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哭着抱着我，“没事的，予沐，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她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小黎予沐没有什么力气的靠在她的肩上，想推开她，“你走！走！不要回来了！”但没有推动，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你病人家属吗，孩子现在情况不太乐观，麻烦出来一下。”医院门被医生打开了，她看着黎予沐，轻轻把她放好，像放玻璃杯一样，仿佛只要大点力就怕被弄碎，然后出去了，一步三回头，关上了门。

    ……

    “妈妈！妈妈！生日……快……乐……”黎予沐背着书包刚回到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去，声音逐渐变小，消失了。

    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黄色的裙子被染得通红，左手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凝固，看来已经过了挺久的了。右手握着一把……刀，去年黎予沐送给她保护自己的礼物……

    她当即愣在了原地，可奇怪的是，她没有哭。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缓缓蹲了下来，那刀拿走，拿湿毛巾把妈妈的脸手全部擦干净。然后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用妈妈的指纹解锁，按下了120。

    不一会，救护车来了。

    一直到安置完丧事，那个男人都没有来。电话打不通，最后是妈妈蛋糕店旁边的美容店的阿姨来帮忙的。

    医生时不时回头看看黎予沐，她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冷冷的。

    阿姨以为她是太小了，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蹲在她的旁边安抚道：“小朋友啊，你妈妈最近有点累，可能要很久才能起床，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她没有说话，点点头。

    又叮嘱了很多句，阿姨还有事走了。

    这个葬礼只有她一个人了……

    很安静，外面的风是不是传来，吹起她的头发，很凉，似乎也把她的心吹冷了不少。

    “妈妈！”她终于开口了，“我替你开心，一切都结束了，好好休息吧，睡个好觉！”说完，她笑了笑，盯着墓前的照片看了很久。

    她妈妈跟她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照片上她笑的很灿烂，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因为近些年来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那时黎予沐只有11岁。

    ……

    梦醒了，黎予沐从沙发上起来，看了看日期和时间，10月19号星期四上午7点。

    星期二她请了假，昨天买了点东西，去了趟医院，忙前忙后干了很多事，今天是妈妈去世六周年，准备去看她。

    她其实从搬过来到现在一直没有跟以前这里的人主动联系过，更别提有什么熟人。当时妈妈几乎向全部人都借过钱，她家关系也挺差的，附近人也不想多管闲事，所以跟周围的人其实也不熟。

    当时她家关系很差，几乎每天都会被黎志聪，也就是她的爸爸打。年轻时江慧思（黎予沐的妈妈）和黎志聪可以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两人都是顶级大学的研究生，都长得很漂亮。唯一不好的就是黎志聪很穷，非常穷。江慧思家可以说是有钱人家，肯定不愿意，她与江家人闹得很僵，最后离家出走很黎志聪私奔了。

    刚开始两人还是非常恩爱的，一起赚钱买房子，还偷偷在外地结了婚，并在第二年生下了黎予沐。她一开始是进入了高端公司实习的，后来为了照顾女儿辞了，再加上黎志聪也经常pua她，导致她对自己工作也不自信。后来她把带自己来的钱分期用来买了一块地，开了一家蛋糕店，生意算不上好，但也不差，日子勉勉强强。

    虽然江慧思跟家里人不联系了，但好歹还是江家的孩子，哪个父母能真正跟孩子断绝关系的，每年还是会偷偷跟她转钱。

    她还是看走了眼，哪有人可以一直保持初心。被黎志聪发现了后，他居然开始想尽办法骗她的钱。她不愿意，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收过钱。他就开始了第一次家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陆陆续续地越来越多。他还开始抽烟喝酒赌博，什么坏事都干。

    年轻里的那个会在自己半夜生病跑遍半个城市买药的少年郎，会一起在教室里学习，会一起规划未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小的时候黎予沐经常生病，肺不好，花钱如流水，光检查就几乎花光了一个月的工资。没有办法，她终于收了父母的钱，但不知为何，她收了那一次后，父母就再也没有转过钱了，她知道，父母明白她受苦了，想让她回家。

    在一个晚上，她走了。其实她不是想真的走，因为黎予沐还在医院，她不能一走了之，但她真的没有钱了，日子是真的很痛苦。那天晚上，黎予沐在睡觉，黎志聪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她轻轻地亲了亲黎予沐的额头，和医院提前垫付了两个月的医疗费，让医生一点要好好照顾黎予沐，同时让隔壁的邻居有空照看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一个人发现。除了一个人，她安安静静地把滴在自己脸上的泪擦干净，但好像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七年了，她已经离开了七年，重新回到家乡，似乎一切都已经变了，附近的店全部都是不认识的人，隔壁的冷静似乎也换了，仿佛来到了一个新地方，她加快脚步，但当她站在熟悉的家门前时，她却犹豫了，该不该回来？

    正当她犹豫时，门开了，七年未见，老人家的头发似乎已经发白了，皱纹也多了，腰也弯了。几乎是一瞬间，她哭了。三个人聊了很久，看见她身上的伤，以前的所以恩怨似乎都不见了，只有心疼。她在家里过上了短暂的幸福生活，日子恢复了正常。

    一通电话打过来把一切都打破了。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开始反胃，他发了好几张黎予沐的照片。照片上，她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处身体是好的，让她赶紧拿钱回来，不然他就弄死她。

    要不要回去，要不算了，没有她，我会过得更好，没事的，没事的。

    可当她只这么想的时候，她的行为却相反。

    她悄悄回来，又无声离开。

    在火车上，她不停哭着说：“对不起”，像是对养育自己的父母说的，又像是对黎予沐说的，但又看向窗外的天空，像是对老天是的。

    结果可想而知，她回去是一顿毒打，她求着他不要打他们的孩子，钱已经带来了，自己不会走了。

    从他们在一起开始，悲剧就注定了。

    小的时候，一开始，黎予沐还是很听话的，甚至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爸爸才打妈妈和自己，学习刻苦，努力让自己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笑脸，报喜不报忧，但换来的还是毒打。

    渐渐的，她学会了隐藏，一副笑脸之下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的是什么。

    在江慧思死后，黎志聪假装是伤心，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地方，其实也只是为了躲债。没有了江慧思的钱，他日子也越来越差。他的一个大债主池柯哲有次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正好被刚放学的黎予沐看见。许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池柯哲强硬地让她做女佣，黎志聪二话不说就把她给“卖”了。当时黎予沐也只有14岁，池柯哲25岁，他经常骚扰她，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越来越嫌弃，尽量做事依着他。他还经常去接她放学，因为家长会黎志聪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同学们都以为他是她的哥哥。他时不时把她关起来，她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只有很高的窗户透出一点明亮的光。那不只是一点光，是她的心。她不停尝试跳出去，跳高也越来越好。后来她反抗多了，他就威胁她，她无所谓，甚至把刀架在他的喉咙上。

    她用她自己的勇气为自己取得了一条痛苦但活着的路。

    昨天的江垣市下过雨，今天开始有点降温，换做是平常，她应该不会理会。但她今天认认真真地披好风衣，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出门。

    清晨的阳光不算太烈，昨天刚下过一场细雨，风中飘荡着氤氲的水雾，还能闻到清新的泥土气息。

    来到墓前，上面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她那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蹲下来与照片上的脸平视。

    “妈！”声音微哑，很低沉，“你最近过得好吗？”她面无表情地问，把花放在地上，靠着墓碑静静地坐着。

    她也不说话，只是坐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又转回来望着天，一直耗完了整个上午。

    临走前，她起身隔空抱了抱那个冰冷的墓，离开了。

    小雨落下，洗干净了刚才来过的痕迹，只有那束栀子花越来越清晰，静静地和墓碑立在一起，明明是白色的花，却越看越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