是一叠信件,每一封都写着"致景年",却从未寄出。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封,邮戳日期是事故发生前一周:
「亲爱的景年:
今天路过高中门口的奶茶店,居然还在营业。我点了你最喜欢的草莓味,老板娘还问我"那个总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呢?"
五年了,连陌生人都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样子,你却再没出现过。
下周是我出道五周年演唱会,会唱《星光不灭》。每次唱这首歌,我都幻想你可能坐在某个角落听着。
如果你真的来了,请在结束时喊一声"安可",就像高中时那样。我会知道的。
永远爱你的,
贺屿」
泪水模糊了视线,汤景年颤抖着拆开另一封,然后是下一封……每一封信都是贺屿对她的思念,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割着她的心。
最旧的一封,日期正是她离开的那天:
「亲爱的景年:
你走了。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今晚的演出我会继续,因为那是你对我的期望。但从今以后,每次登台,我都会在观众席寻找你的身影——直到找到为止。
永远等你的,
贺屿」
盒子最底层是一个U盘和一本剪报集。
U盘里是贺屿所有的演出视频,按日期整齐排列。
剪报集则全是关于她的——五年来她在学术界的每一点成就,都被贺屿细心收集、打印、保存,有些旁边还写着小小的批注:"景年穿工作服的样子真好看","她好像瘦了","这次获奖感言没感谢男友,很好"...
汤景年抱紧那本剪报集,无声的哭泣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六年来的距离,一年的生死相隔,所有的遗憾与悔恨在这一刻爆发。
——————————第十四章——————
她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机场,选择留下;或者至少,在离开前给他一个真实的拥抱,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第二天,汤景年强撑着完成了演讲。
站在台上,她突然理解了贺屿——原来表演真的可以成为一种疗愈,当你把全部情感倾注其中时,痛苦会暂时退却。
会议结束后,她做了一件从未计划过的事——联系了贺屿的父母。
两位老人住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安静小区,见到她时既惊讶又感动。
"小屿经常提起你。"贺妈妈抹着眼泪,"他书桌抽屉里全是写给你的信...我们本来想联系你,但不知道如何找到..."
贺爸爸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事故调查报告和赔偿协议。公司最后承认了责任,但那有什么用?我们的儿子回不来了……"
汤景年翻阅着文件,怒火在胸中燃烧。调查报告清楚指出,新星娱乐为节省成本,多次忽视舞台安全检查,而那次演唱会前,贺屿曾三次提出对安全设备的担忧,却被公司以"预算不足"为由拒绝。
"我想做点什么。"
离开前,汤景年对贺屿父母说,"以贺屿的名义……防止类似悲剧再次发生。"
三个月后,"星光安全艺术基金会"在北京正式成立。
汤景年辞去了美国的职位,全职投入基金会运作。基金会宗旨很简单:为追梦艺人提供安全的演出环境和设备支持,同时推动演艺行业安全标准的提升。
成立仪式上,汤景年播放了贺屿最后一场演唱会的片段。当画面定格在他坠落前那个完美的腾空动作时,全场寂静。
"贺屿教会我,艺术需要激情,但激情不应以生命为代价。"
汤景年的声音在会场回荡,"'星光不灭'不仅是他的成名曲,也将是我们基金会的座右铭——每个艺术梦想都值得被安全地照亮。"
活动结束后,汤景年独自回到了在北京的家。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事。
在这之前亲朋好友们都在劝阻她,明明在国外有这么好的工作都有了可以直接申请绿卡的资格了,为什么还要以为这个放弃之前的一切回国。
她来到了小区门口新开的咖啡馆,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后,她和往常一样点了一杯冰美式。
此时,咖啡厅里整播放着孙盛希的《少一点天分》。
汤景年听着歌,陷入了沉思。或许她和贺屿真的同歌词里写的一样少一点天分吧,即便再错过也不至于阴阳两隔……
秋去冬来,贺屿墓碑上落了一层薄雪。她轻轻拂去雪花,放上一张基金会的宣传册。
"我找到继续前进的方式了。"她轻声说,"我从不觉得这是不理智的决定,我会一只用你教给我的勇气和坚持走下去的。"
夜幕降临,满天繁星渐渐显现。
汤景年仰头望着星空,恍惚间似乎看到贺屿在星光中对她微笑。那个笑容如此熟悉,就像十七岁那年,在高中礼堂的舞台上,他第一次对她笑的样子。
"晚安,贺屿。"她轻声说。
"明天见。"
从今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带着贺屿给她的爱与力量继续生活。
犹如她活着,他就活着。
有些爱情,即使生死相隔,也永远不会消逝——就像星光,即便光年漫长,但依然照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