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
我怀着心事去了沨之烧起的篝火边,他正在那把削好的肉串在竹签上,末淳和邬奕璟调笑着说话,静怡则依然安静的一个人坐在一边。
我走到沨之身旁放着的背篓前,他的篓子本来放的是帷帐的布,现在空的差不多了,就把末淳带来的蛇放了进去。
大概有七八条的样子,密密麻麻缠在一起,还有几条的颜色是一样的。
“这是滑鼠蛇。”沨之没发现我的愁绪,对着我介绍。
他处理蛇的手法非常熟练,看我站在那就一边做一边给我教了起来。
先是在蛇的脖子上开个口,又让我把蛇高举着,他一脚踩住了蛇的尾巴,然后从给蛇开好的口子往下利索地划了一道,最后扒拉下这一段的皮用力向下扯,直扯到尾巴尖那才一刀砍断。
把蛇头砍掉的时候,沨之开口道:“这蛇是死全了,但它还活着的时候,也可以攥着无毒蛇的舌头给它扒皮。”
“或者砍掉头后再扒。砍了头它还不会死,要把它的头给处理了才行,不然要是只有毒的被咬上一口,就真得不偿失了”。
“大部分蛇像这样脱皮就行,还有些蛇是要从尾巴开始往上脱。”
沨之把脱完皮的粉色长条顺着胳膊绕了一圈,抬头又对我解释道:“这时候这样缠一下,它身上的骨头就断了”
“吃蛇的话,一定要等它的肉熟透了再吃,否则直接把人吃没了有很大可能。”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很自信,情绪平稳但动作老练。
说着就从蛇七寸下面一点的部位一挤,取出了深褐色沾血的肉球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东西就是蛇胆,却也是不能生吞的,要被大火煮过才行。”
他把弄好的蛇和蛇胆都放在一边的木桶里,那里面有水,就开始捣腾起下一条蛇了。
“可惜这里没有条件,蛇肉是不能碰铁的,碰了味道就不如原来的鲜美”
动作娴熟的又处理完一条蛇,我才对着他道:“沨之哥哥你懂得真多。”
他对我轻笑了笑:“我以前是个膳夫,长乐长……”
话没说完,沨之就顿住了,唇上的弧度也被抿下。
我手里还抓着蛇头,看到他一个走神间扯烂了蛇皮,对着我说:“小谣,这里杂乱污秽,你应是看不得的。”
“你面色都是白的,去旁边等会罢。”
就这样,我将手里的蛇头交给他,擦了擦手坐去火堆旁发呆。
那些蛇都被沨之处理好了,我没有见到多少鲜血,除了闻着腥味有些难受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跳动的火光跃入我的瞳孔,没一会一个清亮的嗓音传进了耳里。
“怕血还要过去看别人杀生,这下不好受了?”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邬奕璟促狭的目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蛇。”我对着火光,说。
他坐到我身边,把一个雕花扁壶递到我眼前:“我还以为阿谣是从哪个深山里蹦出来的,原来没有见过蛇啊。”
我拿过来看了看,是个立扁式龟形的瓷金小壶,俩侧有贯耳也就是小孔,可以穿绳携带。我打开盖子喝了口水,对着他摇头:“我家在林子里,但我是第一次见到蛇。”
“嗯?那阿谣的家乡确实神奇。”
我知道树林里没有动物就像海里没有鱼一样不可思议,但就是这样,我生活的地方连一只鸟都看不到。
我回头继续看着火光,那里偶尔会冒出零碎的星点,又很快熄灭。
“邬奕璟,东都是哪里啊。”
他笑出了声:“我相信阿谣是从深山老林里蹦出来的了”
后又道:“东都几年前是本国最具有代表性的富饶城邦之一,也是那群武林中人的聚集地。”
“鱼龙混杂啊,这些年不行了啊。”他慨叹。
“为什么?”
他盘腿坐下撑着头看我:“阿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个无所事事的败家子能知道这些事?”
让我有些讶异,“这次不是是个人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了吗?”
他噎了一下,许久以后才说:“我们的那位宁康王大人,主意多着呢。”
他看我一脸迷茫,纳闷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但他原先可是位罪臣子,意图谋反,抄家灭族的罪。”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又听他说:“总之呢,这位宁康王几十年后自己回来了,救了圣驾不说,还洗平了自家的‘冤屈’,闹得挺大的。”
“上位后更是不得了,凭着他爹以前的旧部,本就年幼还有个太后听政的小皇帝直接被架空了。”
“俩个人斗得,那叫一个难解难分,势同水火。”
邬奕璟“啧啧”了几声:“要不是现在局势难明,我那眼光铮亮的老爹也不会想着和你亲爱的大姐姐联姻了。”
他说的不少话我都没听懂,也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既然说了,我也就记下了,我告诉他:“等我哪天弄明白了,再给你回答。”
但他听了我这话,仿佛听到了多么搞笑的事情般,“呵呵”笑个不停。
他笑了一会,抹掉眼角的泪珠,“阿谣,该说你是不知者无畏呢,还是要说你蠢呢?”
“你以为这故事里的每个人,都会像我这般,善待你吗?”
“……?”
叫我有些懵,不理解他怎么又要人身攻击。
他坐直身体好整以暇地睥睨我,好像突然间就变得很冷漠,对上我错愕的眼光,他眸子里的揶揄都带上了怜悯和漠视。
就像我最初见他时,他那轻蔑地宛若看株杂草的眼神。
“阿谣啊,出了这山就离开吧,你那巴掌大的小脑袋瓜就算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他轻笑出声:“又能怎么样呢。”
我直视他的目光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而后一字一顿地问:“你是在轻视我吗?”
他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重新用手撑起下颚,散懒道:“你这么可爱,我不想你成为一具尸体。”
我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肯定道:“你应该要相信我。”
“我不会变成尸体的。”
他没有说话,很快沨之喊我们吃饭的声音从我的右后方传来,将离时我看到邬奕璟眯起眼睛对我勾起唇角,悄声道:“我期待着。”
我把水壶还给他,走过去帮沨之把东西都搬到火堆前,不一会静怡她们也过来了,但邬奕璟依然大爷似的坐在那。
肉被削成薄薄的一块块串在竹签上,是要我们自己烤的。
我不会,于是学着沨之的动作准备先拿一根试试手,其实就是把肉放在火上烤,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肉烤的一块焦一块生。
末淳和静怡烤起肉很熟练,还有空来指导我,最后依然是沨之把他烤好的肉给了我。
我尝了一口,因为没有材料的缘故,没什么味。
但我手里还有一块烧焦的肉,本着不能浪费的原由,我把它递给了看着我们说话一动不动的邬奕璟。
他看了这块黑糊的肉俩眼没接,自个起身走到蛇肉篮子抓了一把竹签开始烤。
就很奇怪,他烤肉的动作也不像多么熟练,但他半刻钟左右后把肉全递给我的时候,我尝了一口味道就是更鲜一些。
“?”
可能是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取悦到了他,他耸耸肩摆臂一副“怎么办呢谁让你笨呢”的模样。
我早已经对他明里暗里的嘲讽拥有了抵抗力,于是我虚心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的。
邬奕璟敲了下我的脑袋,指指自己的眼睛,“看出来的。”
我没想明白这之间能有什么联系,但邬奕璟又坐在那不动了,我问他:“你不吃吗?”
转而把自己手里没吃完的蛇肉都递给他,“其实我不饿”。
他拧起眉看了这些肉一眼似乎很不情愿,但最后依然拿去了几串开始啃。
我问他他怎么了。
他慢腾腾说了句:“难吃。”
我:“……”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他烤出的肉就像是把火候把控到了极致,再鲜一点是生,再熟一点是老的地步。
于是我非常敬佩的对他说了一句:“你要求真高。”
我们这里的氛围还挺安逸,末淳看到了也走了过来,我把邬奕璟烤出的肉分给她一点,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沨之在收拾东西,我就去到了静怡身边,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肉给她。
她尝了口似乎很惊讶,我跟她说是邬奕璟弄的,她“哦”了声也没搭话。
静怡周身的气氛很安静,她似乎习惯于把自己隐匿不露锋芒,分明长相清秀像个邻家小妹妹,可扔在人群里却也找不出来。
只有离她近了看清她的模样,才能感慨一句,哦,原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与末淳那种火热妩媚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清冷的像是冰原上的一抹雪,似乎走得近了都会被冻伤。
我很好奇邬奕璟是从哪找来的人,除了我和大姐姐外,哪个看起来都不简单。
“静怡姐姐。”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记得休息。”
静怡没有说话,我转身走回帷帐躺下的时候,想到静怡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的背影。
忙活了一天我是有些累,但我并不困,我可以做到浅眠,也可以一直不闭眼睡觉。
我补充精力的方式就是坐下或者躺下休息,哥哥在的时候我能陷入深度睡眠很长一段时间……
我就这样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被叠的整齐的衣物,末淳与邬奕璟躺在我的身边。
大姐姐已经不见了,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吃着干饼。静怡坐在不远处一颗大树的树枝上,而沨之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都没多亮,你怎么起这么早。”
大姐姐从帐篷边一跃而起几步到我身边,静怡也看着我。
“睡不着就起了。”我说。
“小谣一直起的挺早。我除了被阿父逼着起床练武,一般都起不来的。”大姐姐赧然笑了笑:“今天是被饿醒的。”
她几大口吃完了手中的薄饼,拍了拍手凑过来对我神秘兮兮道:“小谣,想不想去蛇堆边看看?”
我用手指向她腿上被蛇咬的地方,于是她又说:“你看我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
她怕我不信,对着我抬腿挥了挥,然后一摆手拍拍胸膛道:“我可是很厉害的,咱们就在外面看看,不深入。”
她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我安下心刚点了点头。她对着静怡摆摆手,一把抱起我,那种拦腰截起的抱法,让我很好奇他们武林中人力气都很大吗,老去的姐姐就抱不动我了。